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第一节
4.1风从窗户的缝隙中吹进来,就像一只针一样,扎起人来更锐利了。马仔用被子捂着头,还感到头皮一阵阵发凉。心想,就为这风也 得走,这还是刚入秋,要是到了三九隆冬,这一宿宿地吹过来,脑袋 非得中风不可! 天渐渐凉了以后,晚上就能感觉到总有风从铁页子做成的窗户框边钻进来。他查看了好几次窗子,也没有缝儿,这种单薄的钢窗就这样,关的再严实也这样,冷风总能钻进来。他想过用那种特别薄的塑料胶带把凡是有缝儿的地儿都糊上,但一想不行,真弄得一点儿风丝儿不透了,这屋里的酸臭就得把人呛死。后来他想调过头去睡就好了,脑袋离开窗子。可只躺过去十分钟,就不得不再调回来。床的那头是一缸酸菜,缸盖儿比窗缝还松,只是象征性地盖着,那味道简直一闻就想吐。他想把缸挪开,但看了看那个固定在墙上的、角铁焊成的方格子是不能拆掉的,而且格子里和顶部堆积的坛子罐子、两大玻璃瓶泡了人参枸杞的药酒、一兜兜的木耳、蘑菇、黄花菜、山药、各种佐料、大葱大蒜、一袋袋的面粉、棒子面儿(玉米粉)、豆面儿……这些东西怎么挪呀?想想就怵头。其它地方被几个大缸占满,床头的酸菜缸,旁边依次排列着芥菜疙瘩缸(咸菜)、雪里红缸。还有两个扁一些的,里面腌了雌鱼和梭鱼酱,挤挤擦擦,留给他的地方仅能将就放下一张用木板来搭的单人床。老板娘说你将就着睡吧,等过过咱们出去租一间单元房住就好了。老板娘和他丈夫儿子住隔壁那个大间。说大,其实也大不了两平米,只是没有这些杂物和大缸罢了。 他穿上衣服,从床底下抽出箱子想收拾衣物,但转念一想,还是先下楼吃饭吧,走是得走,一定得走,但也别太唐突了,不管怎么说是人家两口子打架,也不是跟你打架。虽然有点关系,但人家也没直说,也算没关系。再说还有老姨的面子在那,就这么愣了吧唧说走就走好像也不太合适。他把箱子又推回去,起身下楼。 像他想的一样,老板一家三口正在闷头吃饭,好像嘛事都没发生过。每次都这样,不管昨晚发生了多大的争吵,老板砸了多少东西,第二天早晨一准儿没事儿,照常吃饭!这让他极为叹服! 老板大口嚼着馒头,说快吃快过来吃,正想喊你呢,天凉了,这粥过一会儿就凉了。 老板娘蹲在地上,从铝锅里盛了一碗白米稀饭端到马仔跟前。 老板的儿子小涛睁着大眼珠子直勾勾地看他,手里拿了显得很长的筷子在碗里杵,也不吃饭。 他mama说,你又愣神儿了是吧,快吃。 小涛不理会,依旧瞪着眼看他。 马仔觉得可惜这孩子了,多好的一个孩子,有这么一个爸爸这辈子也别想好过了! 他把咸菜葱丝夹到馒头里,一口口嚼着,寻思着怎么开口。每到这时候,几次说到要辞职走人的时候,想好的那些词儿就不知跑哪去了,嘴巴像是被黏住了,怎么也张不开。 老板说一会儿上菜市场买些肝儿和肚儿吧,昨个儿还剩一点儿,我就让小马都给用上了。他对她老婆说。 啥一点儿?我又不是没看见,炒两盘儿菜都够。她拿纸给小涛擦嘴,说快吃。又说,我看了,只要程三儿一来,你比见了亲爹都亲。快吃。还啥老乡,哥们儿,该(欠)了他俩臭钱儿,今儿个追明儿个追,生怕不还他了。你快吃呀你。她狠狠掐了孩子嘴巴子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