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书屋 - 言情小说 - 指点江山君莫笑在线阅读 - 二十七 夜阑卧听风吹雨 下

二十七 夜阑卧听风吹雨 下

    隋静文遭贬,所辖政务易主,宁婉便将其中要紧的收归自行处理。连续半个多月都政务繁忙,每每得暇,宁婉除了去鸾喜殿探望白玉彦,隔日陪凤雏用晚膳,便大多数时间都留宿在沈傲然的琅玡水榭。

    因宁婉颇多眷顾,沈傲然原觉得侥幸,后来夜夜相伴,渐渐显出几分专宠。

    宁婉几乎事事都迁就他,也不拿规矩约束他。但凡宫中赏赐,只要不是孕夫必需之物,宁婉都叫沈傲然先挑。平日与东宫四君一同用膳,总要沈傲然坐在身边,往沈傲然碗中添的食物也最多,嘘寒问暖令人生羡。

    东宫内皆传沈君压过其余三君,独占鳌头。白玉彦听多了闲话一笑置之。凤雏与沈傲然有兄弟之义,自不会与他争一日之长短。关冷烟默默的打理东宫杂务,仍时常出入鸾喜殿,与白玉彦几乎每天都有事情商讨。

    沈傲然少年心性,见众人皆宠他,不免也逐渐大大咧咧起来。

    宁婉虽晚间留宿在他房里,但白天日长,他甚为无趣,便应了贺兰凝飞的邀约出东宫玩耍。

    贺兰凝飞与沈傲然本不算熟悉,只因马球赛两人打了些回合,见沈傲然马术不错,又心性单纯好相处,便有意与他亲近。两人都喜欢热闹,或行船或骑马或听戏,玩儿得不亦乐乎。

    沈傲然原本还因着柳思宜的事儿多多少少忌惮贺兰凝飞三分,后来在双阳郡府见到气色颇佳的柳思宜,回到东宫便对凤雏说,自己当初错怪了二皇子,二皇子待柳思宜这位义兄百般的好,连马球赛的头筹紫金冠也送给了柳思宜做结拜礼。

    凤雏含笑看着他,“你只瞧见柳公子如今的模样,又没瞧见他以前如何落魄。这世上最深不可测的便是人心,我却不觉得二皇子真的转性了,他若能待柳公子一直这样好我才服他。”

    “可我瞧着二皇子对柳哥哥是真心真意的呀!凤哥哥,你是不是太多心了?你是不知道柳哥哥如今多自在,吃穿用度都是按皇子的品级来,身边精心伺候的人一大堆。这样吧,改天你跟我一起去双阳郡府,反正二皇子你也认识,大家一起聚聚。你见了柳哥哥之后,担保你也就放心了。”沈傲然觉得有必要替贺兰凝飞正名,也想着人多更热闹,所以撺掇凤雏一同去。

    凤雏则婉拒道:“我还是习惯在东宫待着,平日身子也懒,散散步读读书赏赏花儿,一样也能解闷儿。再说,我和柳公子萍水相逢,听说他和他娘子团聚了,我替他高兴,也没什么不放心的。个人皆有个人的福泽,冷暖自知。对了,傲然,我想问你个事儿。你最近时常出东宫去玩,是不是次数频繁了点呀?我做哥哥的不是想责备你,但咱们身为殿下的君侍,不可太过由着自己的性子。殿下不苛责你,可你也要有个分寸是不是?你瞧瞧太女君殿下,关大哥,我们三人哪个成天总一门心思跑出去玩儿的?”

    凤雏出于一片好心,也不想沈傲然招惹太多的非议。哪知沈傲然听了噘起嘴,“怎么连凤哥哥你也来数落我的不是?前儿太女君哥哥说请我赏花儿,结果我饶有兴致地去了,他却满口规矩长规矩短的,听得我心里燥的慌,好没意思。”

    那日白玉彦好意提点沈傲然,却不想话絮叨了些,令沈小公子心中不快,还险些耽误了沈小公子与二皇子的郊游之约。

    凤雏拍了拍沈傲然的手,温言劝道:“太女君殿下也是为你着想。这里毕竟是东宫不是沈府,你也是嫁了人的相公,不再是小孩子了。须知身为君侍该有的规矩还是要守的。就好比宫里的赏赐,你看上的东西想要不是不行,却总该请太女君殿下先选过,毕竟他才是正君。”

    “凤哥哥,你说的是上次那根琥珀簪子吗?”沈傲然见凤雏点头,做出很无辜的样子,“那是殿下赏我的呀!我原也说叫太女君哥哥先挑,可殿下却拿起来就塞给我了,难道我还能丢回去吗?”他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的,十分清澈和干净。

