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早晨。

    阳光浅浅射入窗户，投到她的身上。或许是太过温暖，她睁开了眼睛。一瞬间，她似乎还不知道自己在哪。

    “你醒了呀。”

    她看到摇篮，总算是想起来了什么。伯纳的妻子把一杯牛奶放在她面前，“我们的早餐都很简单的。”

    “没关系，其实我也......”她想说她其实已经不需要进食了，但想了想还是摇摇头，“我没有吃早餐的习惯。”

    恍惚间，似乎父母都在眼前。她的早晨餐也只是一杯牛奶。母亲笑盈盈地摸摸她的头，“快喝吧，喝完才能长高。”

    他们现在过的怎么样？她有种想回去的冲动，但还是克制住了。即使自己回去，他们也不记得她了。难道他们不会想起自己还有一个女儿吗？她不知道。

    太奇妙了，奇妙得无法解释。

    “你似乎很喜欢她呀。”伯纳的妻子说道。她才回过神来，点了点头。“我......觉得很奇妙。这样一个小小的东西，真的会慢慢长大，变成像我这样的吗？”

    “是啊，而且还会慢慢变成像我这样，最后，再变成一个老婆婆！”伯纳的妻子笑了起来，但她的表情也突然僵硬了，像是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我也会变成一个老婆婆。到那时，她已经是一个成熟的女人了。虽然我的确应该放心让她自己独立，但我还是舍不得她。”

    “舍不得的话，不可以常回来看看吗？”

    伯纳的妻子奇怪地看着她，“当我变成老婆婆后，再过不久，可能是十年，五年，甚至两天，我就会永远离开她。这是难以避免的，就算思念再强烈，也终究要接受分别。”

    “也就是说，我们，都会老死，是吗？”她开了口。她明白自己跟老死是，不，甚至跟死亡已经永远告别了，但还是不免感到心疼。

    “是的，小姑娘。”

    “那，以后，要是她想你了，又要怎么办？”

    “虽然我不应该打击你的，但是你不也会想自己的爸爸mama吗？”伯纳的妻子轻轻摸了摸她的头，“死亡没什么好怕的，对待死去的人，能够一直思念他，就是我们力所能及的事情了。就像你，即使爸爸mama已经不在了，会伤心，但也必须接着活下去，才能让你的爸爸mama开心。”

    “让爸爸mama开心？”她问道。

    “人死后，说不定是有灵魂的。”伯纳的妻子一边摇着摇篮，一边说道，“我也说不清楚有没有，万一有呢。”

    她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我知道了。”

    两个人看着摇篮里的婴儿，都露出了微笑。是吧，所有人对于新诞生的生命，无论如何都会微笑着看着他。毕竟，他就像每一个人的开始。

    “孩子总会离开父母的。”伯纳的妻子小小声地说，“可没办法，孩子以后，就不是孩子了。他们也会成为别的孩子的父母，人就是这样，相遇就是离别的开始。即使再亲的人都不例外。”

    “可对你们来说，她永远是你们的孩子，是吗？即使她已经变成一个老婆婆了。”

    “没错。”伯纳的妻子微微一笑，“你觉得，生下孩子后我们为什么都只会感到高兴呢？明明我们都知道她以后会离开，但却还是以爱去对待她。”

    “我......不清楚......”她慢慢说。

    “坦白说，我也不知道。但一想到这个小生命其实是属于自己的，就会由衷的感到高兴。她以后也会像你一样见过其他的人和事，会有自己的生活，这就够了。”

    她没有回答，似乎在想着什么。一种莫名的情感涌上心头，让她差点流下眼泪，但她只是对着伯纳的妻子笑了一下，“谢谢你，我明白了。”

    原来我也是这么来的。

    她看着婴儿白白胖胖的脸蛋，眼睛轻轻地闭着，嘴巴偶尔动一动，看起来十分惬意。她也不由得跟着婴儿笑了起来。是啊，至少现在她们都没有烦恼，或者说烦恼没办法打扰到她们。

    她又一次看到自己的爸爸mama，他们正摇着摇篮，轻轻唱着摇篮曲。她几乎是哭着笑了起来，现在她已经敢去回忆以前了。

    以后要回忆的事情，只会越来越多。

    “我出去走走好了。”她站起身。伯纳的妻子点点头，“去吧，记得早点回来。”

    “如果要笑着面对以后，就要学会勇敢。”这是她的爸爸和她说的。那时她并不是很明白这句话的含义，对一个孩子来说，未来只不过是和爸爸mama一起走路而已。

    现在她才理解了。就算是简单地回忆都是需要勇气的。在以后的日子，哭泣，微笑，以及其他情感的表达，都是需要以勇气来支撑的。

    思绪回到现实。麦田看起来就像一张金色的床被，不时能看到有人在其间工作着。她沿着麦田间的小道慢慢地走着，感受着秋风慢慢掠过自己的脸蛋的感觉。

    几个小孩子开开心心地举着小风车从她身边跑过。他们嘻嘻哈哈的样子也不由得让她微笑起来。其中一个小男孩看到了她，好奇地打量了她好一会。

    “是以前没见过的jiejie！”

    其他孩子也凑了过来。她以前很怕这些比自己小的孩子，但现在她也只是保持微笑，“你们好。”

    “jiejie，你从哪里来的，以前没有见过你耶！”

    “jiejie......”她想了想，“jiejie是精灵哦，只是看到这里的田野，才会过来散步。”

    她以前也曾经幻想过自己是精灵，想象着自己长大后永远保持着漂漂亮亮的样子。现在看来，自己也像那些精灵了，只不过他们有相同的玩伴，自己用不了多久又会是一个人。

    “精灵jiejie，听说你可以实现我们的愿望，是真的吗？”

    “是真的哦，只不过jiejie是精灵里比较小的，不会用魔法，所以很抱歉不能实现你们的愿望。”

    “好吧......不过能见到真的精灵，也不算太差了！”他们吵吵闹闹了一阵，又举着小风车跑开了。

    她站在原地，想了好一会，或者说其实在发呆。以后这些孩子长大了，还会不会相信她临时编造的谎言呢。说不定他们真的会相信，并且到老去时，还会想起小时候遇到精灵jiejie的经历呢。

    她轻轻地笑了，之后，眼泪又一次滑落。她知道，哭泣不一定是懦弱，可以是最真实的情感表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