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书屋 - 言情小说 - 指点江山君莫笑在线阅读 - 二十八 满城尽带黄金甲 上

二十八 满城尽带黄金甲 上

    沈傲然脸涨得通红,喘着粗气,很明显,是一听到宁婉的通传便快马加鞭赶回来的。

    凤雏一脸忧色望向他,沈傲然对凤雏咧开嘴一笑,这个单纯毫无城府的沈小公子仍浑然不知发生何事。

    宁婉正襟危坐,凤雏满面愁容,关冷烟目光深邃,大殿内寂静无声。

    沈傲然察觉今晚的气氛非比寻常,便稳了稳心神,躬身见礼,“殿下,臣侍回来了,不知道殿下急匆匆地传诏臣侍有什么吩咐?”

    “你干的好事!”不等沈小公子把话讲完,宁婉已经啪的一拍桌案,抄起桌上那刺眼的燕窝锦盒朝着沈傲然的身子就用力砸去。

    沈傲然惊叫了一声,闪身避过。锦盒被摔成两半,燕窝散落了一地。沈傲然茫然也惊恐的望着宁婉,颤声道:“殿下,到底出了什么事?臣侍不明白,臣侍做错了什么惹殿下生这么大的气?”

    他替代凤雏大婚之夜领教过宁婉的训斥,然今夜与那夜相比,宁婉的举动更叫他手足无措。

    宁婉的眼中喷发着他从未见过的怒火,宁婉起身朝他走去。凤雏情急之下忙拉住宁婉的衣袖,恳求着,“殿下,有话好好说,别吓坏了他。”

    “你叫本宫怎么同他好好说话。他犯下滔天大罪,此刻还在这里装傻充愣!”宁婉挣脱开凤雏,盛怒中点指着沈傲然,“你装得好,扮得好,本宫也被你这副无辜的样子给骗了。亏本宫真心真意的宠着你纵着你,你这么做对得起本宫吗!”

    “殿下……”沈傲然被吓的有些发懵,膝盖一软跪倒在地,“殿下,臣侍知道错了,臣侍以后都不出去玩了。臣侍好好待在东宫里,再也不乱跑了……”

    他以为宁婉是恼他不守规矩总出东宫的事儿。

    宁婉哼了一声,“你倒会避重就轻!本宫问你,你是怎么在燕窝里下毒谋害太女君和凤嗣的?还不从实招来!你若肯认罪说实话,本宫看在沈家的面上给你一条生路,否则……”

    “臣侍冤枉!”谋害上君与凤嗣罪责极大,沈傲然固然单纯没城府,却也明白干了这样的事情是要杀头的。他吓得脸色苍白,膝行两步,一把抱住宁婉的腿,分辩道:“殿下,臣侍冤枉啊!什么下毒,什么谋害,臣侍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太女君哥哥对臣侍那么好,臣侍干吗要去害他和他肚子里的孩子呢!”

    “你还不承认?太医从你送的燕窝中发现了红丹木的毒液,你敢说这燕窝不是你送的?幸亏太女君命大胎儿得保,否则你万死不能赎!”

    “不!不!”沈傲然连连摇头,“我没有下毒,没有下毒!我是送了燕窝给太女君哥哥,也给了凤哥哥和关大哥,可我真的没有下毒!殿下,我从小就喊您太女jiejie,我是怎么样一个人难道您还不清楚吗?我怎么会去干那种伤天害理的事!我是被冤枉的!你相信我,我是被冤枉的!”

    沈傲然哭诉不停,凤雏快步走到宁婉身边,劝道:“殿下,沈君这样子不像说谎,或许真的是被冤枉的?”

    “他冤枉?谁冤枉他?你?还是冷烟?还是太女君亲自服下红丹木的毒来陷害他!”宁婉吼着,沈傲然听了不知该怎么解释,伏地痛哭,凤雏一时也无言以对。

    容嫣使劲儿磕头,嚷道:“请殿下替太女君殿下惩治凶手!”

