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界识与形域（一）
又是这？！哦，对了。我又昏倒了。 康德的意识再一次在那个熟悉的梦境里苏醒。 这是第几次了，哦，大概是第三次，或者第四次了吧。之前两次之间隔了四年，这回只间隔了差不多一百天。也是够频繁的。 纯黑的底色，和之前没有什么变化。七条静止不动、互不相交的白色直线，白线上泛着的光好像更亮些，又好像没有，康德觉得这大概是自己的错觉。 还有两颗围绕着白线转动的暗红色光球，这是上一次突然出现的，他发觉这两颗光球的色泽倒是和自己通过短刀外放出去的气力外观相近，不知道这其中是否有什么奇妙的联系。 这个空间带给康德的感受是一种陌生的熟悉，虽然就只看到过这么几次，意识中却有亲切感涌现出来。 不过这好像也很正常，这是自己的梦啊，同一个梦做三回，换成是谁也都该熟悉起来了。康德不知道这次要如何离开这里，以往的经验告诉他，离开可能只是时间的问题，其实并不需要自己刻意去做什么。 他联想到在这里的经历只不过是身体自愈的过程，就这样呆着，看那两个光球转圈好了。 不对，不对，不对。 这次和以往不一样，之前的两次我都处在相对安全的地方，可这次我还在面对着敌人啊。那个叫佩樾的人没理由轻易放过我才对。 哦，不对。他不是没理由放过我，他的目标是要杀死莉莉，而不是我。他只是想让我跟从他，所以说，是他把我带走了？可是莉莉呢？可恶，我没能保护好她，又一次，我又一次没能保护好想要保护的人，可恶啊，如果我再强大一些就好了。 不，不够，只是强大一些还不够，我还需要更多力量，超越佩樾的力量，超越那些杀害我母亲的凶手的力量，超越父亲的力量，甚至是，超越一切的力量。 梦境中的白线和光球同时亮起耀眼的光。光芒转瞬间笼罩住康德的意识，一个熟悉的声音突然出现，还是以往听到的那个声音，听不真切，不知道来自何方。无意义的声音在意识里徘徊，许久才逐渐隐去。 康德的意识在身体里苏醒，笼罩意识的光芒渐渐清晰。 又活过来一次。 他睁开眼睛，视野中完全没有熟悉的景象。 这是哪？似乎是个山洞。 平躺着的康德感受到自己的身体左侧靠近山洞的岩壁，岩壁上悬挂着什么东西，发出柔和的光亮。从高度判断这不是个太大的山洞，看起来也不是以前见过的海寰山脚下的矿洞，这里没有那些人工开采的痕迹。 身体右侧似乎有动静，他偏过头朝右侧看去。有一个全身包裹在黑色中的女人跪坐在自己身边。黑色的长发很随意地披散下来，长发末端安静地躺在地上。女人身上穿着一套纯黑色的素雅长裙，裙摆盖住双腿，手臂上带着相同颜色的袖套，白皙的双肩露在外面与衣裙的颜色形成强烈的反差。双肩之间的锁骨位置有一块形状不规则的黑色晶石，用一条看不出材质的黑色细链带在脖子上。 视线上移，她脸上带着样式精美的黑色宽眼罩，完全遮住小巧的鼻子与额头之间的区域。鲜艳的红唇映出性感的光辉，那是女人身上唯一的明亮色彩。 康德确信自己不认识这个女人。 “你醒了。”女人的声音清澈空灵，在山洞中还有些许回声，仿佛来自遥远的天边。声音空幻动听，宛转悠扬。但不知为何，康德自觉地判断这根本就不是人类的声音。 女人并没有摘下眼罩，只是把脸转向康德。眼罩完全遮住了她的眼睛，但康德觉得她似乎能够透过眼罩看到自己。 “你的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最好先不要乱动。”女人的声音再次响起。 康德张了张嘴，并没有干渴或者饥饿的感觉。还没等他开口说话，洞口方向传来莉莉的声音：“康德哥哥，康德哥哥。你醒了，太好了，你可算是醒了，吓死我了。要不是梦蝶jiejie说你没事，我都要怕死了。太好了，太好了。” 莉莉也没事。康德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里是哪？那之后发生了什么？ “那你们先聊会吧，我去向老师汇报。他应该有些话要问你。”女人对康德说完，便站起身来。 说是站起身其实并不准确，康德看到她的身体是直接漂浮了起来，随着她起身的动作，背后展开一双几近透明的轻薄蝶翼，蝶翼带动着身体漂浮在半空，双脚完全离开地面。 那对蝶翼似乎比这山洞还要大，仔细看就能发现蝶翼的边缘融入到周围的墙壁之中，仿佛是没有形态一样。 她的脚上没有鞋子，那是一双十分精致的漂亮脚掌，连同裙摆下的双腿一并暴露在外。站起身后才发现她身上的裙摆还未遮到膝盖，转过身时还能看到她的背部也几乎都是露在外面的，只是差不多都被浓密的长发遮住，大概这样更适合展露翅膀。很快她就飞出山洞，不知去向。 康德呆呆地看着这一幕，心想：这女人果然不是人类啊。 莉莉跑过来，从提着的篮子里掏出好些康德没见过的水果，对他说道：“康德哥哥，要不要吃点东西？这附近的林子里有好多这种水果，很甜很好吃呢。” 