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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草堂

    舟船顺江而下,逐渐靠近莽山地带。本章节由芗忖暁説網www。XiangcunXiaoshuo.com提供

    莽山十万数,山中多为散修亦或是精怪盘踞,散修则还罢了,无论是善是恶,平白无故的,也不会没事出来打杀凡人。

    精怪则不同,他们为畜牲入道,野性难驯,经常以血食饱肚,偏爱这个享受,血食不拘物类,有同族也有异辈。

    此江从莽山过,却少有人船只敢过山,盖因过山凶险,一个不好,便要被精怪捉拿,吞入腹下。

    这艘杨家大船,本是凡族所用,依仗族中老祖的名头,才能在这条江上大发横财,又有鲁先生之流保驾护航,一般小精怪来犯,讨不到好处。

    可现今鲁先生已死,杨家之人便有些担忧,万一有些无智野物,敢于拆了他们老祖的大旗,他们的生死,便不能保证了。

    白浪翻飞,大船破波开浪,到了莽山外围,举目望去,怪石嵯峨,重岩叠嶂,无数大石从峡谷中刺出,各具形象,有似猛虎豺狼,有似魔怪昂首,有似神将举天,如此种种,不一而述。

    两岸树木参天,郁郁葱葱,清油油一大片,一眼望不到头,越往里去,树木愈发茁壮,隐天蔽日,不见天光,乍一置身此间,犹如身在阴间长河,黑沉沉的,只闻水声,不见水浪。

    到了这里,高崖巍巍,如巨石压顶,人人不由自主的紧张起来,心情沉重。倏尔一声凄厉惨叫,在两岸高崖间回荡,只见一只吊睛大虎,一身虎皮发亮,能照一丈之地,它嘴里咀嚼着一只长毛老猿,鲜红的血,从它牙缝中流出,稀里哗啦,洒落至暗中。

    “精怪!”见此一幕,船客无不心悸,这还未入山,就有精怪觅食逞凶,到了山中后,还不知会冒出什么厉害精怪来。

    “竖旗。”这旗是凡旗,等若凡俗走镖的镖旗,南来北往仗着镖旗的名头,认识者少有为难。

    这旗背后的意义,等若杨家老祖,谁敢犯此旗,就是打了此老的脸皮,无缘无故的,有智者皆不会为了这些凡人来平白生事。

    旗子插在船头,迎风飘扬,上有一盏灯笼照着,使人可以看清楚。

    旗子插上后,船客们稍微心安了些许,显然他们也是听过此旗的来历。

    杨管事死了,由副管事主掌船上大事,他一脸老态,立在船首心绪复杂。

    杨管事与鲁先生,自从进了那青衣道人的舱室后,再无出来过,不想便知,定是死了。

    不过他并不认为,那青衣道人是故意杀了鲁先生二人,若是如此的话,他身属杨家人,怎可幸免?

    他私下想着,当是鲁先生二人得罪了青衣道人,才被灭杀。

    这时背后走上来一人,垂首道:“大管事……”

    副管事微微摆手,“莫这样说,老朽担待不起。”

    那人见他神色不似作伪,也不再提,“副管事,鲁先生身故,万一遇上不长眼的精怪,本船恐怕……”

    话未说完,副管事已是明白,他忧心忡忡叹了口气,“罢了,我去跟那位尊客求个情去。”

    那人神色一紧,嘴巴张了张,最终肚里的话,还是未讲出来。

    副管事到了宁舟门外,振声道:“在下为此船副管事,有事求见仙长。”

    说完,他心里七上八下的,半晌之后,才听见回声透门而出,“何事?”

    副管事精神一振,“本船已到了莽山地界,再往前去,便有强悍精怪,虽则有我族老祖名头震慑,却怕一些懵懂无知的小精怪,不知我族老祖名号,前来冲撞,是以在下斗胆,恳请仙长在本船临危之时,现身解困。”

    说着,他又补充道:“事后在下禀告族中,求族中道者奉礼予仙长。”

    “杨管事与鲁先生可是死于我手,你族道者知此事后,还会奉礼吗?”

