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绝望
〔奥萨历746年扎纽尔之月（3月）27日叙述者：萨冈.苏克.雷克修斯〕 我拼命向前奔去，没有任何方向。即使已经上气不接下气，我依然没有停下来休息。 泪水从双颊滑落，转瞬之间又被我抛在身后。那是绝望。是恐惧，还是愧怍？我不知道。 可是，有一点我是清楚的：萨伊.苏克.雷克修斯，也就是我萨冈.苏克.雷克修斯的哥哥，为了我而自愿牺牲，而我却只能抛下他。 我不是一个贪生怕死的人！从来不是！ 当血族兵入侵那间破旧的小屋时，我和他还挨在一起，互相安慰。可那竟是最后的相聚！ 那个血族吸我的血时，我明明是在用眼神示意他快跑，可他竟理解为我需要帮助！还让自己处在那么危险的境地之中！ 那时，如果我跑，萨伊就会遭殃；但如果我不跑，我们都会遭殃。 我别无选择。 大我三岁的萨伊，自从母亲在四年前病故以后，就一直照顾着我。那时的他也才七岁，又是如何独立找到做童仆的方式谋生的啊！ 我们的雇主夏莫德，不仅不让我们两个孩子干重活，还教我们读书写字。无论是他还是萨伊，都是在保护我；而我，一直都只是一个被保护的弱者！ 根本就没有什么是我做的到的…… “……噗！” 一只冰凉的大手从后面抓住了我的衣领，从服装来看是一个血族兵。 他想干什么？我的左臂可是还在流血呢…… 算了吧？我活着还有什么用，除了给别人添麻烦？ 但这条命是萨伊舍身所换，我不能辜负他的期望…… “喀！” 血族松开了我。我回头一看，是尼卡乌斯城的驻兵。他避开血族的攻击，在几个回合后杀死了对方。 “小兄弟，快点跑吧！”嘴角依然流着血的他转向呆若木鸡的我。 “什么？”我没反应过来。 “因为我们已经没有家了啊！”他吼道。 我忽然惊醒，拔腿就跑。 依然没有方向。 泪水不受控制地流出眼眶，我甚至分不清这是不是由我的思想指引的结果。我没有了家，没有了萨伊，又还能去哪？ 漫无目的地奔跑着，渐渐远离了我原本所生活的地方。捂上双耳，因为战争的声音使我心烦意乱！ 不顾一切！我踏着绝望，向未知的前方跑去，以至于忘记了所有理智……我并没有过多地注意脚下沙沙作响的树叶，只知道树林中不会有血族侵略者。 这里是城郊的森林吧？我停下脚步，大口喘气，任由眼泪滴落。 好一会之后，我才抬起头，并且意识到自己迷路了。可是那又怎样？即使是在秩序井然的城市中，我也会迷失，因为我没有立足之地。 跌跌撞撞地走到溪边，让清冽的溪水滋润我干枯的喉咙，也刺激了我的伤口。不，别去想伤口里的一切！我的理智呐喊着，而我的情感则固执地悲伤着。 余晖闪烁，金黄的落霞映亮了本已昏暗的天空，寻求黑暗前最后的光明。我站起来，低头看着自己夹杂在树影中细长的影子，突然觉得好孤单。 可我还想孤单地活下去，尽管我已无处可去。 于是我爬到一棵树上，打算就这么凑合一整夜。 ……我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醒来。 我明明这么困，怎么会自然醒来？ 但是，我很快就明白了。 一条看起来就不像无毒的蛇贴着树枝缓慢的滑行着，边吐着信子边靠近我。我的醒来，八成是因为我所天生具有的某种危机感知能力。 咝咝…… 睡意全消的我没有理会在颅骨中炸裂开来的恐惧，小心翼翼地滑下了树。虽然我的思想不知何故高于年龄，但我的身体只是一个普通的八岁男孩，攀上爬下根本不是什么难事。 稍微定了定神以后，我从小溪中捧起水来喝。虽然它又苦又涩，但我并不想管那么多。 呼。我本打算明天再启程去别的什么地方，但现在看来我非马上出发不可了。问题是，我没有能去的“家园”。森林里显然太过危险，而逃出血族控制的城市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事。 “……呜呃！” 一股可怕的威压出现了，硬生生地切断了我的思绪。我能感觉到那恐怖的目光，它正投射在我的背上。 还愣什么神？快跑啊！ 风呼啸着掠过我的耳畔，然而没能带走绝望的它反倒除去了我的希望。恐惧如野草般肆意蔓延着，瞬间占据了我理性的空间。 我从不知道我能跑得这么快。然而，人类终究是跑不过豹的！嚓嚓，细微的响声告诉我，它与我之间的距离迅速缩短！ 哪怕我故意不去在意，双腿也已经被痛楚充溢。但是不能停啊！哪怕这种努力只能稍微延长我的生命…… “噗嗤！” 我发出怪声，并努力抑制住叫喊的冲动。 因为我居然抽筋了！ 还有比这更糟糕的事情吗！ 呜呼……好痛！在这种时候发生这种事情，可是会要命的！ 我没有停下脚步，尽管自己也想不出这样做的理由。它本就比我快得多，现在想要追上我更是轻而易举。 终于燃尽了体力。 我在吐出一口鲜血的同时被树枝绊倒，一下子扑倒在地上。忽略掉向全身袭来的焦躁，我近乎绝望的回过了头。 豹已近在咫尺。 强烈的死的预感包围了我，即使我强撑着站了起来也对驱散它无济于事。 这条命，死了又有何妨…… 不对，不可以死！我还没有知道萨伊的境况，而这条我想舍弃的命说不定是他舍身所换！哪怕是为了他，我也必须拼命活下去。 生存的欲望燃起来了。 奋力一搏！我用尽全力，明知无济于事却还是向豹击出右拳！ 它轻巧地后退一步，没有被我直接击中。然而，它还是被某种类似于风的力量击倒了。 迅速站起来的它明显被彻底惹怒了，但它的眼中还残有一丝疑惑。 豹先生……或者是豹女士，请相信其实我也很疑惑。 那是魔法吗？ 在这个世界上，有一些人是拥有魔力的。他们可以使用魔法，制造出超自然的现象。魔法分为七系：火水土风冰灵影，而几乎没有人能无师自通使用它。 是风系吧。 我按照刚才的感觉再次发动魔法。一棵不算高大的树被风吹倒，砸到了为了抵抗狂风而无法躲避的豹身上。 豹发出了吼声。它应该暂时无法行动了。 可惜的是我也已痛到基本不能行动了。 我只能第三次发动风魔法，击碎了豹的颅骨。 如此可怕的威力，连我自己也被吓了一跳。 一些名为“灵力”的力量流进我的身躯，这意味着豹确实死了。 灵兽能用灵力进化，而人类则用它来疗愈。 我发动体内的灵力，于是痛楚便开始慢慢减轻。 对着豹尸，我松了一口气，哪怕我知道现在还远远不到放松的时候。 即使伤口消失了，体力也没有复原。 疲惫如洪水一般袭来，而我无力抵挡它。 眼前一片昏黑。 我失去了意识…… ……库勒提斯.利塔尔.托迪亚斯看着面前这名昏倒的八岁男孩，露出了令人捉摸不透的神秘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