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粒粒盘中餐

    “不要！随便地玩弄食物！啊！不对，这根本算不上是食物了吧！”堂歇斯底里地抓住了宁芙的身体，前后摇晃了起来。

    “诶，不是挺好吃的吗？”宁芙此时已经把汤里的那只大虫碾碎，泡进汤里用自己的藤蔓吸收了大半。

    “这不是重点！这东西根本不属于美食的分类啊，换作地球，都可以做暗杀工具了...倒不如说换别人的话已经死了吧！”堂脸涨得通红，大颗大颗的汗珠从他脸颊一侧落下。

    但全身都由纤维构成的宁芙不以为然，藤蔓的筛管咕噜咕噜地吮吸着溶液，“作为按摩工具不也挺好的嘛，把身体组织不健康的部分咬掉，然后重新连接的感觉......”

    话没说完，就被堂狠狠地打断了，“所以说不是每种生物都和你一样，这个玩意儿对大部分生物来说绝对绝对不属于食品的范畴啊！”

    她仍旧没有在意，只是随意地耸着没有肩膀的身子，“众口难调而已吧？挑食可不是个好习惯，你不要就给我吧。”

    “啊！你这个自负的混......”堂的神经即将被绷到极限，他闭上眼反复深呼吸了数次，直到重新夺回自己的冷静，“我的份我自己会处理......”

    他向那个碗飞出的方向慢步走去，抵达抛物线下落的尽头，重新把散落一地的七鳃鳗尸体捡起，随后将碎屑和果冻状的蓝色溶液一点点塞回去。

    宁芙她刚才也被这条七鳃鳗暗算了，不过似乎没有受伤，破损的纤维已经自我修补了......至少看她的状况，这东西真的能入口，不过我就免了，我宁可去啃1982年的法棍。

    “宁芙......你可能无法理解，但在我的故乡，过去六十年经历了上上下下六七次饥荒，有时人们被迫以泥土和树皮为食......所以我不会浪费食物，但这已经算不上食物了。”堂惋惜着打了一个响指，装着蓝色溶液和尸体的碗瞬间化为齑粉，尘埃随风飘扬而去。

    “......饥荒？所以才说你们的种群太过脆弱。而且，吃树皮也太过野蛮了吧。”她不解地摇摇身体。

    也对......这家伙身为植物，生存只需要一些水、随处可见的光照和少量的营养物质，自然难以理解会被饿死的人类种群。

    唔，严格来说，树也算得上是她的同胞？那把树的皮肤剥下来啃食，和我们用犹太人制作的肥皂洗澡是不是一个级别的？

    ......我再也不伤害花花草草了。这么一想，那些素食主义者简直是屠夫，他们把小向日葵宝宝从向日葵mama的zigong里挖出来，碾成粉末然后泡进水里，呕......堂莫名的有些反胃。

    这是非常重要的一课，千万别在“学院”里瞎想，不然总有一天会有一位硅基生物蹦出来，帮你戒掉液晶屏幕的手机。

    处理完那份浓汤后，为了打发时间，也为了让二人间的气氛轻松一些，宁芙随意说道，“恭喜论文成功过审，堂。距离发布还有一个月吧？”

    “感谢。”堂轻轻咳了一声，实际上，他对这件事立刻变得众人皆知有些不满，本来他想亲自挨家挨户地通知，再组织一场盛大的派对，于是他问道，“谁告诉你的？”

    “只是一位朋友......其实‘主任’做了最多的宣传，这件事很快会人尽皆知。”宁芙压着声音回答，她察觉到堂对宣传的事一无所知。

    “那个老混蛋......”一想起“主任”那张不定型的雾状大脸，堂就气不打一处来。那个寿比天高又无处不在的老不死一直监控着我的学术研究，搞得我每天头痛欲裂，还总是有种个人空间在被侵占的感觉。

    “也许他是在报复你之前拉的大字报和红横幅。”宁芙的翻译器发出了咯咯咯的笑声，她头部的每一片枝叶都在止不住地摇动，“你和你搭档的语言研究太风风火火了，还记得‘主任’当时为此焦头烂额的模样吗？”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更何况，那样的话就显得他是个斤斤计较的小人。”堂以散步的速度跟在宁芙身后，以防她因快速行走而感到痛苦。

    “一个聒噪的小人。”宁芙补充道，也许她也被“主任”折磨过。

    堂扑哧笑了出声，大概私底下谩骂自己的上司是全银河系的习惯吧。

    半路上，堂看向了路边一栋卵形的建筑，其表面黑红相嵌，布满了火山岩一般的褶皱，外型像是一颗破了个洞的大号熔岩蛋，但高度不足两米，他突然向宁芙说道：“稍等，我去买个东西。”

    堂一边急匆匆地走向这个建筑，一边对着远处跟不上自己的宁芙高喊着解释道：“在人马座，奥米加星云的一个小星团中，有一个从极其炎热的行星上孕育的文明！”

