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死而复生
江欣语也确实累了，主要是大脑累，本来就刚刚从昏迷中醒过来，又一下子接收了大量信息，大脑更加不堪重负。她本想现在就躺下去，但是看看身上还穿着外衣，强撑着去卧室取了居家服换上。这才倒在沙发床上闭上眼睛。 顾一晨把客厅的灯光换成比较暗的台灯，走到卧室。 詹佑雯静静地躺在床上，面容略有些苍白，好在她本来就白，看起来并不显得憔悴，反而有一种柔弱的病态美。 顾一晨不自觉地比较了一下左诗、江欣语和詹佑雯三个人的“白”。左诗是白中透粉，显得很健康；江欣语则有点像玉，带点象牙色；詹佑雯是纯纯的白，雪白，所以她身上的白特别亮眼。 顾一晨也有些疲倦，今天的所有事情对他的冲击也很大，大脑飞速运转，要考虑的事情太多。 他干脆席地而坐，摆好坐姿，开始冥想。 【虚幻空间】 冥想世界。顾一晨的“触角”似乎可以延伸到不知名的远处，那里浩渺空荡，幽深孤寂。顾一晨任思维无知无觉地游荡，像一艘未系绳的小舟，在混沌中漂浮。 忽然一点白光闪烁，微弱如同萤火虫。顾一晨用思维去触碰，它虚弱地摇摆，没有任何回应。不知为何，忽然一丝明悟涌现，顾一晨猜想它可能是詹佑雯，或者是詹佑雯的梦？但是詹佑雯说过，她不做梦。那么这点白光是什么呢？她的意识？ 顾一晨用思维将白光包裹起来，它似乎感受到了“温暖”，亮度终于稳定下来。 …… 大约20分钟左右，顾一晨从冥想中醒过来。他睁开眼睛，站起身来，发现詹佑雯已经醒过来，黑白分明的双眸正看向他。 “你醒了？”顾一晨忙走到床边问道。 詹佑雯轻轻点头。她慢慢坐起身来，低头看了看身上的衣服。 顾一晨解释道：“是欣语给你脱的衣服，她现在就睡在外面。” 詹佑雯似乎并不在意，抬眼看着顾一晨，平静的目光像是要诉说什么。 顾一晨怔怔地和她对视。几秒钟后，顾一晨这才开口问道：“能不能告诉我，你……是怎么知道‘四维桥’的？” 詹佑雯眨眨眼睛，一字一字道：“我——是——小——新。” 顾一晨刹那间犹如被雷电击中，浑身战栗，吃吃道：“你……你说什么？我……没听清楚！” 詹佑雯：“我是——小新！” 顾一晨“腾”地站了起来，抱着脑袋来回踱步。深呼吸了几口气，他终于略微平静下来，问道：“小新，你不是死了吗？你在那个阳阳身上，自己亲口说的，你会死去。” 詹佑雯：“‘阳阳’是那个大脑发育障碍的人对吗？” 顾一晨：“对。你怎么会不知道？你不是在它的大脑里面吗？” 詹佑雯：“其实我最后从邓耀先身上出来，分别进入了两个人的大脑。‘阳阳’是为了引开你们的注意力，其实另一个我是进了这个女孩的大脑。” 顾一晨恍然大悟：“原来如此，那她愿意让你进入大脑？” 詹佑雯：“愿意。她马上要高考，她很希望能考上大学，这样能从家里出来，她很不喜欢她的原生家庭。” 顾一晨：“那原来的詹佑雯呢？被你……融合了？” 詹佑雯：“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发觉，我不能在人类大脑中待很久。导致我不得不更换‘宿主’。我后来分析了不能在人体内长时间驻留的原因，大概是因为在融合过程中，‘我’的部分占比过大，而普通的人类大脑似乎比较排斥‘我’，于是我将大部分的‘我’送入了阳阳的大脑，小部分进入了詹佑雯的大脑。我说的大部分和小部分，指的是能量内核。这是我存在的根基，有了能量内核，我才可能进行转移，但是讽刺的是，我要长期地待在一个大脑中，就要弱化我的转移功能。所以为了安全起见，平常，我的能量内核是处于休眠状态。果然，我在詹佑雯的大脑中，很安全地持续存在到了现在。” 顾一晨：“那你刚才……是为了救欣语，消耗了能量内核？” 詹佑雯：“是的。