    “请殿下替太女君殿下惩治凶手!”鸾喜殿的内侍都跪下来异口同声地喊。冤有头债有主,既然查验出沈傲然送的燕窝有毒,那么他必定脱不了干系的。如果宁婉处置了沈傲然,鸾喜殿内侍们的罪责就会减轻很多,幸运的话更不会被株连。

    凤雏琢磨着沈傲然刚才的话,灵机一动替沈傲然开脱道:“殿下,据沈君所言,他一共送了三份燕窝,臣侍晚膳也吃了,并没有事。”

    “淑君殿下,太医说过红丹木的毒液对于没有怀孕的男人来说是不碍的,所以你我吃了自然不会有反应。况且,很明显,沈君想要加害的是太女君殿下和凤嗣,他怎么会笨到在送给我们的燕窝中也下毒呢?”

    “冷烟,你……”关冷烟一番话有理有据,凤雏目瞪口呆的望着他一时语塞。都说患难见真情,却没想到在这个生死攸关的时刻,关冷烟会落井下石,唯恐宁婉不治沈傲然的罪。

    沈傲然也听出关冷烟话中的含义,难以置信的抬起头看着这个自己素来钦佩和敬重的关大哥,眼泪肆虐而出。

    关冷烟几步走到宁婉近前,躬了躬身,“殿下,臣侍听了太医的描述,才知若不是今日侥幸,太女君根本不会腹痛不止,中毒之事也就不会被发现。太医也说,如果太女君殿下接连服食几次沈君送来的燕窝,凤嗣必定流产。臣侍看沈君外表单纯善良,也不愿意相信他会做出这样荒唐残忍的事。但种种证据也容不得臣侍质疑。既然沈君口称冤枉,淑君殿下又有疑惑,为了彰显公正,臣侍提议,请殿下将沈君送往内府,待审讯后再作定夺。”

    “殿下,不可呀!事情尚未查清,冒然将沈君交给内府审问,万一屈打成招,冤枉了沈君如何是好?”凤雏绝不相信下毒之事会是沈傲然所为。“殿下,出售燕窝的商铺也有可疑,不排除沈君被人嫁祸……”

    宁婉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淑君,本宫知道你同沈君乃是结拜兄弟,情义非比寻常,但此案事关重大,种种证据都对沈君不利,你一味偏袒他本宫觉得不妥。冷烟说得对,为了公平起见,应该将沈君暂时关押在内府审问,这样也有助于案情的水落石出。来人,将沈君送到内府去。冷烟,你亲自带人过去,今晚就叫内府加紧查问。”

    “是,臣侍遵命。”眼睁睁看着关冷烟将已经萎顿的沈傲然带走,凤雏无力的跌坐在椅子上。他还想再努力争取一次,不料宁婉挥挥手,“所有人都退下,本宫要去守着太女君,任何人都不得打扰,否则重办!”

    这一夜宁婉都守在鸾喜殿。凤雏回到柔芙殿后,躺在榻上辗转反侧夜不能寐。四更时分他便起身,心里犹豫再三,终于还是吩咐雪竹悄悄备车,青衣简从去内府探望沈傲然。

    沈傲然毕竟是皇太女侧君,虽然是宁婉亲自命人送来内府审问,内府也不敢将他和其他囚奴一同关押。看守将凤雏领到内府西侧一个僻静狭小的院落内,指了指三间屋子正中的那间,“淑君殿下,这就是沈君待的地方,小人给您把门开开,您长话短说。卯时二刻有例行的查房,在那之前您最好还是离开,免得小人难做。”

    “行了,本君知道,不会给你添麻烦的。雪竹……”看守打开了房门的锁,雪竹将一锭银子塞给看守。看守笑嘻嘻的谢过后便出了院门儿。

    凤雏环视一周,院子很残破,一共三间青石房,虽然有窗户,却都被木条钉死了。

    推开房门,凤雏一只脚刚迈进屋,迎面就有一股子霉味儿袭来。凤雏下意识的掩住口鼻,屋内狭窄潮湿,一方土炕,一张木桌,昏黄的油灯冒着丝丝黑烟,有些呛人。

    凤雏低声唤了一句,“傲然……”

    蜷缩在土炕上的身影一愣,忙抬头向门口张望。等确定来人是凤雏后,沈傲然再也忍不住心里的委屈,三步两步下了土炕,一头扎进凤雏的怀里,呜呜的哭了起来。

    “凤哥哥,我是被冤枉的,我真的是被冤枉的!”此时,沈小公子身为太女侧君的服饰已经被除去,换作了待罪的白色囚衣。

    凤雏不停地拍着他的后背,“凤哥哥知道,凤哥哥相信你,但是凤哥哥没用,也不知道到底什么人要来害你?”

