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书屋 - 言情小说 - 指点江山君莫笑在线阅读 - 二十八 满城尽带黄金甲 中

二十八 满城尽带黄金甲 中

    那一天东宫闹得人仰马翻,沈傲卿与宁婉大吵一架,被宁婉赶出东宫。为了儿子,荣国公亲自带着夫君进宫求见唐王君后,但贺兰敏德推病不见,叶慕华霜带人去了云京城外的云居寺祈福不在宫中。凤雏被隔日送往云居寺,与叶慕华霜做伴。沈傲然的案子搁置了起来,虽然他涉嫌谋害太女君和凤嗣,但他不肯招供,内府不便擅自用刑,只能关着他等待皇太女的示下。

    由于侧君被囚,淑君被逐,东宫一时失去了这几个月来的热闹,变得有些过于沉寂。白玉彦为了沈傲然的事跟宁婉提过一两次他的想法,宁婉未置可否,却也没有松口。

    又过了几日,不出宁婉所料,长宁郡君带着早已痊愈的福慧福元进宫问安。他们父子三人先是在廖湖玉的宫里待了一个多时辰,后又随着廖湖玉去求见贺兰敏德。

    当晚,凤藻宫就传出了消息,准许隋静文年关之前回云京复职。

    定远侯府和长宁郡府都喜不自胜。隋家更是将这个喜讯连夜通报了东宫。宁婉正宿在徽雅苑,得报后与关冷烟相视一笑,果然应了那句老话,夫妻哪有什么隔夜仇呢?

    十一月十四,天降大雪。

    深夜,三更,白相府书房内灯火通明,人影晃动。

    平王裹着狐裘,喝着姜汤,低声咒骂着,“这天气真他\妈\的冷!母皇也忒狠心了。冰天雪地的,贺兰宁婉就能在东宫高床暖枕,本王却要去皇陵那鬼地方挨饿受冻。哼,等着吧,她们也美不了几天了,本王一定会把属于本王的皇位夺到手!”

    “殿下,到目前为止,咱们的离间计使用得很成功。探马回报,沈傲卿称病躲在沈家终日借酒消愁,沈家和贺兰宁婉基本闹翻了。下毒的人咱们也已经灭口,不会有人怀疑到咱们头上。隋静文不在云京,贺兰宁婉又失去了沈家的支持,根本就是自断双臂,咱们成事的机会又大了很多。而邱玫若与水月彤萱这两个人,一个不过乃意气书生,一个孤掌难鸣,不足为患。”

    “嗯,话说起来,咱们这次计谋如此顺利,其实还要应该感谢那位关侍君呀。本王就说嘛,自古夫侍争宠,什么良善什么贤德都是装出来的。别看他以前装的谦卑,实则也是个有野心的。还是父君高明,那天趁他进宫假装与他偶遇,特意当着他的面儿讲了讲前朝的旧事。他是个聪明人,一点就通。前车之鉴嘛,他想上位,沈君是他必经的障碍。听说现在贺兰宁婉被他一人霸占,在倒台之前叫他做做独宠的美梦,本王也算厚待他了。”

    “呵呵,天意呀,贺兰宁婉气数该尽。”白羽珍和她这位侄女都有个特点,就是自负,相当的自负。白贵君想撺掇关冷烟打压沈傲然,挑起东宫的争斗,另一方面平王派人在燕窝中下毒,宁婉和关冷烟将计就计,拿住了下毒之人,用类似红丹木实则并无大碍的药蒙混了太医。事后,宁婉派关冷烟将下毒之人放出,引平王派杀手来暗杀,表面上杀手成功完成任务,实则是被密谍司的人干掉。密谍司的人又趁机易容乔装扮作杀手混入了平王叛乱的队伍。

    平王和白羽珍还天真地以为一切都在她们的掌握中。

    平王很得意地笑着,“父君曾说,借刀杀人这步棋万试万灵。如今淑君被逐,沈君被囚,东宫是非不断,贺兰宁婉也就自顾不暇,是咱们举事的大好时机。”

    “嗯,不错,殿下听说没有,陛下已经恩准隋静文在年前回云京复职了。我现在有点担心,隋静文可是只狡猾的狐狸。万一她回来后从中调停,难保沈家不会重新和贺兰宁婉言归于好。到时候禁军不是又被贺兰宁婉捡了便宜去。”

