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水墨丹青
第一章水墨丹青 汉陆贾《新语·道基》云:“民弃本趋末,伎巧横出……丹青玄黄琦玮之色,以穷耳目之好,极工匠之巧。又故曰:张日月,列星辰,序四时,调阴阳,布气治性,次置五行,春生夏长,秋收冬藏,阳生雷电,阴成霜雪,养育群生,一茂一亡,润之以风雨,曝之以日光,温之以节气,降之以殒霜,位之以众星,制之以斗衡,苞之以六合,罗之以纪纲,改之以灾变,告之以祯祥,动之以生杀,悟之以文章。 故在天者可见,在地者可量,在物者可纪,在人者可相。 尤其是一个朝代的更迭衰落总是会有迹可循。 山东三年不雨,蝗灾遍野,已经哀鸿遍野,民不聊生。黄河流域中上游流经韩城区域,黄河水清,上至官员下至百姓无不奔走,弹冠相庆。与辽国的贸易城镇统统关闭,海上丝路运进来的货物也因为朝中国库空虚而加重了抽税,就在社稷四处漏风,屋漏连雨之际,朝中又颁布了有关的科举考试政令,首当其冲,让天下学子哗然的一条就是:除了之前的六艺学宫,今年的科举还加上了画试。换言之当今天子推崇书画,下令每个欲为官之人自荐于帝王,必先笔墨引路。 董清姝按了按有些头痛的太阳xue,心中有些忧虑。越来越重的赋税徭役本来就已经让百姓苦不堪言,很多寒门学子十年苦读,也就是为了一朝金榜,读书本来就是一件奢侈的事情,遑论学画。 最基本的用于作画的宣纸五倍于书写用纸,就不论各种水墨丹青,各种粗细笔写,画师不同于一般的教书先生,坊间有:一金为学,三金cao琴,五金骑御,十金丹青。由此可见触碰这一门学问有多高的门槛。 三年的时间,飞雪楼从大隐于市到现在的彻底沉潜,董清姝也因为财富的积累,人脉的经营,根基变的更加的深厚。除了第一年因为琐事众多而不得已而为之,这两年已经很少抛头露面。手上拿的是翘楚送过来的消息。 董清姝是大儒董筑篱开的蒙学,十几年的红尘历练,现在的她已经有了七分运筹帷幄,通权达变的从容。 如果还只是一个闺阁女子,看到这些消息也只会叹息一声,唱首曲子就作罢。可是今非昔比,一个人的力量强大到可以做些什么的时候,她看待问题的角度也必然发生改变。就像此刻,手中聚集的消息就像是一个慢慢成形的预言,她几乎在看着一个庞然大物慢慢的走向一个不可扭转的结局。 翘楚急的跳脚:“我都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了,这事我们也左右不了,现在汴京一时间纸贵如金,我们的铺子不涨价就算了,你还要折价出售,消息一出,这些寒门子弟必会趋之若鹜,五十多家铺子的库存,这是要贴进去我们小半年的利润。下面的掌柜们一定不会同意的!” 董清姝何尝不知道这些掌柜们会反对,到底心中不忍:“我昨天带雪章去逛书局,有个书生被掌柜的赶了出来,那个书生也没做什么,只是翻了翻画谱。以前不起眼的那些粗糙的画谱,现在都成了香饽饽,我在茶馆里听人议论,已经有些学子知道科举无望,都退了房纷纷打道回府了。十年耕耘,一朝风雨,那些读书人一个个捧着圣人教训,最后还是要屈缩于乡野,实在是埋没,我们要赚钱也只是缓上半年,对于他们却只有这一次机会了。” 翘楚眉头皱得更紧了:“说的好像你姓赵似的,那赵家的个个屁事不管,你这一件件的,都是什么事。” 董清姝将信件写好,拿出了自己的信物递给翘楚:“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拥有的越多,担当自然会多一些。” 翘楚接过来还是觉得气不顺:“那下个月给布衣盟的那笔钱呢,你现在这么做,我们根本没有这么多钱周转。” 董清姝沉吟:“科举在即,也只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了,火烧眉毛且顾眼前吧,至于布衣盟,我再亲自走一趟。” “你去了也没用,那盟主也不会见你,我就不明白了,现在整个布衣盟明明靠着飞雪楼养着,人家怎么就还能把鼻子仰这么高。就你性子好,换我早撩挑子不干了。” 董清姝拿翘楚没办法:“你就少说两句吧……三年前盟主将布衣盟所有的产业都交给我打理,这已经是表明信任和肯定了,至于为什么每次避而不见,大概每个人都有一些行事风格,我们也不能用我们自己的标准来要求所有人,只要无伤大雅,倒也无妨。” 翘楚不耐烦听她讲道理:“你自己心里清楚就好,我懒得听你啰嗦,你交代的事情我会办好的,其余的你自己去周张吧。”说着就是起身告辞了。 对于翘楚,董清姝已经习以为常,不过是一贯地刀子嘴豆腐心,一样米养百样人,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些人与人之间的不同,从刚开始的不喜欢就不理会,到现在的悦纳包容,她发现善待他人的同时又何尝不是善待自己。 每个月望月之夜,布衣盟主会与自己见上一面,沟通的也不过是盟中事物,公事公办,铁面无私。自己最开始的疑惑也在每次的接触中释怀。两年前盟主到来,以布衣盟所有产业托付,也就是从那时候开始,董清姝成了一个彻底的生意人,作为交换的条件,盟主提出要收雪章为徒,这是变相的要将雪章当作人质。当初身边的人知道后,没有一个人同意,但是董清姝征求雪章的意见之后就答应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她将所有的利害关系都告诉了雪章,让他自己决定。 那孩子当初只问了一句:“那个叔叔真的会让人教我武艺吗?”得到母亲肯定的回答后,雪章就答应了。 很多事情并不是像我们想象的那样可怕,就像是这两年多的相处,每次会面,盟主都会带上雪章,董清姝刚开始也暗暗担心过雪章,几次私下询问几般,才知道盟主是带着雪章在身边亲自教导。 她疑惑之余心中也充满了感激。 雪章的成长一直都是自己的心病,她觉得她可以很好地教导梅茵,但是因为社会角色和分工的不同,除了书上得来的东西更多的她也不能给雪章了,为了不把孩子养成闺阁妇人的见识,董清姝从来不敢在家中刻意做很多事情,自己很喜欢舞蹈,但是为了怕雪章染上声色,她从来不在孩子面前跳舞。 可是自己尽管百般引导,家中还是没有男性角色,雪章六七岁的时候,因为长相清秀走出去总是被同龄的孩子嘲笑为家娘娘,意思是成天待在家里长得像个女孩子。 现在每次见到雪章,都觉得孩子精气神很好,也不再像以前那样怯怯生生的,举止投足虽然温文,但是渐渐的不再有脂粉的气息。作为母亲总是会倾尽全力给孩子最好的,衣着方面,绫罗绸缎自是不在话下,而现在雪章已经很少穿那些之地精美,做工考究的衣服了,应儿第一次见了还掉了眼泪,说少爷在外面吃了不少的苦。那一刻,董清姝却彻底的释然。 养在温室里面的花朵又如何可以经历那些风雨,透过时间的缝隙回头看以前的自己,现在想想,当时名声虽然响亮,只是再如何粉饰,说到底还是男人之中的玩物,只是这个玩物看上去更加的精美,价值哄抬的更加高那么一点。如果自己可以重新选择,未必就不会愿意鹰击长空,直面风雨,也不至于最后长成一个缠树的藤蔓,离了大树,就只能枯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