    “抱歉，你说什么？”宁芙有些没跟上他的思路。

    “在那上面生活的知性生物，身体组织超过一半是坚硬的岩石，身体中流动的是炽热的岩浆，而他们的一种传统食物，翻译过来叫作熔岩蛋挞！原材料是他们母星上一种特殊矿物质的研磨物和一颗熔岩蛋！这玩意儿的分子量太大，结构过于复杂，不过超好吃！”堂一边点单一边向宁芙大声喊着。

    “你在说什么呢？”从人马座和奥米加星云这两个词开始，宁芙就一句话都没听懂，不单单是因为不同世界对星云与星团的称呼不同，她也搞不懂那个什么蛋挞有什么意义。

    “就是说，这个东西特别好吃！爽口！甜而不腻！这就是重点！”堂兴奋地叫着，并从面前的熔岩生物手中接过了一颗鸡蛋大小的蛋状物体。

    “但他们的行星，快要因为超新星爆发毁灭了！这玩意儿曾经我们每天能买到一大堆，再过几天，想要找到几百摩尔都难了！没了！”他惋惜地看着手中的蛋挞。

    “堂，我们在花时间买零食的时候，有一位奄奄一息的患者正在等待帮助。”宁芙像是看着无可救药的饭桶一样。

    “我明白，我明白......我是想说，珍惜还存在的东西，嗯。”堂很快跑回了宁芙身边。

    “他们不会灭绝的，学院将会保留最后的火种。”宁芙伸出藤蔓拍拍堂的肩膀。

    “但我的熔岩蛋挞会！这可能是我在这家店能买到的最后的了！”他三口两口便吞下了手中的蛋。

    这是因为，熔岩蛋挞这种原本被定义为本地小吃的普通食物，数日后就会因为原产地的灭亡，最后成为......濒危物种的非物质文化遗产。再加上，其分子结构过于复杂，无法自行制作。也就是说，总有一天它会从食品变为有价无市的收藏品。

    堂记住了许多分子结构简单的食物做法，例如大米、面条、面包，但他不会将大把的时间浪费在研究熔岩蛋挞的结构上，更不会为了满足口腹之欲用大价钱去买它......

    有这时间，不如帮艾勒去多弄几件收藏......话说她到底什么时候回来？堂一想起自己的搭档就百感交集。

    宁芙则只是想着，在美食上，我和堂肯定一辈子都聊不来......

    在十几分钟慢悠悠的行走之后，一人一植物来到了独属于“医师”的诊所。

    一株植物的家并非是另一株大号的植物，就像人的家不会是另一个大号的人型建筑，人们也不会住在巨大的树洞里。实际上，相对于堂独居的简陋小屋，宁芙居住的环境看上去要宽敞、豪华得多。

    这栋上下两层的建筑总计七米高，是一栋类地中海式的冬日阳光房，建筑整体由透明的落地玻璃和弧形的圆顶搭建，以保证宽敞的视野和明媚的光照。

    同时，房屋被万紫千红的花园所包围，花园中来自各个星球的花束千奇百怪，令人目不暇接，它们多数闪耀着夺目的光芒。

    仅从外部来看，建筑的内部面积就超过了四百余平方米，在一些弯折空间的技术辅助下，内部的面积应当会在这之上，堂的家里也有类似的技术应用。

    “真奢侈......”堂每次来这里的时候都会如此感叹。

    这栋建筑可能大约花费了宁芙上亿摩尔。堂思考着，不过，要保证她植物特性的身体能最大程度地接受光照，同时要保证通风，还要在能接纳病人的同时为自身提供养分，这间诊所的规模也是应该的......

    大概吧，反正我买不起，有那钱去享受生活，不如去给自己的研究添砖加瓦。

    “欢迎来到我的诊所，堂。”宁芙试图用人类的礼仪表示友好，但她的鞠躬显得格外滑稽，像是得了佝偻病，“你的到来让生命的微光蓬荜生辉。”

    “那是自然。”堂坦荡地承认了，大步迈向了玻璃的门，“让我们快点完事儿吧。”

    在宁芙的母星，两米的身高还没有到达那个族群的平均数，这让人类的躯体在它们的家居面前显得小了一号。虽然自身没有坐和躺的必要，但为满足大部分病人的需要，宁芙仍旧安置了沙发和座椅......特大号的，桌子和上楼的台阶也比人类的常规尺寸大了至少一半。

    “学院”没有恒星照耀，宁芙选择在透明玻璃上覆盖了一层模拟阳光的荧光物质，以保证她“光合作用”的顺利进行......如果它们那儿也是这个叫法的话。

    最为特别的，还是诊所内地板的设计。

    她设计的地面由布满小孔的网状几丁质构成，对人类而言，这柔韧的地面仅是外观上有些特殊，但对植物来说，这种设计使宁芙可以将细小的藤蔓伸入地面之下，地下铺设的池塘有着充足的水分和养料，以维持她的日常生活。

    毕竟不能让客人全都踩在泥巴上......这是属于植物的胜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