    “所以说,咱们要在隋静文回来之前就动手。再派一队人马去暗杀她,这样就不怕她回来兴风作浪。而且,大皇姐如今去了燕国,在她回来之前,本王坐稳皇位,她也就没辙了。”平王对自己目前的实力很有信心,“不是本王自夸,姑姑,咱们的人马数量虽然比不过禁军人多,但是咱们靠的是出奇制胜。只要选一处离开云京的地方,趁宁婉不备将她擒获,另一面本王去逼迫母皇写下禅位诏书,那时候咱们就胜券在握了。”

    “等你得了天下,你可别忘了你的表弟……”白羽珍心里还是不放心白玉彦,“你姑姑可就这么一个逆子,他虽对不起你,你却要保证他安然无恙。”

    “那是自然。还是按咱们先前说的,您叫姑父装病把表弟诳来,不可叫他再离开白府。只要咱们那边一成事,本王登基之后,表弟就父仪天下,连诏书本王也写好了。”平王是真心喜欢白玉彦,就算白玉彦怀了宁婉的子嗣,她也并不介意,“姑姑,表弟一定是个有福气的人,本王的诏书上写着永不废后,光凭这一点贺兰宁婉就是做不到的。”

    “行,姑姑信你。你也不用担心,朝中一切姑姑替你打点。凤袍凤冠乃至凤玺所有登基必需之物都已经齐备,朝中跟着咱们举事的大臣也都准备好了,就等一声号令。”

    “小王多谢姑姑。”平王起身施礼,白羽珍安然受了这一礼。平王端起酒杯,“十二月初三,冬猎那天,就是咱们举事的好日子。姑姑,干了这杯酒,预祝咱们马到功成!”

    “马到功成!”酒杯相碰,两人都一饮而尽。窗下低伏的身影已经蒙上厚厚一层积雪,听着屋内的笑声,她抖落掉雪花儿,身形飞纵,消失在茫茫风雪之中。

    冬猎是唐国一年一度的皇家围猎项目。

    每年十二月初三这天,皇室宗亲和贵族子弟都会聚集到云京城外的皇家围场开展狩猎比赛。猎物无非是狼、狐、鹿、兔等常见的动物。参与围猎的皇室宗亲按照年龄分成不同的组别,限时一个时辰,依据狩取猎物的多寡,每一组都取前三名,唐王会亲设宴席款待并有重赏。

    因此,冬猎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贺兰敏德会御驾亲临。往往一年也见不到皇帝一面的贵族子弟都趁这个机会纷纷踊跃报名,希望拔得头筹崭露头角,得到皇帝的赏识。若能因此再获得一官半职,那就更是意外之喜。

    头一天,大队人马就浩浩荡荡向皇家围场出发。夜晚间来到皇家围场安营扎寨。说来也巧,这皇家围场离皇陵相距不远,倒真是给了平王天时地利的良机。

    按行程,明早正式围猎之前,贺兰敏德会集结众人射出第一只箭,届时宁婉也会陪同在侧。平王知道,举事的最佳时机是三更过后,五更之前。她带着一哨兵马隐藏在半山之上,看着贺兰敏德众星捧月般进了帝王的营帐,看着炊烟袅袅,看着火把荧荧,月朗星稀,默默等待着另一哨人马的信号。

    忽然,半空中一片烟花绚烂。平王大喜,对身后的兵卒喊道:“贺兰宁婉已被擒获,众将士,跟随本王冲呀!”

    五千人对两千人,没什么悬念,更何况大部分兵卒尚在梦中就被看管起来。平王脚步生风,意气风发地走到贺兰敏德的营帐前。曾泰上来阻拦,“平王殿下,夜深了,您不能闯进去呀!”

    “滚开!”平王哪里会听从一个奴才的劝告,一挥胳膊就把曾泰搡出好远。

    她雄赳赳气昂昂的大步走进营帐,贺兰敏德还没有就寝,营帐里点着几十盏宫灯,绚烂的光芒叫平王揉了揉眼睛。

    书案后悬挂着一副色彩斑斓的织锦,人物纷繁,绣工精美。

    贺兰敏德背着手正在欣赏,听到身后的动静,回过头见是平王,仿佛意料之中似的笑了笑,“你来了。过来,看看秦君送给太女君的织锦。秦冕这孩子手真巧,太不容易啦!”

