12 放榜

    集市在那济北城中东面，占地不小也甚是繁华，远远地便见集市之中人来人往熙熙攘攘。这济北城乃是大周东北方的一座大城，商业兴盛，四周十里八乡，各县各镇土产珍惜之物皆汇集于此，南来北往商旅之人亦将此作为货物中转之地，故此集市之内那商品琳琅满目，让人目不暇给。

    林之间在那集市之内这边看看那里瞧瞧，感觉甚是新鲜。千挑万选讨价还价之下，却是为那徐老爹挑了件精致皮袍，又为村里一些平日相厚的大叔大婶选了些平日山里人少见的日用之物，胭脂水粉之类，方才心满意足往回走。方将出集市之际，林之间见那路旁有一小摊，上面摆着一些古旧之物，那些物件皆黯淡无光甚是不起眼，那摆摊之人乃是一白发老翁，身上衣着甚是破旧，显见得是家中困顿，故此将一些物什拿来这集市之中变卖换取一些家用。

    林之间抬头见天色尚早，左右无事，遂趋步上前向那老翁点头为礼道：“老丈有礼了，不知老丈在此摆摊都卖些什么？”那老翁见来的是一秀才，乃起身拱手为礼道：“小相公且随便看看，这些物事皆是我家中祖传之物，只因老汉家中老妻病重，故此拿了出来变卖，好换取一些汤药之资。”

    林之间闻言，见那老翁夫妻情重，心中顿生恻隐之意，乃自怀中取出一锭纹银，约有五六两重，递与老汉道：“即是如此，我这里有些银子，老丈且收下拿去买药罢。”那老汉慌忙摇手道：“多谢公子美意，只是无功不受禄，我怎敢白受公子厚赠？”林之间强将银子塞入老翁手中道：“老丈无须挂怀，钱财乃是身外之物，只要用在急需之处便是不冤枉。”说罢也不待老翁答话，转身便往集市之外走去。

    那老翁手拿银子愣了片刻，忽然拔腿朝林之间追去，口中喊道：“公子留步，小老儿有话说。”林之间听得老翁呼喊，无奈转头待老老翁走近道：“不知老丈尚有何吩咐，若是方才之事却是无须再提了，但请老丈体谅在下一片心意。”

    那老翁点头道：“公子厚赠，小老儿若再推却道是要叫人笑小老儿不识抬举了，银子小老儿便觍颜收下了，不过，小老儿却有一物想要赠与公子，万望公子莫要嫌弃。”说罢自怀中取出一物，那物用一粗布层层包裹，却看不出是何物，那老汉也不打开，将物事递到林之间手中道：“此物也是家中祖传，却不是什么稀罕物事，公子手下拿去无事时把玩之用，请公子万万不要推拒。”

    那林之间见老翁神态坚决，知老翁不肯平白受他馈赠，无奈接过，入手之时见那物事甚轻，料也不是甚么稀罕之物，乃一笑放入怀中道：“那在下便收下了，多谢老丈馈赠。”那老翁见林之间收下此物，遂点头微笑，转身满意而去。

    林之间回到客栈，拿出那老翁赠与之物，打开层层包裹，见那包裹之内乃是一块玉牌，玉牌质地温润，白色之内掺杂丝丝血色，竟是颇为少见的血玉，玉牌一面用阳刻手法雕着一条张牙舞爪在云中飞腾的巨龙，巨龙嘴中含着一颗宝珠，雕刻栩栩如生，仿佛之间，林之间竟觉那龙要破牌飞出一般，林之间平日读书习武，心思沉稳定力甚佳，甚少为外物表象所惑，见这玉牌之时竟然有此等错觉实在是令他惊讶不已。林之间翻过玉牌见背面用阴文刻着八个字：“龙吟九天，石破天惊”，这八个字龙飞凤舞笔力苍劲，林之间见之甚是喜爱，遂寻得一根红绳系于胸前。

    林之间却也非沉迷外物之人，那玉牌林之间虽喜爱，一时兴起挂在胸前，过后却也不再在意了，闲来无事便又随手拿起书籍看了起来。过得片刻，忽听那门外喧哗，只听有人道：“放榜了，放榜了！快去看！”林之间听得方才想起这两日便是放榜之日，林之间玩得兴起，竟然将此事忘到脑后，于是便略作收拾，转身出门，便往那贡院走去，行至贡院门口，见那放榜处早已人山人海，有那得中的士子自是欢天喜地手舞足蹈，那未中的却无不垂头丧气，如丧考批。

    林之间见人多，却也不去拥挤，只是远远寻了个地方站定，看着众人来来去去，几家欢喜几家忧愁，又有那专门以那给人报喜的报子纷纷攘攘，敲锣打鼓往各处去与人报喜，以赚取喜钱，也有那迫不及待之人往榜前拥挤想要亲眼看看榜单，一时吵吵闹闹，林之间远远看着却也有趣，正看得有趣，边上忽有一人对林之间道：“这位公子想必也是乡试考生吧？众人皆争看榜单，为何独公子远远站定，并不前去看榜？”

    林之间回头看去，却见一布衣老者正微笑捻须看着他。林之间见老者气度不凡，身上衣裳虽不起眼，却浑身上下一丝不苟，两眼锐利有神仿佛直指人心，脸上神情却是和蔼可亲让人见之不禁心生仰慕之意。林之间慌忙恭敬行礼，道：“老先生有礼了，在下林之间，方才贪看热闹，不知有长者至，失礼之处万望恕罪。”

    那老者微笑点头道：“好一个谦谦君子，林公子尚未回答老朽所问呢。”林之间一笑，回手指着那喧闹人群道：“老先生看那来来往往之人有喜有悲，不也是人生一景么？看那得失之间，方知自己身处其中之时是何等执迷，我等读书之人，常需以旁观者的眼光去看那世间之事，才可时刻有警惕之心，使自己不至沉迷外物，迷失本心，不知老先生以为然否？”

    老者点头道：“好一句不沉迷外物，不迷失本心，公子之言竟暗合天道，甚为可嘉，人贵自知，只是与己利益相关之时，常常却不知自处，我倒好奇，以公子高才不知这次却是名列第几？”林之间笑道：“名列第几却不重要，我等行事无非‘尽力’二字而已，尽得一己之力，其余则需听天命了，得之固然可喜，失之也无需可惜，须知天道循环，世事无常，得之者未必便是福，失之者未必便是祸，故此我倒也不甚在意。”

    老者一笑，便对那身旁跟随之人道：“你等且去看看，林公子在榜上排在第几位？”那随从应声去了，林之间一笑却也不阻拦。过得盏茶功夫，那家人气喘吁吁，衣帽歪斜而归，想是费了不少力气才挤到榜前看了过来。

    那家人来到二人身前站定，先对那老者一躬身，又对林之间一抱拳，道：“启禀主人，恭喜林公子，林公子此次乡试却是高中第二名亚元！”那老者微笑点头朝林之间看去，却见林之间神色竟然颇为平静，只是微笑对那家人略一拱手致谢，老者心中不禁有些诧异，方知林之间先前所言非虚，不禁点头道：“公子气度胸襟实非常人所及，老朽甚是佩服，老朽姓何名若望，若他日有缘相见，必与公子把酒言欢，畅谈一番，今日却是有要事在身，就此别过。”林之间连忙道：“老先生言语气度令在下甚是心折，他日若有缘，必已老先生一聚。”

    老者点头一笑，便领着随从去了，林之间既已知自己榜上有名，便也不再等着看那榜单，将衣袖一笼，却转身回那客栈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