    凤雏知道他没有觊觎的心思,只不过没嫁之前心存畏惧唯唯诺诺,现在反叫宁婉捧上了天,又慢慢流露出在沈家时小公子的野性儿来。

    凤雏拿话哄他,“凤哥哥知道殿下疼你,凤哥哥替你高兴。可你也该晓得,殿下不喜欢身边的人没规矩。以前兰君也常常出府,殿下不喜,后来还禁了他的足。凤哥哥不想你重蹈覆辙而已。”

    “凤哥哥,你可千万别拿这事儿来吓唬我。”提起兰若霖,沈傲然显然是有备的,“你说的话上次太女君哥哥都说过,我私下也找人打听了,兰君被殿下不喜,是因为原先欺负你还伤及殿下,所以才被禁足。我和他不同,我出府游玩是殿下亲口许了的。你也说了,殿下都不忍拿规矩拘束我。再说,我哪一次也没只顾自己玩儿,回来的时候不都给你们带礼物吗?哦,对了,今儿经过紫隆道,有一家店铺的燕窝不错,我买了好些个,已经派人給鸾喜殿和徽雅苑送去了。你的这份我也亲自带来了。”

    俗话说,抬手不打笑脸人。拿人手短,吃人嘴短。凤雏明白再劝无益,便笑着说了句,“你有心了,多谢。”说完叫雪竹将燕窝送去厨房。

    掌灯时分,宁婉来柔芙殿用晚膳。凤雏始终放不下沈傲然的事儿,觉得有必要跟宁婉提一提,别因为日常的小节影响沈傲然与鸾喜殿的关系。

    哪知饭吃到一半儿,还没顾得上说,鸾喜殿就派人匆匆忙忙来报,说白玉彦动了胎气肚子疼。

    宁婉一听马上放下碗筷,顾不得什么,和凤雏一同赶去鸾喜殿。

    内殿里大哭小叫的,关冷烟焦虑得喊着,“太医怎么还不来!再去催!太女君疼得要熬不住了!”说话间,宁婉和凤雏都快步进来。

    白玉彦捂着肚子伏在榻上,一阵阵哎哟。宁婉心疼得过去抱住他。凤雏把关冷烟扯到一旁悄声问,“到底怎么回事?”

    关冷烟摇头,“我也凑巧刚来,太女君殿下刚用晚膳没多久,不知怎么就腹痛不止,我怕是动了胎气,便派人去请太医,此刻也该到了。”

    正说着,太医院的两名太医匆匆赶来。宁婉免了她们的虚礼,先叫她们给白玉彦诊脉。两人跪在榻前轮流把脉,后又看了看白玉彦的面色和舌苔,都流露出很紧张的样子。

    宁婉急切地问:“到底情形怎样,你们倒是快说呀!本宫都快要急死了!”

    两位太医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个年长的胆子稍大,迟疑片刻开了口,“臣斗胆,请问太女君殿下晚膳用的什么?”

    众人都看着容嫣。容嫣忙道:“君上一直都有点轻微的害喜,胃口不算太好。平日吃得不多,都是膳房送来的家常菜色。今晚主菜只备了香菇炖鸡,红烧海参,芝麻鹿rou,清蒸醋鱼,还有就是……”容嫣稍稍犹豫了一下,“奴才记得沈君殿下晌午送了极品的血燕,君上瞧着好,于是命膳房炖了一盅,也吃了将近半碗。”

    “太女君用饭可有不妥?难道是什么食物吃坏了才动了胎气?”宁婉看向太医,那位年长的太医又躬身道:“臣想请殿下命人将菜品取来,臣等要一一验看。”

    “好。容嫣,快去!”宁婉一声令下,容嫣带着众侍从将白玉彦晚膳剩余菜品都端来摆放在桌子上。太医用银针仔细查验着。过了好一阵子,两人都擦擦额角的汗珠,不约而同叹了口气,向宁婉禀奏道:“殿下,太女君殿下是中了毒。”

    “中毒!”宁婉与在场众人都是一惊,“中了什么毒!要不要紧?”

    “经臣等查验,毒物像是红丹木的汁液。常人误食无碍,但属孕夫禁忌。孕夫服食后先会偶感不适,厌食烦躁,气血亏虚。连续服食会引发剧烈的腹痛,假以时日更会导致流产。”

    “什么!这么说是有人要害本君和本君腹中胎儿?”白玉彦本捂着肚子,听到这话挣扎着起身,使劲儿拉扯宁婉,“殿下,无论如何要保住孩子!臣侍命不足惜,但凤嗣若不能保全,臣侍哪还有脸在这世上苟且偷生呢?”