    “母皇,都到了这个时候,您竟然还有功夫去欣赏织锦,您这份定力儿臣真是佩服呀!”大营里的动静贺兰敏德不可能不得到禀报,平王干笑了两声,走到织锦前略略扫了几眼,却觉得花里胡哨,看不大明白。

    贺兰敏德依旧挂着笑意,“那你说此时此刻,此情此景,你叫朕该当如何呀?”

    “母皇放心,只要母皇一切都听儿臣的,儿臣保证不会伤害母皇。”平王从怀里掏出事先起草的传位诏书置于书案之上,“母皇,您在位这些年为江山社稷黎民百姓日夜cao劳,惹了一身的毛病,儿臣心中不忍哪!未免您继续殚精竭虑吃苦受累,儿臣情愿接替母皇继承大统,请母皇在诏书上用玺吧。”

    “你想做皇帝,哼!”贺兰敏德拿起诏书仔细看了看,“这是不是出自白羽珍的手笔?”

    “就算是白相所写,也是为了母皇能早日颐养天年。母皇,实不相瞒,宁婉已经被儿臣派人拿住了,现在您可别心存侥幸。您若顺着儿臣,儿臣登上皇位后自然会孝敬您,奉您做太上皇,让您安度晚年……”

    “那如果朕不顺着你呢?”贺兰敏德啪的一声将篡位诏书扣在书案上,“宁然,朕现在真的很后悔,后悔当初纵容你父君独霸后宫,后悔当初没有好好管教你,才叫你落得今日之下场。”

    “母皇,您糊涂了吧?现在掌握局势的是儿臣,您是明白人,大势所趋这四个字您不懂吗?”

    “哈哈哈哈……”贺兰敏德一阵大笑,“大势所趋,好一个大势所趋!你看看,你回身看看……”她指着身后高悬的织锦,“这上面织的什么故事你可晓得?”

    “母皇,您无需和儿臣纠缠,这上面织的什么故事儿臣没兴趣,您再这样拖延下去,后悔的只有您自己!”平王本来就痛恨秦冕,听说这是秦冕送给白玉彦的贺礼更加流露出厌恶的神态。

    贺兰敏德看着她点点头,“朕听说过一些事情原本还不信,朕一直以为自己的女儿就算性格张扬跋扈些,也该和朕一样,分得清什么是是非对错。可是你叫朕很失望,也叫列祖列宗对你很失望。这幅织锦就是秦君拼了性命想传递的话,你不懂,朕就讲给你听。话说二百六十多年前,汉高祖皇帝开国后,共生有四个女儿。……”

    贺兰敏德一字一句慢慢将汉文宗皇陵屯兵的故事说出来,平王每听一句,脸色就惊惶一分。贺兰敏德讲完之后,对平王一身冷笑,“朕也有四个女儿,三个成年的之中,你资质最差,性子最暴戾,最不适合继承大统。可朕宠爱你父君多年,你做了错事朕也不忍苛责你,还给了你一个王爵。朕原打算叫你安安分分享受一辈子荣华富贵,没想到你贪心不足蛇吞象,对皇位痴心妄想,还竟敢效仿汉文宗皇陵屯兵,简直愚不可及!”

    “凭什么我就不能当皇帝!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我哪一点比宁婉差了?凭什么皇位就该是她贺兰宁婉的!”平王预感事态不妙,吼着拔出了宝剑,威胁贺兰敏德,“母皇,快在诏书上用玺,您可别逼儿臣对您动手!”

    “你敢!”屏风后一声断喝,水月彤萱身影一晃就挡在了贺兰敏德身前,“陛下请退后,待臣将逆贼捉住,请您处置!”