    “凤哥哥,你能相信我,就算死我也知足了。”沈傲然抬起脸,满腮都是泪痕。

    凤雏肩膀猛然一颤,失声道:“你的脸怎么了?”

    沈傲然急忙用手去遮掩,凤雏更加惊愕,“傲然,你的手!……”

    情急之下,沈傲然慌忙将双手背在身后,连退了两步,一个劲儿地摇头,“我没事,凤哥哥,我不疼,我没事……”

    他越这样说,凤雏心里越难过。

    他的额上有一片淤青,嘴角撕裂,有点点殷红的血迹,更别提双手十指红肿不堪。

    “是什么人对你用刑?你告诉凤哥哥,凤哥哥要找内府的主事去理论。好歹你也是太女侧君,他们怎么能这样对待你!”凤雏忿忿不平。

    沈傲然垂下头,支吾着,“不、不是内府的人……”

    “那是谁?”凤雏紧走两步按住沈傲然的肩膀,望着他。能对沈傲然下手的人绝对不是一般的身份,见沈傲然半晌都不言语,凤雏心里有了点计较,试探着问,“是冷烟对吗?”

    沈小公子一向不会说谎,听到关冷烟的名字神色一黯,泪水又蓄满了眼眶。“凤哥哥,关大哥他为什么不信我?我跟他说真的不是我下的毒,可他一个劲儿说叫我早点画押认罪,也免得逼他用刑。凤哥哥,关大哥一向都那么疼我,为什么忽然像变了个人似的?他那么凶那么可怕,我当时都吓懵了……”

    沈傲然说着鼻子一酸又哭出声,凤雏心疼得搂紧了他,“凤哥哥早就告诉过你,在这个世上,人心是最深不可测的。你放心吧,凤哥哥不会丢下你不管,一定要帮你洗刷冤屈,讨回公道!”……

    凤雏回到东宫,径直就奔向徽雅苑。

    一进花厅,小侍们正在布置早饭。关冷烟打着哈欠从内室款款走来,瞧见凤雏抿嘴一笑,“凤兄弟,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还没吃饭吧,要不凑合着用些?”

    凤雏没接话茬儿,而是对着满屋子的侍从充满威仪地下令,“你们都退下去,本君有话问关侍君,你们谁也不许打扰。”

    “出什么事了,这么严肃?”小侍们都退到门外,关冷烟迎着凤雏走去,凤雏却与他擦身而过,走上厅堂的主位端坐,“关侍君,本君今早来是有话要问你,希望你如实回答。”

    这还是凤雏与关冷烟相识后第一次端起淑君的架子说话。关冷烟沉吟片刻,躬了躬身,“那不知君上有何赐教?”

    “你昨晚在内府对沈君做过什么?”

    “君上此问是何用意?臣侍不大明白。”

    “关侍君,你何必欺瞒?本君已经去内府探望了沈君,你所做的事本君也都一清二楚。”凤雏盯着关冷烟,关冷烟听到这话反笑了,“原来淑君殿下一早是来兴师问罪的。不过臣侍并不觉得做错了什么。内府已经审问了沈君的侍从和售卖燕窝的店铺,所有疑点都集于沈君一身。臣侍顾念以往情分,劝沈君及早认罪以便获得殿下的宽宥,可沈君执迷不悟,臣侍也是迫不得已。”

    “好一句迫不得已!”凤雏冷哼一声,“你分明就是想屈打成招。本君不懂,就算你趁机扳倒了沈君,你以为你可以登上侧君之位吗?”

    “君上何出此言?”关冷烟毫不示弱,“君上想斥责臣侍,根本无须编造如此荒谬的借口。沈君既然进入内府就是阶下之囚,审讯中适当动用刑责也是法有明令的,臣侍可没有私心。”

    “你敢说你没有私心?你若没有私心,傲然平日一口一个关大哥的叫着,关键时刻,你竟然落井下石,要将他置于死地!本君本来以为东宫四君都是相亲相爱的兄弟,但看到傲然如今的情形,本君真的怀疑是不是有人虚情假意,甚至怀疑谋害太女君和凤嗣的幕后黑手就是……”

    凤雏话音未落,关冷烟抬起凌厉的眼眸,“淑君殿下请慎言,若无真凭实据就诬蔑臣侍嫁祸沈君谋害太女君和凤嗣,这样的罪名臣侍可担不起!”