    “玉彦,你放心,不会有事的,绝对不会有事的!”宁婉殷切的望着太医,“你们一定有办法保住太女君和他腹中胎儿对不对?你们听着,无论什么珍贵的药材,无论要花费千金万金,本宫都不在乎。本宫只要太女君和凤嗣平安无恙!”

    “殿下不必忧虑,太女君应无大碍。”年轻的太医见年长的不吭声,忍不住插嘴,“臣给太女君殿下把脉,从脉象看太女君殿下像是第一次服用红丹木,中毒不深,解药也不难配置,一副药下去便就可药到病除。”

    “可是你们方才说只有孕夫连续服用红丹木才会腹痛不止,既然太女君殿下是第一次中毒,怎么也会是这个症状?”关冷烟提出疑问,太医解释道:“贵人有所不知,红丹木汁液无色无味,初中此毒者绝不会反应如此剧烈。不过臣等方才查验菜品,其中有一道芝麻鹿rou。这道菜用了一种香料叫‘百里飘香’,‘百里飘香’与红丹木汁液混合,会增加红丹木汁液的毒性,太女君殿下虽第一次服食就腹痛不止,便是这个缘故。”

    “哦,原来如此。别的都暂且放下,你们快去配置解药,下毒的事一会儿慢慢查证。”宁婉叫流鸢带着太医去开方配药。两人动作也快,不一刻配出解药来,白玉彦服药之后果然腹部不再疼痛。宁婉看他通体大汗,虚弱至极,便安抚他好好静养,留了那名年轻的太医与几名小侍照料,自己则带领年长的太医和其余众人前往明德殿。

    殿内灯火通明,气氛也特别紧张。

    宁婉端坐于上首,询问太医道:“是否能断定红丹木汁液之毒来自何处?”

    太医指了指所剩的半碗燕窝,“就是这个。”

    宁婉脸色白了白,声音提高了八度,“你能确定吗?”

    太医躬身,“臣行医多年不会看错,更不会扯谎。若有错验,任凭殿下处置。”谋害凤嗣罪大恶极,太医自然也通晓其中利害。宁婉又命容嫣将装着大半剩余燕窝的锦盒取来,太医验过回禀道:“殿下,若臣判断不错,燕窝在红丹木液汁内浸泡过,毒性略强,这里面的用量足够五、六天食用,如果太女君殿下尽数服下的话,神仙的金丹也保不住胎儿了。”

    她此话一出,宁婉的脸色又沉了三分。在场的人都听得出宁婉是强压怒火,“有劳太医,你先去偏殿歇息,如有需要,本宫稍后会传你。”

    “是,臣告退。”太医随内侍前往偏殿,宁婉重重一拍书案,“传沈君!”

    “殿下,您忘了吧,沈君殿下受二皇子之邀去双阳郡府赴宴,此刻不在东宫。”流鸢小声提醒,宁婉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字来,“拿本宫的印信,派人去双阳郡府传沈君回来,即刻!”

    流鸢不敢怠慢,此时亦不敢顶撞,匆匆领命而去。

    凤雏坐在下首轻声道:“殿下,臣侍觉得此事蹊跷。傲然性格单纯,心地善良,不可能做出这等心狠手辣之事。还请殿下明察,不要冤屈了他。”

    “殿下,奴才有话要说!”凤雏话音刚落,容嫣就扑通一声就跪倒在地,哭诉道:“殿下,奴才不敢指责沈君殿下的不是。但上次君上请沈君殿下来鸾喜殿,本着好意劝他安守东宫规矩,他口出狂言,说是殿下亲口允他出东宫的,叫君上不要和他为难。他这般不敬,君上只当他小孩子心性没跟他计较,岂料他明知君上先和君后殿下求了琥珀发簪,竟又不分尊卑占为己有。东宫人人都传,沈君依靠沈家,平日毫无规矩,压在三君之上。我家君上自从怀了凤嗣,每日殚精竭虑,生怕出一丝的纰漏。沈君不敬他也就罢了,如今竟在燕窝中下毒谋害我家君上,实在用心歹毒!还请殿下替君上作主,还他一个公道,绝不能心慈手软,轻易的放过真凶!”

    “你住口!在事情没查清之前,你怎么一口咬定沈君就是真凶?殿下,太女君殿下和凤嗣有恙,臣侍也是一样担心的,臣侍只是觉得沈君虽年轻不经事,却绝不会是这等恶毒之人。冷烟,你也帮着说句话呀,傲然的为人你也是了解的。”

    凤雏看向关冷烟,希望他能替沈傲然分辩,不想关冷烟侧过脸叹了口气,“淑君殿下,证据确凿,臣侍又还能说什么呢?”

    “冷烟……”凤雏始料不及,有些发愣的功夫,沈傲然已经被人带进了明德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