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尽述国事与备而不典
“那不过是一道门，你可以从那里进去，也可以从那里出来。无论何时，你都是自由的，没有人能够阻拦你。” “算了。” “怎么能算了，如果你真有慈悲之心，就该从那道门口走回来，跟我一起荡平天下，还这个世界一方清宁。” “不要再说了，即便不能成佛，我也不会再入凡尘。佛说，一个人的烦恼无法避免，只有修成罗汉才能脱离轮回，入无余涅盘。而自凡夫至阿罗汉，速者三生，迟者六十劫。所以，我注定是个过客。尘世不留我，沙门难容我，我没有怨言。” “霍尚，你的名字叫霍尚，一年前，你是太子司直，是个司直。你不是法明……”苏护看着法明头上的伤疤愈发心痛。 “你错了，我是法明。霍尚，已经死了。”法明说完，又满饮一杯，站起身来说：“酒已经喝完了，我要回平城，做我该做的那些事去了。” 苏护喝光杯中酒，站了起来说：“我送你回去。” 法明看了看站在一旁吧嗒着小眼睛的乌梅儿，笑了笑，一把抱起她来说：“看见现在的霍叔叔是不是很吓人啊？” “不是，乌梅儿只是不想霍叔叔走。”乌梅儿嘟着嘴说。 “事态紧急，不得不走。听你义父的话，他会照顾好你的。”法明轻轻的放下乌梅儿，脸色沉重的对苏护说：“我们走吧。” 分别时，法明说：“苏护，我见你眉宇间有黑气凝聚，怕是不久会有一些祸事，自己多加小心。” “你说有，那便是有了。我会小心。”苏护又问法明：“你将来会去哪里？” 法明有些茫然，“行脚僧四海为家，如浮萍之于流水。不过，师父说要离开魏国，这里的祸事乃是倾世的祸事，我一定要抓紧时间劝走那些沙门中人。师父已经去了梁国，我也会带着愿意远行的僧人赶去那里。如果，你继续去征伐天下，未来，我们或许还可再见。若再见，还是要你来请我吃酒吃鱼。” “一定会的。”苏护说完，转过身去，几滴热泪顿时落下。 十月，卢水胡人盖吴在杏城起兵反魏，自称秦地王。魏王派六镇守军和肆州、并州、汾州、朔州之守军联合进兵，不出半月，斩杀盖吴。追剿途中，魏军于雍州外禹宁寺内发现大量武器，于是报于魏王。 魏王见来信大怒，料是和尚与盖吴勾结，于是下令诛杀长安沙门。不久后，又诏令灭佛，命各州郡杀僧人，毁佛像，禁信佛。 拓跋颜虽然对于救活自己爱妃的寇谦之多有崇拜，可他平素又喜佛法，多次向魏王劝谏，可是盛怒之下的魏王全然不理。 拓跋颜于是去找苏护求计。 苏护道：“木已成舟，纵然情理如君所言，可谁又能违背魏王的旨意呢？魏王的灭佛诏书下发了吗？” “还没有。” “当下唯一可行的办法就是拖延一下时间，慢慢将诏书发下去。” “看来，也只能如此。不过，魏王盛怒，举国灭佛，那些和尚又能去哪里呢？” “太子，你只要把他们带出城门即可，他们都知道自己应该去哪里。” “先生如何知晓？” “不久前，有个和尚曾经来过此地劝说过他们，只不过很多人并不相信他说的话。后来，那个和尚一边走路一边念超度之经离开了平城。” “他有预言？” “当时，他只说是倾世之祸，其中的天机是不能泄露的。” “果然是位高僧，只是无缘幸会。” 太子匆匆离开武舟山，回去了太极殿。拓跋颜向魏王借口说诏书写的不好需要修改，改过两次之后，他又以当日发诏杀生不吉为由劝说内侍隔日发诏。 而私底下，太子的侍卫已经将魏王的灭佛的消息送去了远近的寺院。很多和尚闻言全都出城逃走或是躲藏起来。当然，也有一些固执的和尚，情愿死在佛堂前，也不愿遁路以求苟安，他们的信仰让人敬仰。 倾世之祸，菩萨落泪，罗汉蒙尘，管你是什么帝释，还是什么比丘，一纸灭佛令，这些以杀戮为戒的和尚终遭杀戮。自此，平城内外，寺院庙堂多荒废，山中再无光头人。 陆皇后平日里宠幸两个小沙门，可是到了这个时候也不敢多做容留，她很清楚魏王的脾气，自然也犯不着为这两个小沙门毁了自己的一生富贵。皇后稍加安抚，赐了一些宝物和金钱，差人悄悄的带出城去了。 陆皇后本来就对一心扶持太子的庞策多有怨言，现在因为魏王的灭佛，更是对这位侍中恨得咬牙切齿。后来听说庞策将编撰的魏之国书刻录于郊天碑以供天下人观览。陆皇后毫不犹豫的让自己的儿子扶桑王联合光禄大夫田丰、太原公乔瑁、大司马杨厘等数位大臣上了奏折。 当日，魏王就乘坐御撵赶去城西观看，十几位大臣围着几十座郊天碑看了又看，心中除了吃惊就是吃惊。 庞策见状，自知有过，战战兢兢的跪到魏王跟前，“臣编撰国史之时，皇上和皇后曾嘱我‘尽述国事，以戒后人’，所以，臣秉笔直书，备而不典，若有纰漏，臣自当补上。” 魏王暴怒，朝着庞策的脑袋狠狠的踢了一脚：“我是让你编撰国史，谁让你编造那些同族杀戮、荒**乱的东西了？来人，将这个狗汉庞策拿下。” 几名士兵立刻来到近前，将庞策捆了起来。 拓跋颜见势不好，立刻求情说：“父王，侍中编史立碑，是有所失。不过侍中大人一心为国，不辞辛劳，希望您能宽恕他一次。” “如果他真心为了魏国，就不应该诬蔑我们的祖先。一个朝中重臣，居然要编造一些野史来昭示天下，显我拓跋氏之罪恶，这又是何居心？”魏王踱步来到庞策跟前，看着一脸狼狈的侍中说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大魏国罄竹难书，所以要刻录在这些郊天碑上，好让天下人耻笑于我？” “臣子不敢，臣子不敢。”庞策不住的磕头，额头山很快就渗出血来。 “将这些郊天碑全都砸了，还有那些《六经》之碑，不也是我们这位庞侍中注解的吗？一并砸了！” 魏王令下，群臣战栗。拓跋颜心中焦躁，却又无计可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