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欢迎来到我们的大街

    堂的搭档艾勒总是一边读着某本借来的外星小说，一边吐槽说，这个地方更适合被称为是“同好会”。

    毕竟排除掉骇人的“说服者”和“阐释者”两大执法组织，再去除议会的零散管理，“学院”完全就是一间底线十分灵活的学术机构，只不过其中的成员过于怪诞离奇。

    从扭曲到看一眼就会觉得惶惑的方形螺旋，到不定型的漆黑黏着物，上至仅是接触便会失去理智的邪神般的生物，下到全身被几丁质外壳覆盖的蜂巢式思维虫群......

    对普通人来说，在这里的街道上闲逛都不是易事，哪怕是居住在堂和宁芙这样田园派的学者附近，也总有不知道哪里来的奇怪生物不经意间对你造成困扰。

    当堂迈出家门的一刻，呼啸的飓风扬起了灰尘，准备不及、反应转慢，这突如其来的烈风几乎将他的身体掀翻，为抵御着飞沙走石，堂只手掩面，紧抓门框以维持身体的平衡。

    而六七米高的半空中，一对散发着点点白光的卷须袭来，这坚韧的巨物破开狂风，怒吼着直奔他的面门！

    在他即将被联合起来的大风与触须击倒时，高大的荫绿遮挡了前方，碧绿的藤蔓构成了坚实的屏障，抵御着狂风和沙尘。砰！硬质的触须与这柔韧的植物相撞，爆发出了巨大的轰鸣声。

    宁芙在堂被几百斤的巨物击飞前的瞬间，插在了他的身前！

    “宁芙！”堂顾不得身体的平衡，伸手试图抓住宁芙的触须，他早已习惯千奇百怪的生物在出乎自己意料的时间点闹事，但被其它生物主动保护却非常少见。

    那冲击本可以击碎岩石，堂本担心看到宁芙的身体被生生打碎，然而宁芙用身体构建的铁壁纹丝不动，仿佛那风暴和撞击从未发生，她风轻云淡地回答，“无需担心......你还好吗？”

    身后的藤蔓缓缓地支起了堂即将跌倒的身体，柔软但结实的植物靠垫包裹住了他的后背，“真脆弱，换作是我的故乡，你可能撑不过五秒。”

    “你小看我了。”堂撇了撇嘴，立刻挣扎着在碧绿的屏障中找回平衡，但包裹着他的藤蔓依旧岿然不动。

    “宁芙......？”堂有些不解，而此时改变了身形的宁芙正远远眺望着天空中的那个生物。

    那飘逸的黝黑生命体慢吞吞地游动着，像是能在空气中生存的蝠鲼，它前端五对粗长卷须中的一对先前击中了宁芙的植物身体。

    它腹部有着数十对密密麻麻的巨眼，它们扫视着一切，让人怀疑这家伙是不是故意的......其扁平的乳胶状身躯覆盖着坚硬的几丁质外壳，让它漂浮的原理也成谜。

    这又是哪位大能......她第一次见到这样的知性生物，过几天看来又要加班加点地去研究了。

    “唔，新面孔，不知道这一次的称号会是什么。风眷者？浮游？俯瞰？”她没有收回藤蔓，有弹性的温暖茎叶紧紧地裹住了矮小的人类身躯。

    她凑得更近了，可塑性极强的植物身躯缓缓下弯，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身下矮小的地球生物，绿油油的纤维压缩着空间，她一遍遍打量着人类的身体。

    堂被挡住了去路，这让他顿时心里发毛。

    “玩够了吗？”堂推搡着马上要完全遮蔽住光芒的藤蔓，不耐烦地问。

    “真有趣。”宁芙说，“看来失去光照对你们的种群来说也是有害的？”

    “这叫社交礼仪......谁会靠得这么近挡住别人的视线啊！”堂抱怨道。

    “在我们的文化中，主动与他者的身体交缠是友好和互助的表现，象征着保护和共存。”巨大的植物生物缓缓倾斜着身体，像是不倒翁一样摇来摇去。

    “该死的，宁芙，这里不是你那颗刮着恒星风暴的死星！”堂打理着自己出现褶皱的外套，迅速扭过身去。

    “嗯哼......无论如何，你夺走了我们族群唯一一台量子分解重组器的一半使用时间，这点报偿是我应得的。”她仍旧不依不挠，报复一般故意缠住了堂的手臂。

    我们族群、我们族群......你们族群中知道“学院”的也就你一个罢！堂放弃继续打理自己的外套，无奈地认输了。

    “女士，能‘请’你放开我吗？”他刻意用有些软弱的语气回答，并加重了请这个字的发音，不这么做的话，宁芙肯定会纠缠不休的。

    这个场景对于大多数人来说是如此......奇幻和惊悚，一位两米多高的蠕动碧绿色植株用藤蔓禁锢住了一个人类，像是某些孩子对食人花的想象。

    “如你所愿。”宁芙摇晃了一下，逐渐收回了根根触须，她的语气里带着某种胜利的自豪感。

    堂无奈地叹气，岔开话题道，“果然还是叫它大蝠鲼吧？听上去会很可爱。”堂摸了摸下巴，望着那位新人远去。

    “大...蝠鲼？那是什么意思？”不理解的植物摇晃着茎尖。

    “地球上大海里一种很平的鱼类生物。”堂回答。

    “你们地球实在太古怪了。”