莉莉已经换了套新衣服，穿在外面的是一条和刚才的女人身上差不多颜色的黑色连身裙，只是裙摆更长，直到脚踝，也不像她身上那件衣服那么暴露。似乎连身裙里面还套着其他衣物。毕竟莉莉是个普通人类，是会感觉到冷的，穿得自然要厚重不少。但看上去也不像是临近寒冬时会穿的衣服。 “莉莉，我们这是在哪？我们是怎么逃出来的？已经过去多久了？那个女人是谁？”康德提出一连串的问题。 “别着急，别着急。我们很安全，可以慢慢说的。”莉莉笑嘻嘻地逐一回答道：“这里是遗忘岛的西侧，海寰山背面的半山腰位置。带我们来这里的是白爵老师，白爵老师超厉害的，是他救了我们。哦，我只是学梦蝶jiejie的称呼而已，刚刚那就是梦蝶jiejie，她不是人类，好像是某个很特别的种族的末裔，很多年前就在这和白爵老师一起生活了。嗯，还有什么问题来着？” “已经过去几天了？”康德重复道。 “哦哦，从那天算起，差不多有二十天了吧。我是三天前才醒过来的，梦蝶jiejie说花了不少功夫才彻底清除掉我身体里的‘侵入元素’，只是失忆的问题她也没有办法。”莉莉语气轻快地说着，就从说话的状况来看，也能知道她的身体状况已经有了极大的改善，听起来完全没有之前那种虚弱无力的感觉，甚至比一般的少女更有活力。 “二十天了？”康德有些茫然，这次在梦境里的感觉短暂很多，没想到竟然昏迷这么久。 “二十天的话，那岂不是马上就要进入寒冬了？遗忘堡怎么样了？”康德着急地想要坐起来，却没有成功。身体已经没有疼痛等不适感，可能只是躺的时间久了，对身体的控制有些生疏，他稍作停顿才完成起身这个动作。 盖在康德身上的被子滑落下去，露出赤裸着的上半身。并没有感觉到特别冷，只是被莉莉盯着看有些不好意思。 这时康德才注意到自己躺着的地方铺着舒适的垫子，盖在身上的被子应该也是上等物件，轻薄却不失温暖。这两件东西和周围的环境显得格格不入。 莉莉盯着康德看了半天，才反应过来从另一侧山壁下的床铺边拿过来一套纯黑色的便装。 “那个，用我帮你穿吗？康德哥哥。”她说这话的时候完全没有害羞之类的情绪，仿佛是在说一件普通的事情。 康德反应过来自己下半身也什么都没，想来也是，之前那套衣服肯定已经被血浸透了。 “不用，不用。”康德急忙拒绝，他和莉莉不一样，在这方面还是有常识的。“我自己穿就好。对了，我的刀呢？不会丢在打斗的地方了吧？” “没有没有，在这，白爵老师说他带咱俩回来的时候，你手里就紧紧地攥着这把刀。这是对你很重要的东西吧。”说着，莉莉从对面的床铺下取出短刀，她用一条干净的布条很细致地将刀刃缠好，安放在自己身下。 康德尽可能快的穿好衣服，他既不好意思被莉莉看着，又不好意思提出让她转身或者先出去之类的要求。倒是莉莉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反倒让他觉得自己才是奇怪的那一方了。 莉莉将短刀放在康德身侧，转而回答他之前的问题说：“梦蝶jiejie说离寒冬还有十几天，她觉得咱俩可能会有需要，才跑出去带回这些被褥。至于遗忘堡，那是什么？” “哦，对了。你不知道遗忘堡，那就算了。” 说着，康德站起身来。床铺边还有准备好的鞋子和外套，他穿好鞋子，觉得并不冷便没去拿外套。这一身衣服看起来也明显不是遗忘堡能买到的，不知道梦蝶是去哪里带回来的这些。 “你不冷吗？快到寒冬了还穿这么少。”康德见莉莉身上只是常日的穿着，关切地问道。话一出口，康德突然想到这好像还是自己头一次这样关心身边的人，过去这些年都是琳姐关心自己饿不饿冷不冷，他就像是默认琳姐一定可以照顾好自己似的，从来不曾问过她这些。 “我不冷啊。这附近的气温和外面不一样，梦蝶jiejie说只要不跑出太远就没问题。只要白爵老师在，即便是寒冬这里也能保持现在这种温度。”莉莉不以为意地回答道。 这个叫白爵的人，有能力改变环境？直接将寒冬变成常日的温度？怎么可能？ 过去的常识让康德很难快速接受这个解释，只不过现实就是这里确实不怎么冷，他自己也只是穿着简单的常日的衣服而已。就在他想要继续追问的时候，山洞之外传来一阵破空之声。 莉莉兴奋地说道：“是白爵老师回来了。我们出去看看吧。”说着，她伸出手来拉住康德的手。 康德感觉从手心传来一阵细腻的柔软。莉莉带着手套，所以并不是直接触碰到正常的皮肤。莉莉的手掌比康德小得多，她并不能完全握住他的手，但带给康德的却是好像手掌被一层软绵且温润的东西包裹住的感觉，纤纤手指如同无骨，拉住他时仿佛没有多少力气一样。 真不知道莉莉以前是什么人，才能将手保持得如此与众不同。 还没等康德继续品味这感觉，就被莉莉拉出了山洞。眼前出现的是…… 哦，天啊。 康德呆立在当场。这，这就是莉莉口中的白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