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辰灵，茶。”一声冷冽的轻唤，招回了辰灵仙官的思绪，望着庭下的帝姬已停止舞刀，忙不迭迎上前去，递上用仙法护持了多时的热茶。

    朱颜接过茶，皱了皱眉，将茶杯放在托盘上，随意从袖中拿出丸药递给辰灵：“不过一碗茶水，冷了再热便罢，何须耗损仙力护持。”

    辰灵目露感激，却未伸手接过。他知晓，这药丸乃是天家宝物，有增进修为，固根培元之效，药君三千年才练得百颗，献于天帝，天帝又按例赏给皇子帝姬们，现今朱颜帝姬手中亦不过五丸罢了，却这般随意便要赏他一颗，他自觉受不起。

    见辰灵不接，朱颜不语，抬手就要将药丸往天池中抛掷而去。

    辰灵大惊，一只稚嫩的小手，缓缓挂上了朱颜的手腕，止住了她的动作。

    “朱朱，你又不讲理了。”悦耳的童音响起，辰灵神色也稳了下来。

    朱颜低头，隔着青玉面具，望着只到自己腰间的漂亮小儿郎，眼波无澜：“我给他东西，他不收，我又不愿再收回，便扔了一了百了，有何不妥？”

    小儿郎气定神闲地自朱颜手中拿了药丸，走到辰灵仙官面前，抬头问道：“你为何不接？”

    辰灵很恭敬地作揖低头道：“帝姬素来宽厚，小仙入殿以来，已得了不少赏赐，今日不过暖茶一杯，损不了多少仙力。帝姬赐这药丸贵重非常，必要时可救命，帝姬又时常征战在外，她自个儿留着也能备个不时之需。”

    小儿郎听得频频点头，回头挑眉，神情颇为得意神奇，像是在说：“看吧，就是你不讲理了。”

    朱颜低咳一声，背身负手，语音澹澹：“现如今，等闲也没人能伤得我，你安心收下便是。”

    辰灵仙官话已说开，也知不便再推辞，遂接过小儿郎手中的药丸，心下更为感激。将药丸妥帖收好后，又将托盘上的玛瑙翠玉糕端出，递给小儿郎，看着这漂亮的小儿郎也越发喜欢，和蔼笑道：“若水小公子，这糕点是帝姬命我为你备下的。”

    被称为若水的小儿郎也不矫情，接过便拈了一块塞嘴里，吃得快了，被呛到。

    朱颜已经蹲在了身前，将喝了一口的茶水递给他，他亦自然而然地一口饮尽。

    看他吃得狼狈，朱颜抬起袖子给他擦了擦嘴，平日里冷寒的青玉面具也柔和了许多。

    辰灵仙官早已识趣地溜之大吉了，耳边还隐隐能听到零星对话。

    “又戴着这劳什子玉片子做啥，不嫌闷得慌。”

    “习惯了。”

    “那也不成……”

    “别摘……面具还我……”

    辰灵仙官又是喟叹又是欣慰，上清玄都那桩事虽让帝姬蒙了不白之冤，但让她捡回了若水小公子，倒也算是一桩好事。毕竟这三百年来，帝姬的话语也多了起来，过去待人虽也宽厚，但总是拒人于千里之外，如今也随和了许多。

    三百多年前，太素道君退婚，朱颜心中亦是不平愤恨的，却也想过去教训上清玄都那位出言不逊的郁明帝君，至少要让他损个几千年修为，才能了了此事。

    却哪知，待她提刀到了上清玄都，竟只看到一片狼藉，原本鳞次栉比的巍峨宫殿已被夷为平地，数百个伤亡的仙官仙侍，鲜血将朵朵祥云都染成了鲜红的火烧云。

    而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却不见踪影，倒在断壁残垣狼狈不堪的郁明帝君看到了朱颜，强撑着身体指了指某个角落，便昏迷了过去。

    朱颜往那角落寻去，却被一股霸道的法力冲击，生生震碎了她脸上的万年青玉面具。

    面目全非的一张脸，只有一双眼睛熠熠生辉，焦黑的伤疤，鼻子与面颊都黏在了一处，该是嘴的地方却只有条缝隙，像是焦炭里生生扯开的条口子。

    被法力震开的墨发又缓缓落下，遮住了她的半张脸，却更显得面目狰狞。

    “啊！”一声撕心裂肺的喊声平地而起，朱颜略微偏转头，只见数日前还信誓旦旦要娶她的太素道君穿着染血的白袍，惨败着一张脸跌坐在了废墟里，他面露惊恐，几乎是连滚带爬，飞快地逃开了去。

    朱颜的目光漠然得宛如一潭死水，这样的反应，她并非初见。

    莫说是太素道君，就连她的母后亦被她这张脸吓晕过了的。

    “抱抱！”角落里有窸窸窣窣的响声，极微弱的童音。

    朱颜收回了目光与思绪，太素道君早已逃得无影无踪，她抬脚往声响处走去，只看到白花花的一个小球在乱石堆里滚来滚去，看到她来，竟撑着身子坐起来，嘻嘻笑着，伸出了胖乎乎的两截藕臂：“抱抱。”

    朱颜在距小婴孩儿五步处，停下了脚步，目光冷然地瞧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