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号角声震八方
“莫休,好久不见。” 御罗负伤逃回魔界以后,被吞天一党趁火打劫,成功擒获。百来年,魇族向外挂着御罗的名头,实则内部以吞天为主命是从。吞天用御罗大半的功力换取了魇族长久以来的休养生息,并救活了莫休,为己所用。他不是安稳的人,喜欢四处游荡,但总缺一副躯体。莫休修为高深,外表堂堂,是个不错的选择。 而那个曾经不可一世的御罗,被天界和魇族连续重创,已是虎落平阳,最终被囚禁在魇族大狱之中,苟延残喘。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除非已然明白莫休想干什么了。 “可是值得吗?” “值得。”莫休苦笑,“那个叫无伦的司法神君,大概是我这辈子最在乎的人。” “莫休,有些事情,注定无法挽回。”除非眼底的笑意依然有迹可循,却早已不是从前一般的灿烂夺目。“即使你为他卸去了所有的罪名,包庇御罗,掩盖真相的事实,他也永远甩不掉。大小都是罪过,你何必一定要把自己搭进去呢?” “不,我不为他犯过多少错,我只为让他扛他该扛的罪名。”莫休站在他对面,言谈举止,异常平静。“其实他是个很好的人,远远没有你们说的那么十恶不赦,但偏偏所有人都看不到他的好。他也像你一样严谨,忠正,大公无私,做事雷厉风行。我知道你讨厌他,但他从没有讨厌过你,为什么你只看到他包庇御罗,谋害青衫?青衫的死只是他一时自私,他也自责,难过。可杀死青衫的明明是御罗,为什么你一定要怪在他头上呢?” “所有人都在骂他,就像你们现在背后骂我一样。我也曾听着那些人在我面前怎样骂我的师父。连天君也说他暴虐,肮脏……他为整个天界尽心竭力所做的一切,他满身的伤疤,动不动要犯的老毛病,流过的血和汗,到头因为一个青衫和御罗,就换来一句暴虐肮脏!除非,这才是真的不值。” “你知道我有多恨御罗,狠吞天,恨你和你的师父青衫?我恨天君,甚至恨他,更恨骂他的每一个人,可是我又那么想他,我多想他能活过来,哪怕等他下凡投胎。万万年,我也愿意等,我也是神仙,我等得起,可是我等谁呢?他在哪儿呢?三魂七魄,他一分不肯留给我!” “如果不是因为对青衫的愧疚,他怎么会自取灭亡?他原本可以像云山的仙姑一样,留个影子,跟我说说话也好啊!” 当着千军万马,莫休还是哭了,眼泪像三秋雨水,无法控制地流了满面。这一瞬间,他恍惚又变成了那个孩子,除非却觉得无比心痛。 不如就做个大人吧,至少不用让人牵挂。 “除非,我不想跟你动手,当初撵你下凡,是为了让你躲开这一切,以你的性子,一定会拦着我,到时候什么事都做不成。天界和魇族这场仗,不是我要打的,但我已经回不了头了,也不想回头。我杀了太多人,已经不是那个干净的莫休了。我手上都是血,你还是躲开吧,做你的小仙官去,什么都别管。” 话末,除非抬起眼,看着他,粲然一笑,像是自嘲:“躲个屁啊!” 这话像极了从前的莫休。 他没有想到他们会站在两军阵前,兵戈相向;更没有想到莫休会为了无伦,把事情做到这个份儿上。他以为他会比自己想象中更理智,最起码不会被仇恨侵蚀,以致于如此不顾一切,丧心病狂,不惜沦落到与吞天为伍,借刀杀人。 或许无伦的死,之于莫休,必然是场劫数。走正了是凤凰涅槃,脱胎换骨,走歪了便是玩火自焚,万劫不复。 他尚且少年心性,看似老成,实则天真。多少年来只知绷紧弦儿奋发向上,人又死板无趣,过分耿直,压根儿没有除非的处世圆滑,经验老道。吞天也正因为看中了这一点,轻而易举,趁其心,激其愤,催其智,占其身。莫休当然还是莫休,可初心已溃,早如吞天一体。 魇物和宿主,偶有共生,不存在此消彼长之说,而是可以互相借力,长久以求同化。魇物本无实像,化人的唯一途径,就是共生,与宿主意念交融,合二为一。最终两者通过不断地磨合,实力逐渐交汇,继而迅速强大。但那人也终将半神不鬼,被苍生遗弃。 这绝不是除非想看到的结局。
所以这一仗,他非打不可。 天界把除非请回来,无非是用来对付莫休。无伦死后,莫休在九重天里最信任的人,就是除非。二人更是从小一起长大,关系甚好,彼此也最了解不过。洗斧认为,除非对付莫休,胜算会大一些。他好不容易说服了天君,才让除非坐上这个主帅。 口头上这么说,除非心里明白得很,洗斧无非是想借这个机会,让他戴罪立功,重回天界。 其实大可不必。 天君并不看好他,只是愿意舍个机会,他一向不喜除非,但对他的能力也能掂量出个轻重,无伦的徒弟嘛,人品好赖是一回事,看家本事得认。 为了防他喝酒生事,帐中七十二将但凡有一个不上阵,就得在他跟前盯紧了。除非知道天君对他嗜酒如命这一条颇多微词,但此等大事,他又不是傻子,怎么也不至于这个时候掉链子啊。 除非抿一口酒,甚是无奈地苦笑。 转眼便是深冬时节,天界和魇族的大战已经持续了整整两个多月,除非和李元作为主副帅将,充分利用了天军后方得力补给充足等优势,将魇族一路压到蓬山以外。莫休和吞天连吃败仗,士气大挫,军中补给已消磨殆尽,眼看已是穷途末路,能支撑他们把这场仗打下去的,也仅仅只剩那一根不甘屈服的傲骨罢了。 后来川河一役,血戮金门,杀声震天,魇族中来信说,御罗自毁元灵,死在了大狱之中。 莫休心神大乱。 这一仗,他还是败了。 战鼓息,兵戈止,解甲时,人间正是年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