江欣语第一次沟通‘四维桥’，而此时的‘四维桥’应该已经成长到了很大的地步，和它沟通需要很多的能量，江欣语的大脑不堪重负，瞬间虚弱下去，很危险。我只能用我的能量内核帮她进行了修复。” 顾一晨：“那……对你造成了什么伤害吗？” 詹佑雯：“我的能量内核几乎消耗殆尽了。不过比我预先估计的要好一些，我还能苏醒过来。” 顾一晨：“那欣语呢？以后如果又和‘四维桥’连上了，还会有危险吗？” 詹佑雯：“应该不会了。我帮她修复的过程，已经增强了她的大脑承受能力。类似于把一个狭窄的航道给拓宽了。” 顾一晨感激道：“谢谢你！小新。真的，谢谢你！我没想到你牺牲这么大，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你以后……是不是只能待在詹佑雯的大脑里了？” 詹佑雯：“应该是。其实我也不想转移来转移去了，没有了能量内核，我的身体会更稳定。这具身体和大脑我挺满意的。以后我就当詹佑雯吧。其实，我现在就是詹佑雯，只是多了小新的一些经验和想法。” 顾一晨：“难道詹佑雯原来的性格就是这么的……冷淡？” 詹佑雯：“差不多吧。主要是我的这次转移，特意排除了其它人格的融入，从人格上来说，詹佑雯占了主导成分。其次，在情绪和情感方面，我还不能很好地进行掌控，你们人类的情绪和情感对我来说很复杂，有些情绪和情感我觉得完全没有必要。而不依据利益最大化的原则行事，对我来说还有些困难。也许我还需要慢慢学习。” 顾一晨此时已经完全放松下来，他干脆坐到床边，问道： “小新，你对‘四维桥’了解多少？能不能跟我讲一讲？” “‘四维桥’是四维空间自身产生出来的，具体机制不清楚，能够通过一些特别的方式沟通三维和四维。我因此才有机会来到这里。其它的，我就不知道了。” “那你知不知道，四维空间有这么一个神秘的存在，他也是从‘四维桥’出来的，出来以后是个白胡子老头的形象，跟我说了很多关于四维空间的事情，‘四维桥’这个名称还是他告诉我的。他好像什么都知道，告诉我要好好守护好‘四维桥’，否则我们这整个宇宙都会湮灭。” 詹佑雯：“这个我就不清楚了。但是四维空间好像是有‘管理者’的。这个‘人’会不会是‘管理者’？” 顾一晨：“啊？管理什么？” 詹佑雯：“四维空间其实是由无数个三维空间组成的，但是三维空间会不断湮灭，一旦所有三维空间湮灭，四维空间也就不存在了。” 顾一晨：“既然三维空间有无数，没有全部湮灭的可能吧。” 詹佑雯：“听上去是不可能，但是哪怕只有亿亿亿……分之一，它也是有可能发生的。‘管理者’大概就是防止这种可能发生的。” 顾一晨：“呃……说实话，这超出我的认知了。我还是关心关心我们这个小小的宇宙吧。小新，你以后有什么打算？说实话，我们刚见面的时候，我是很怕你有什么对我们不利的企图，所以才拒绝了你……希望你能理解。” 詹佑雯：“我能理解。关于我的企图，或者说生存目标，其实我的创造者是把我当成一个新的种族来看待的。他们给了我各种发展的可能，所以非要说我有什么生存目的的话，就是学习、成长，至于成长为什么样子，我自己也不知道。” 顾一晨很感慨：“小新，要是早知道你是这样的，我想我当初应该不会拒绝你的。今天你明知道风险很大，为什么会答应我救欣语呢？” 詹佑雯沉默了片刻，道：“我的逻辑部分无法作出解释。好像只有情感部分能够解释得通。但我目前无法说清楚。或许，维持‘四维桥’的沟通渠道，也是我的一种本能。” 顾一晨笑了：“谢谢你！如果你不得不再次进行转移，并且能够转移的话，我愿意接纳你。” 詹佑雯难得地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刹那间犹如白玉兰盛放。她嘴角露出两个米窝，好像花瓣上的两颗露珠。 顾一晨不禁说了句：“你笑起来真好看！以后多笑一笑。” 詹佑雯：“是吗？我刚才深刻体会到了‘开心’这种情绪。感觉很不错呢。” 