    “我可不想被一株会走路的大号牵牛花这么说......”堂难受地揉了揉鼻梁。

    “才不是牵牛花......”她有些不满。

    “快走吧！”相对于人类灵活的双腿，宁芙只能蹒跚着前进，她布满鳞茎的藤蔓在挪腾时慢得多，而“学院”街道表面刻满了难以言喻的奇怪符号，这更加拖慢了行走的速度。

    堂刻意放缓了脚步，与比自己高了二十厘米有余的植株并驾齐驱。

    唔，按她的速度，步行过去可能要半小时......至少我的家和宁芙的诊所都在和谐的田园派区域，刚才的大蝠鲼大概只是巧合地路过。

    “咳咳，想在路边的店里带点吃的吗？我请客。”堂友好地问道。

    听到这个，宁芙莫名有些开心，她扭捏地回应，“你说的哦？不过，我来选店。”

    “没问题，但是别选什么特别奇怪的店。”像堂这样的大胃王几乎没把进食的权力放在别人的手上过，这次是例外。

    拥有任何称号的住民都能在“学院”有一个住所，并且有一家属于自己的店面，而“学院”的交易形式只有两个种类。

    第一类是所谓的等价交换，堂和“中间人”还有宁芙都做过这样的交易，只要双方都认为此次交涉是公平公正的，那么交易便成立。

    第二类则非常无趣......

    宁芙指向了路边一家水族馆模样的白色建筑，其内部似乎充满富氧的蓝色液体，“那一家如何？”

    标牌上写的文字翻译过来是......生蚝guntang烫热浓汤什么什么的，幸亏我知识渊博，懂一点罗森那液洋语，这应该是我一位朋友的同族？

    “没问题。”堂摆了摆手，微微点头，他认定这家店没有问题，对他来说，美味的食物向来是来者不拒的。

    “你好，老板！一份招牌的生蚝guntang烫热浓汤‘叽里咕噜啊哇哇瓦’！”得到了许可，宁芙迅速地蠕动上前，堂很意外，她居然也懂一点外星的液洋语......不过浓汤二字后说的是什么单词？完全没听懂。

    店内的液体和外界由某种独特的半透膜隔开了，从那溶液中冒出了咕噜噜的气泡，一只被方解石包裹的粘稠软体生物浮起，爽快地回答，“好哦！”

    “你不是第一次来？”堂的直觉莫名地让他有些警惕，他略带不安地问。

    “不，第一次哦......老板，多少摩尔？”宁芙把身体向前靠，紧密地贴住了那层半透膜。

    “两位一共五百五十摩尔，女士，看你这么漂亮，五百摩尔就可以了啰！”老板热情地回应道。

    “摩尔”便是第二类交易的货币......由于微观物质重构的技术泛滥，基础交易使用的货币与人类普遍的认知大相径庭，他们货币的计量单位是摩尔，也就是计量微观粒子数量时使用的单位。

    一次交易将会使双方获得的物质的量相等，也就是让交易物之间拥有同等的质子或中子数量，例如，一摩尔的水大约是十八克，换取任何十八克左右的物质都是许可的。

    前提是，分子构筑十分简单，也不含任何高科技的要素。而这种特殊的交易也被限制于“学院”内部。简单来说，你可以用水换取等质量的黄金，但是不能用一堆水换一颗核弹头，也不能从学院拿到外面。

    “好诶，谢谢你！”宁芙感激地道着谢，同时从老板手中接过了两个头骨大小的半圆形小碗，里面装满了深蓝色的不透明液体，堂接过了其中一个，并递给老板一张透明的塑胶收据。

    “好嘞，谢谢光临！”热情的老板缩回了深不见底的溶液中。

    接过这份浓汤，堂莫名地感到了一丝...危险，虽然他奇特的胃能消化绝大部分物质，但是，在触碰这枚碗的瞬间，堂的潜意识不断地放出着危险信号，他作为生物的本能疯狂地啸叫着:“快放手！”

    这个决定必然是正确的，在他将那碗扔向一边的瞬间，一条七鳃鳗般的惊骇之物钻出，那汹涌奔袭的蛇形口气咬向他的咽喉，试图直取他的性命！

    啪！在碗中液体里钻出的生物咬到他的瞬间，临危不乱的堂眼疾手快，劲风刺出，仅用二指便夹住了这怪物的颈部。

    “......宁芙，我能请问一下，为什么一份叫作生蚝guntang烫热浓汤的食物，会有这种东西吗？”堂推了推反光的眼镜，双手用力捏住掌心扭动着的rou块。

    “啊，什么意思？这个是叫生蚝guntang烫热浓汤肢解咬碎鲜血四溅套餐哦？”宁芙歪着脑袋，似乎完全没有听懂堂在说什么。

    “完全不能理解啊喂！”堂捏碎了那条七鳃鳗类生物的脑袋，连着碗一起将它扔向远方。

    “开什么玩笑啊！”堂不解地向“学院”的苍穹高喊道。照旧，由寰宇和星空组成的天顶没有任何回音，但引来了不少路人......路生物的议论纷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