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骑马扛扁担去的

    两回饭局，我打了胖子两回。

    我彻底断了老贾这条财路。老贾倒很大方，他说没关系，最起码我帮他把胖子欠的钱要回来了。他不赔。

    我问老贾你业务没了怎么办。老贾嗨了一声，不以为然的说：“好的销售还怕卖不出去东西？”

    可能因为几回做事儿老贾觉得我人还可以，接下来老贾便敞开心扉讲述了他这几年来在保健品行业积累的经验。

    老贾说，你这样的暴脾气如果做销售是不会有好业绩的。想在保健品行业混下去，心必须黑，头必须低下来。我们不能太任性了。如果告诉大叔大妈们我们的东西吃多了可能会有依赖性或是副作用，我们赚谁的钱？

    你是选择骗人，还是选择饿死？

    我反问饿死？有手有脚的怎么会饿死。

    老贾叹口气说我没领会他的意思。他说刚入行的时候他跟我一样，每卖一套产品都会自责好几天。但当他在医院里接过医生给儿子开的药方，看到后面的价格的时候忽然决定今后不但要心黑，还要心硬。

    也许我没有经历过老贾的故事，无法想象一个人怎会变得如此没有底线。

    老贾也终于把他保留的一剑封喉的杀手锏告诉了我：“其实我们卖保健品，卖的是我们的服务。卖的是我们的贴心。先找机会跟客户搭话，在赢得客户信赖以后立马提出他身体上的毛病，然后由此展开一系列的铺垫。”

    保健品销售员一般都不直接推销保健品。因为一上来直接向你推荐保健品，百分之九十九都会被拒绝的。但只要你肯跟他们聊天，他总会准确找到你身上一些小毛病，然后再由此扩大夸张到甚至威胁生命什么的。总之第一得先把你吓住。

    谁都害怕疾病，谁都害怕死亡。当你被吓住的时候，他们会拍你马屁。说你现在多么多么好，多么多么健康，多么多么英武之类的。总之第二部拍完以后，接下来再建立起他对你身上毛病是专家的权威以及他的产品的权威性。

    当然你可以不买。但是他编造一个极其真实的谎言告诉你：你如果不买的话你会死或是提前衰老---这就是最后一剑封喉的恐吓。

    我忽然觉得自己不会在这行业做下去。即使老贾说这行业其实很赚钱很赚钱。

    我有点迷茫了，我给敏敏发了条短信：“哎，我想辞职。”

    敏敏没有回我。老贾在一旁给我灌输一些他这几年积累下来的宝贵经验。我虽已无心在此行发展，但还是听了一下。

    老贾说他不怪我把他生意搅黄的原因是胖子经常欠钱。他早就不想跟胖子合作。而他现在除了‘广场舞营销’以外，还想做一个‘俱乐部营销’。发展老年人成为会员，在俱乐部里老年人可以参加各种活动，他帮老年人做免费体检、免费旅游、免费餐饮等一系列的免费事项。

    既然俱乐部里的一切都是免费的，我问老贾你哪里会有盈利？老贾笑了笑说，当然还是这些啊。他指了指自己手上的产品。

    说白了还是想方设法卖保健品。

    老贾问我要不要一起干。俱乐部启动需要像我这样有精力有眼光的年轻人才。并允诺我年薪十万。

    年薪十万！对于我这样一个月一千多块的新近毕业生来说，这可是一个天大的诱惑。老贾说，这样的好事儿不会再遇到了。

    但是良心让我拒绝了。

    老贾不解，问我是嫌年薪太少？

    我说不是，我女朋友让我去她那边发展。这时候敏敏回了我一条微信：“油田好像要扩招。走走后门说不定能进来。”

    老贾见我去意已决，也没多留。他问了我一些敏敏工作的事儿。我只说在大连，辽河油田，普通工人一个月五千。

    听了我说的薪资水平。老贾多问了句：“大连哪儿？”

    我问敏敏具体位置。敏敏闪烁其词，只说大连。

    老贾以老江湖的姿态跟我讲：“很多你这么大年纪的人都骑着马，扛着扁担去的大连。”

    我不明白老贾的意思。一直到我后来到了敏敏那里我才知道，当初老贾说的“骑着马，扛着扁担”是个‘骗’字拆开的隐晦说法。

    老贾问我是不是自己去。我愣了一下。

    那时候我想让老二跟我一起去。我微信问敏敏说行不行，敏敏犹豫了半天说名额只有一个。我让敏敏再争取争取。敏敏说你先来，来了再想办法把老二叫过去。

    老贾又问我一遍是我一个人去吗？

    我犹豫了下说还有个兄弟。我们一个宿舍的。

    老贾哦了一声，似是稍稍放心。

    临走的时候我劝老贾不要再骗人了。老贾什么都没说。只说他在大连有朋友，并给了我一个手机号，说如果在那边出了事儿就打电话提他的名字。

    我当时也没在意，心想我只是去找我女朋友了，又不是去了狼窝虎xue。

    告别了老贾，我给老二打了个电话。我劝老二不要再卖这坑人的保健品了。老二却眼红了般说：“你知道我跟着的这美妞一个月业绩多少吗？光提成就一万！”

    看来老二已经彻底掉钱眼里了。老二说不，是他太崇拜这妞了。他说他为了她留下来。

    我好说歹说让老二跟我一起走，但他始终不去。

    没办法，我只好自己去了火车站买了敏敏提前告诉我的那趟北京到大连的K681次列车。那么多趟列车，我不知道敏敏为什么非要我买这趟列车。但她好几次的强调一定是这趟车，我便毫无戒备的按照她说的做了。

    我没有告诉别人我的动态。一路上只跟敏敏一个劲的微信。我问了她最近的状况，她把她的工作形容的想当让人羡慕。

    坐在列车上我内心一阵激动：这下子我不禁找到了工作，我的爱情也将从此开始。

    敏敏在微信里十分暧昧。我也理所当然的享受着这暧昧的气氛。都说恋爱的人会分不清是非。

    老贾说天上没有掉馅饼的事情，我却丝毫不会怀疑敏敏为我描述的这个美好的未来将会是一场噩梦。

    火车一路北上，越过长春，绕过辽宁，直接向大连方向驶去。

    我一直跟敏敏微信到夜里近一点，我说我得留点电，不然明天联系不到你。关机前，敏敏忽然告诉我明天先别去大连，到了一个叫瓦房店的小站提前下来。

    我问为什么，她解释说她们班长老家在那里。而我要想进油田，最好走走班长的后门，先去他们家拜访拜访。

    我想也是。赞了句敏敏想的真周到以后就准备关机。

    我犹豫要不要告诉朋友或是家人一声呢。但敏敏说此刻已经深夜，我也不好意思再打扰他们。

    于是我便关了机，准备明天一大早到了瓦房店见到敏敏再跟他们说也不迟。

    于是就这样我自己把自己弄丢了。

    家里人都以为我去了大连，而我的朋友、同学们也都不会知道我在中途有个叫瓦房店的小站提前下了车。

    那天我坐在列车上激动地一夜没睡觉。因为我以为我即将事业、爱情双丰收。但是等我明白过来敏敏精心安排的一切的时候，我才知道我错了，我彻底的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