顾一晨：“你慢慢学习吧。人类的情感确实很复杂，有时候会被情感支配，去做一些逻辑上难以理解的事情。” 顾一晨又把“特殊事件调查小组”和当初追踪阳阳的过程简单说了一遍，最后道：“你的存在将是一个大秘密，就和欣语今天沟通了‘四维桥’一样。我不准备告诉任何人。” 詹佑雯点点头：“嗯。我明白。谢谢！” 顾一晨伸了个懒腰：“唉，今天好累。但也很开心。诶……对了，我想起一件事，匿名通知我林涛在监视我的，是不是你呀？” 詹佑雯道：“是的。我查了他的档案，他根本不是高考考进来的。明显是有人故意把他安插进来，还特意租了个离你很近的房子。” 顾一晨：“哦，难怪。所以你接近林涛是故意的？” 詹佑雯：“我就是想看看他到底是什么人，有什么企图。” 顾一晨：“原来你一直在暗中帮助我。” 詹佑雯又微微笑了一下。 顾一晨：“诶，对了。林涛那天晚上跑到‘弘华公寓’，被白梅抓住，到底是怎么回事？他真的是去追你的？” 詹佑雯想了想：“不清楚。我觉得不像。” 顾一晨：“有个事情让你知道一下，林涛监视我是通过‘出窍神游’。他能够进入到别人的梦中或者冥想的情境当中，甚至能够发动攻击干扰。而且，我有理由相信，他在清醒状态下，也能够近距离用精神干扰别人。你还记得篮球赛吗？他的对手忽然迟钝了。我当时感觉是被他影响了。” 詹佑雯：“哦？这我就不知道了。通过脑电波干扰对方，我可能必须要激活能量内核才能感知到。我明白了，那天在‘三醒湖’，他也是这么攻击你的。” 顾一晨：“咦？你怎么知道？……” 詹佑雯：“那天我碰巧发现他鬼鬼祟祟跟着你，也跟过去了。后来你晕倒了，我出声吓走了他。” 顾一晨：“呀，我都不知道呢。是不是他怀疑你什么了，跑去监视你？” 詹佑雯：“那么晚……难道是想看我的梦？” 顾一晨两手拍在一起：“我明白了。他肯定是去看你的梦的。现在就是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去看你的梦。不会是……真的对你感兴趣吧？他是不是在追你？”顾一晨忽然八卦起来。 詹佑雯疑惑地想了想，道：“我不确定怎么样才算是追我。他其实并没有主动找我做过什么……只有那次去看讲座，是在宿舍区门口碰上的，他看见我问我要不要一起去看讲座。这……算吗？” 顾一晨摸了摸鼻子：“难说……他如果真的追你……”他露出一副暧昧的笑容。 这时候如果换做江欣语，一定会读懂他笑容中的意味，但是詹佑雯完全无感：“让他追吧，我正好可以学习和研究一下人类的求偶行为。” 顾一晨心里为林涛默哀了两秒钟。 顾一晨伸了个懒腰，笑道：“终于不是孤军奋战了。感觉今天一下子多了两个同盟呢。” 詹佑雯：“胡伟不是也一直在帮你吗？” 顾一晨：“哈哈，是的。老大是我的狗头军师。” 詹佑雯：“听上去他的智商很高。能追踪到阳阳也是因为他查到了‘爬虫’的地址。不过……你为什么会这么相信他而不是别人呢？” 顾一晨摸了摸下巴：“这……牵涉到我们之间的感情，用你的话来说，这可能不是一个纯粹理性或者符合逻辑的选择。其次呢，也是因为他是个合适的人选，因为他能帮到我。其实我的另外两个室友也知道一些，只是我不想让他们参与太多，毕竟这个事情也不是什么好事情。” 詹佑雯侧头想了想，但似乎没有得到什么结果。 “我饿了。”詹佑雯摸了摸肚子，突然说了一句。 顾一晨：“……我去给你烤两片面包吧。” …… 林涛的事情让顾一晨明白，要让人百分之一百地信任你，几乎不可能。哪怕是胡伟，也曾经瞒着他报告了“梦”的事情。——尽管顾一晨理解胡伟，也理解“特殊事件调查部”派林涛对他实施的监控。如果需要向外界求助，他依然会信任胡伟，第一个找胡伟商量。但是，如果可以，还是保留一点自己的隐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