    水月彤萱一双rou掌对抗平王的宝剑。

    平王见真有埋伏,双眼通红,发疯了一般左砍右砍。

    而她却怎么可能是水月彤萱的对手?没出三个回合,就被水月彤萱一掌劈中手腕,震脱了宝剑。她哎呦一声,俯身去捡兵刃,水月彤萱已经飞速到了她身后,扭住了她的手臂,又一脚将她踹跪在地。

    宁婉带着几名御前侍卫从帐外奔进来,先命人捆绑了平王,然后恭敬的给贺兰敏德行礼,禀奏道:“母皇,袭击大营的叛军已被沈将军率领禁军制服。高老将军包围了皇陵,平王残余部队大部分投降,少部分负隅顽抗,已经被剿杀。另两营骁骑军跟随隋大人入云京同兵马司人马回合,平王府邸、外宅以及所有叛乱朝臣的府院皆已被包围,等待母皇回銮后定罪论处。宫中也传来消息,禁宫安然,父后无恙,按照母皇吩咐,白贵君已被禁足。”

    “皇太女辛苦了,平身吧!”贺兰敏德亲自走到宁婉跟前双手将她搀起。平王眼看大势已去,仍声嘶力竭的吼着,“我不服!我死也不服!母皇你年迈昏庸,连自己的亲生女儿都分不清楚!宁婉她是个野种,她根本就不是君后所出!她根本不是皇族血统!”

    “你住口!你砌词诬蔑皇太女殿下,但凭这一条就可以杀你的头!”水月彤萱痛斥平王,平王却一阵狂笑,“哈哈哈哈,成王败寇,反正我也要活不成了,但是我死不瞑目,输给一个野种,一个名不正言不顺的野种,我死不瞑目!”

    “好,就叫你死个明白。”宁婉撩袍跪倒,“母皇,当着水月将军和各位侍卫的面,儿臣请求母皇与儿臣滴血验亲。”

    “准。曾泰,你去备清水银针。”不一刻,曾泰奉了一碗清水两根银针。贺兰敏德率先刺破中指,宁婉随即也将血滴在碗内。

    众目睽睽之下,两血相融,的确证明宁婉就是贺兰敏德亲生骨rou。

    宁婉望着平王,目光悠悠,“二皇姐,事到如今,你还有何话说?”平王谋反最大的理由就是宁婉并非皇族正统,现谣言不攻自破,平王一直坚信不疑的真理在内心深处轰然崩塌。

    她呆呆的望着宁婉,一幅错愕的难以置信的样子,“不会的,你明明不是君后所生,明明不是……”

    “如果你再敢诬蔑父后和本宫,本宫就割掉你的舌头。”宁婉不愿再与平王纠缠,面向贺兰敏德躬身,“母皇,平王谋逆叛乱,罪大恶极,该如何处置,请母皇圣裁。”

    “朕累了,不想烦这些个琐事。皇太女,朕委你监国,如何处置你看着办吧。其余人也一样,除了贵君,都归你全权处置,朕没有意见。”贺兰敏德说完,面露凄然,挥挥手示意众人退下。

    一个女儿完胜,却以令一个女儿的完败作为代价,这就是身为帝王最不愿意看到的一幕。

    平王被推搡着,不停的叫骂,“贺兰宁婉,你这个卑鄙小人!我想明白了,一切都是阴谋,是你引诱我一步步走进你的陷阱……”

    “你若对皇位没有觊觎之心,又怎么会落入旁人的圈套。二皇姐,这是本宫最后一次这样叫你,你怎么对本宫,本宫都可以不计较,但自你今日对母皇刀剑相逼的那一刻开始,本宫和你就恩断义绝。还不押她走,连夜用囚车送往刑部大牢。”

    “是。”水月彤萱和众侍卫领命带走了平王。曾泰搀扶着贺兰敏德坐下,宁婉轻声,“母皇,天色不早,您稍微休息,明日一早就御驾回銮,儿臣也告退了。”

    “宁婉……”宁婉走到门口的,贺兰敏德喊住了她。

    宁婉一愣,回头问:“母皇还有什么吩咐?”

    “宁婉,她毕竟是你二姐,你知道朕只有你们几个女儿,就算她罪不容赦,但朕还是希望你给她一条生路。”贺兰敏德的眼眸中似乎含着泪,宁婉虽万般不愿,但此刻却不能违背母亲的意思,躬身道:“儿臣遵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