    副管事心肝一颤,忙道:“此事在下绝口不提,并且严令船中上下,不可提及此事。”

    “你的严令未必堵得上那些人的嘴。”宁舟道:“罢了,尽管前行,有事我会料理。”

    副管事听了前半句,脸都灰了,后半截听完,终是喜上心头,诚声道谢,后未听见宁舟回话,他知自己该退下了,于是在外正容一礼后,方缓步后退。

    宁舟知晓这条江,流经莽山外围,并无什么厉害精怪,才应下此事。

    离打杀陈堃那天,己过于半月,这段时日来,宁舟的扶宇转海一气手,渐渐摸出门道来了。

    那枚神通印种,在他掌中旋转着,每过一段时日,必缩小一分,这是他开始参悟这神通的奥秘,待完全参透时,印种就会飞灰了去。

    一月后。

    舟船行出莽山地界,斑驳的天光陡然化为一张白幕,晃得人眼目生疼,这是久居黑暗,初见天光有些不适之故。

    暖洋洋的光芒照在身上,诸人皆喜,副管事暗暗庆幸,这一趟有惊无险。

    虽则无险来袭,宁舟并无出手,但谢字还是要说上一声,副管事想着,就去了宁舟门外,“多谢仙长护佑。”

    半晌之后,寂静无声,副管事不敢不满,再次说了一声,奇怪的是还是无人搭话,他心中一动,约有几分猜测,大着胆子上去,一把推开门,往里一瞧,已是人去楼空。

    见此,他微微舒了口气。

    过了莽山后,宁舟不再耽搁,携着文笑缘乘上翎篁飘迹,浮空远去。

    文笑缘首次飞空,惊喜不已,趴在翎篁飘迹上,这里摸摸,那里看看,赞叹连连,

    “师尊,这是什么羽毛,怎么还能飞空?”

    “师尊,那边有块云,能上去坐坐吗?”

    “师尊,一直往天上去,能去仙阙吗?”

    ……

    仙阙为人之幻想,没到那个境界的没见过,到了那个境界的,不知飞升何处去了,从来没有飞升之士回来过,仙阙也是道人们,幻想的长生所在。

    宁舟一笑,“一直往上飞,便有三重天阻路,此三重天非寻常人能过。”

    “三重天?”文笑缘勤学好问,“三重天中有什么?过了三重天,又有什么?”

    “你所言为师未亲眼目睹过,只观过门中道书,说是三重天有日月星辰,飞山奇峰,浩淼天河,还有日月升落之地日莽月荒。”宁舟忆起所读过的典藏,说着,“过了三重天,就到了坤界,那边的道者,为灵门道人执道脉牛耳。”

    文笑缘啧啧称奇,忽而道:“师尊,乾坤两界,可有通向外界的出路?”

    宁舟摇首,“为师不知,若是有,恐怕只有飞升之士才能知晓。”

    文笑缘听了,想了想,双手画了一个圆,“也就是说,世间万物万灵,都在乾坤两界这个球中。”

    “不错。”宁舟莞尔笑道:“就是个球。”

    文笑缘自作聪明一笑,“师尊,既然是个球,那就把地挖开,一直往下挖,挖上个千里万里,终究可以挖通,到时候不需有飞升的道行,就可去往仙阙。”

    宁舟忍住笑意,认真的点首道:“你这法子不错,待下去了,为师给你一把铁锹,你就可以挖向仙阙。”

    文笑缘摸了摸后脑勺,“师尊不要取笑我嘛。”

    宁舟笑了笑,悠悠道:“仙阙之路,天下道者莫不向往,可从古到今,能飞升的人相较于道者,算来也不多,你这法子真有用的话,这些人又何须苦修。”

    文笑缘想不明白,“为什么挖不通呢?”

    宁舟想了想,问道:“你挖过地没有?”

    文笑缘道:“年幼时帮阿母种菜,挖过一些。”

    宁舟道:“这地越往下越是坚凝,沙泥土石,乃至不知名奇物,越往下耗费法力越多,直至法力也难撼动丝毫,除却大地本身,地底还有其它凶险,这些都不是可轻易渡过的。”

    语声稍顿,宁舟道:“至于你说的挖穿大地,也有人做过相仿的事,典籍上载,上古人士行过遁地之举,遁至一定深处,便不可前行,全以失败告终,今天有人来做,必成笑柄。”