    “你担不起?本君只不过说了几句话你就担不起。傲然小小年纪,你那么狠毒的刑具加诸在他身上,他就能担得起?走,你跟我去见殿下,找殿下评评理,是谁准许你滥用私刑的!”凤雏一把紧紧攥住了关冷烟的手腕。

    关冷烟嗤笑了一声,“君上非要和臣侍为难吗?臣侍一切都是按照殿下的吩咐去做的,就算君上去告状,到头来自取其辱的还是君上自己。”

    “你!”这是关冷烟在凤雏面前第一次用这等傲慢无礼的口吻说话。他一用力甩开了凤雏的钳制,冷冷一笑,用只有面对面两个人才听得到的声音说:“就算你心里想的都是真的,可你与其在这里和我纠缠,不如想想有什么法子保住沈君的命。要知道,严刑之下,他认罪只是早晚的事。你就不怕他身首异处吗?”

    “你好卑鄙!”凤雏大怒,扬手照着关冷烟的脸颊就是狠狠一巴掌。

    关冷烟啊的一声惨叫,捂着脸向后连退了好几步。侍从们见主子挨打,好几个人都跑进了屋。凤雏指着关冷烟骂道:“本君眼里从来不揉沙子。本君发誓,一定要叫你也尝尝被冤枉的滋味!”

    “淑君,你太放肆了!”不知何时,宁婉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所有的人都跪下行礼。凤雏微愣,暗地琢磨方才的话,似乎的确也有些轻狂,便解释道:“殿下,事情不像你看到的那样,臣侍正要去找你,沈君真的是冤枉的!是被人陷害的!”

    “又是沈君!凤雏,你为什么这么固执非要一味的偏袒沈傲然呢!”宁婉搀扶起关冷烟,察看他嘴角的伤势,“疼不疼?”

    “臣侍无碍。殿下,淑君殿下也是为了沈君担心所以才一时乱了方寸。请殿下不要因此责怪他。”关冷烟的嘴角也渗出了血,他遮挡着却并不擦。

    宁婉扫了凤雏一眼,“退下,别惹本宫发火。”

    “宁婉,你相信他却不相信我?为什么,为什么?”凤雏跑过来拉扯着宁婉的胳膊,怒视着关冷烟,“他擅自对傲然用刑,目的就是屈打成招。刚才他也承认了,是他陷害傲然的,傲然真的是无辜的,真的是无辜的!”

    “殿下……”关冷烟做出一副颇为无奈的样子,“淑君殿下一早前来,就是逼臣侍承认陷害了沈君。臣侍没有做过怎么可能认罪,淑君殿下便大打出手。殿下,臣侍怀疑淑君殿下神志不清,可能沈君这件事令他受了刺激,一时接受不了……”

    “关冷烟,此时此刻,你还在殿下面前假装好人!你!”看着关冷烟嘴角一闪即逝的偷笑,凤雏恨不得冲上去掐他的脖子。

    宁婉挣脱了凤雏的手,大声命令道:“来人,送淑君回柔芙殿。派人好生看管,没有本宫的许可,不许他再出柔芙殿一步。同时传太医给他开宁神汤。”

    “宁婉,你听我说,我没有发疯,我不要喝宁神汤,我真的没胡说……”凤雏被人拉走时一直叫嚷着。等院子外头安静了,关上房门,宁婉和关冷烟同时都长出了口气。

    两人脸上都显出疲惫的神色,对坐了好一会儿,关冷烟有些放心不下,“殿下,凤兄弟那样的性格,万一一时想不通……”

    “你放心吧,他应该不会有事的。明天父后到云居寺祈福,本宫送他一起去,叫他平静平静。对了,本宫问你,平王派来下毒的人现在在哪儿?”

    “在密谍司,那个人现在完全受咱们控制,平王不会起疑的,一定认为她的离间计已经得手了。按照原定计划,下一步沈将军会来大闹东宫。现在已经快到辰时了,殿下应早做准备。”

    “好。记住,把平王派来下毒的人放出去,按照平王一贯的手法,很快就会有人来杀人灭口。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叫密谍司的人取代刺客易容混入,等待指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