    文笑缘闹了个大红脸。

    天波国都城。

    一砖一瓦,青墙大城,并不雄伟也不壮阔,城里城外,散发着悠闲气的息。

    城中引河水数百,交叉如织,柔风碧水上,时有画舫漂游,文人墨客邀上几个好友,温上一壶老酒,品谈之余,也激扬文字,指点江山,大有将锦绣文采不吐不尽之势。

    宁舟师徒二人进了城,踩踏着青石铺就的石道,感受着城中淡淡的红尘烟火,笑语欢声时不时被风送进耳中,这里既有风花雪月的繁华,也有辛苦谋生的艰辛,更有家破人亡的悲凉。

    万千之事融为一炉,铸就一城,一座临江岩的城。

    文笑缘指向城外一座青山,“师尊,那里就是杨家道人清修的所在,名为临江岩,他们少有下山,所以师尊不必担心。”

    宁舟淡然一笑,他不过杀了个杨家凡人和一位凡俗供奉,此等小事,临江岩道人岂会对他做些什么。

    说白了,鲁先生二人为微末人物,不值得临江岩出手。

    名义上,临江岩还是无量的下宗,除非临江岩的人疯了,才会对他这个上宗道人进行打杀。

    文笑缘所说的少有下山,宁舟却不认同,道者行事少与凡俗之人打交道,纵是下山了,文笑缘也不知晓。

    这些事没必要说,将来文笑缘自会清楚。

    宁舟含笑道:“此去深山不知年,把你娘亲带上,随为师一同前往天波雨涧。”

    “谢师尊。”文笑缘满是感激,去商铺买了些阿母爱吃的食物,拎在手中,一溜烟的跑在前面。

    城西,这里的屋舍渐显清寒,却不显破败,偏街小巷尾端,立着一座小宅,两扇木门紧紧关着。

    文笑缘满脸兴奋的跑上去叩门,“娘,我回来了,笑缘回来啦,给你带了好吃的呢,都是你喜欢的。”

    他大声喊着,数月不见生母,此时一回来,思念之情不可遏制的如江河淌出,声音很是洪亮,透出nongnong的亲情。

    少顷,门无动静,宅中也没有应答。

    文笑缘笑脸一滞,心里寻思着,“莫非娘出门去了?”

    这时旁边一间屋子开了,走出一位中年妇人,荆钗布裙,手里油乎乎的,仿佛正在屋中做饭,听见动静没怎么收拾就出来了。

    妇人瞧了文笑缘一眼,脸上闪过一丝不忍心的神色,“笑缘,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文笑缘闻声一看,笑道:“张婶,我才回来,虎子在家吧。”

    张婶道:“大清早就去码头帮工了,晚些时候才能回来,来,我家正做饭呢,进来吃些。”

    文笑缘摇摇头,“我还不饿,不麻烦了,对了,可知晓我娘去哪了?”

    “你娘……”张婶神色一黯,半晌说不出话来。

    文笑缘陡觉不妙,急道:“我娘怎么了?”

    张婶叹道:“你娘上月病着了,请了大夫来看,吃了些药总不见好,最后,唉!”

    文笑缘顿时懵了,喃喃道:“我娘死了,怎么可能,她明明……”说到这里,已是泣不成声,涕泗横流。

    宁舟微叹,做礼道:“这位夫人,请问笑缘娘亲最后如何了?”

    张婶见宁舟仪态不俗,比那些官老爷还有气韵,不由慌了神,一双手不知放哪好,不好意思道:“最后病的不行,连吃饭喝水都不能了,济世草堂大东家知道了这事,心里慈悲,前些天接了过去,就在草堂里照料着。”

    文笑缘一怔,尴尬不已,道了声谢,就匆匆跑向济世草堂。

    济世草堂后院,走进这里,就可闻到nongnong的草药味,院里是大通铺,约莫有上百人躺在草席上,人人面色惨淡,似是命不久矣。

    这时,查看病人情状的草堂大夫,忽而喊了声,“这又死了一个,通知他家人,赶紧抬了出去。”

    这种事在济世草堂是司空见惯的事情,故也没有人长吁短叹,悲叹连连的。

    文笑缘找到了他娘亲,登时一愣,有些不敢相认。

    草席上的妇人,枯瘦如柴,面色枯黄,双眼紧闭着,口角留着涎水,喃喃自语说着什么,却是听不清楚。

    文笑缘悲恸之下,眼泪不停的流下,握着他娘的手,“娘,孩儿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