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杀手和锈剑

    天文被悟空的一个滚字吼走，在荒郊野外辗转难眠了一个晚上。当黎明那一轮火红的太阳升起，和煦的阳光照在她青春而娇嫩的脸上的时候，她才从初恋的情迷中醒过来，深深呼吸一口弥漫着春草气息的空气，望一望新升起的日出，第一次感觉自己的生活充满了美好，充满了希望。

    她不禁想起了她的jiejie天纹，天纹活了多少年就修行了多少年，多么可悲，令人可怜。修行是无比枯燥特别无聊的事情，就像那些书院中每日咦呼哀哉的学子们，日日修习孔孟诗书礼义，有什么趣味。人一生能有多少岁月，即便修士也有生命尽头，苦苦修行，最后还是一命呜呼，或许她们会觉得苦苦修行很充实，可是这样的生活不是现在的天文所期待的。

    以前她对生活已经不存有希望，她以杀戮来麻痹自己失落的心。她在六岁就被当成家族的杀手培养，十一岁就开始杀人，七八年来，她刺杀了五十一个人，三十七头妖怪。她的心早已经麻木，生命在她的眼中只是一具躯体，抑或，一具尸体。现在，她的心活了过来，就像这些春天的草，一朝遇着春风变遍地绿色，她遇到了悟空，心花盛开。

    一颗活着的心，不是一颗杀手的心，杀手的心是一颗死心，在杀手的心中，别人是死的，自己也是死的。杀手的生命中只有死亡与之相伴。

    天文知道她不能成为杀手了，更不能回天家，一个不再是杀手的杀手，在天家只有一个下场：死！

    她也不会再回天家，天家就是她人生中的牢笼，她十八载的岁月就是被禁锢在这个牢笼中，只有无尽的黑暗与杀戮。

    她以后要为自己活着，不再行尸走rou。她要去寻找那个英俊潇洒多情的男人，那个对她一滚留情的男人。

    她重新回到唐僧借宿的村落，正遇上村民们办祭事。她们的祖奶奶逝世了，祭司新任她们族长。她们以前以宰杀过路的行人为生，新任的族长说她们杀孽太重，要办一场法事祭祀那些冤魂，为她们祛除罪业。

    天文自知杀孽不轻，也融入祭祀队伍当中，为那些被她所杀的人祈祷。她知道这样做没有任何用处，也为不求得心里安宁，她只是单纯地想这样做。假如做了错事杀了人，事后只需要为他祈祷，为他做一场法事超度一下就可以，那么这个世界该会成为多么混乱的世界。

    祭事结束后，她询问了悟空她们的去向，直奔解阳山脉而去。作为一个杀手，她几乎对女儿国中所有的势力都有了解。她听了村民们关于抓走唐僧的妖怪的描述，立马想到解阳山中的几位峰主。

    女儿国一国之中，解阳山脉是距离此地最近的妖族聚集地，且底蕴深厚，实力强横的妖怪不在少数。据秘史记载，开天辟地之初，解阳山中就孕育出生命，有的生命甚至有可能一直存在至今。

    解阳山中众王之王的杉王洞府所在的胜天峰，共有三座高峰，一座比一座高，而她的洞府是在最低的那座山峰上，至于另外两座山峰究竟有什么神妙，从来没有人知道。解阳山中的大妖也只是仰望胜天峰时，见到层云之中还有两座山峰，常年萦绕着雷霆电闪。妖族最怕九天神雷，她们止步于第一座山峰，无法一探究竟。

    天文一一排除有可能的大妖，最后推断到一众妖王中能得到唐僧的，只有鹰王而已。鹰王是众妖中实力最强大，颇有心计的一个妖王，其它妖王的心计多不如她。

    天文叛出天家，初善城的天家分部寻不到取经人，又没有天文的消息，大长老颇为着急，天家总部这几天已经派了七八波使者前来催促。

    天意大小姐自从听说自己的怪病能够医治，恨不得亲自去初善城找取经人，只是天昌大族长不准她外出，让她在天家安安生生待着，等着取经人的消息。

    等，是最熬人的一件事。她等了三天，感觉就像等了三十年，等了一辈子，而取经人依然没有到来。傍晚时分，残月挂在天际，庭院中的白玉兰初开，这时大天家传来消息，取经人被无名妖怪掳走了。

    天昌大族长一边吩咐族人瞒着天意，一边着人探查取经人的下落，在大厅中来回踱步，神色忧愁。天昌不知道取经人有什么出奇之处，值得大妖出手，本以为简单顺利的事竟然出了差漏，唉声叹气愁眉不展。

    天意早听说前往初善城的探子回来了，立即来到大厅，却见大厅中只有天意族长郁郁不乐，来回踱步，心里明白取经人仍然没有请来，失望之色形于言表，扭头离去。

    天昌转身望向厅外，正好看到天意，立马疏解愁眉，装作欢喜的神色，唤道：“意儿，怎么不进来？”

    天意不擅长伪装，愁色凝结在秀丽的眉头，戾色嫌重的眼神没有多少神采，单薄的嘴唇微微低落，听了天昌的呼唤跨入厅中：“族长，意儿之事乃是天意，不用再为意儿费心了，这一年多来，意儿早已经心灰意冷，不再抱有幻想，听天由命了。”

    天昌爱怜地抚摸着天意的秀发，想起天意儿时抱着她的时候，想起逗她学步的时候，想起她修行日进、大杀四方的时候，慈爱地说：“意儿，你是咱们大天家的大小姐，以后就是咱们大天家的族长，无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只要有希望，我一定会把你治好，让你重新成为我大天家的骄傲。”

    天意看着族长慈祥爱怜的目光，眼角不觉浸出泪花，几乎所有人都把她当成了笑话，一个盛极速衰的废物，她这一辈的姊妹都暗中嘲笑她，而天昌族长一直为她想方设法、请医医治，明令天家人禁止枉论天意之事，照顾着她，纵容着她，像一个母亲一样。

    两人互相望着，没有言语，所有的话都在眼神之中。天昌第一次见到这个骄傲的孩子眼含泪水，抱她入怀：“意儿，想哭就哭吧。”

    天意就在她的怀抱中伤心的哭，无所顾忌，不去想族人看到了笑话她，说些闲言碎语。忽然，她止住哭啼，擦干净眼泪，毅然地说：“族长，我要自己去寻取经人。”

    天昌大惊失色：“你……你现在丝毫法力无法施展出来，外面仇家不计其数，怎么去寻找取经人？”

    天意修道以来，所杀的妖邪修士数不胜数，仇家也相应的多不可计，这一年多来，这些仇家莫不等着她出天家的大门，寻机杀之！

    天意早已想好，坚定地说：“族长，修行修行，修的不止是道法，还有做人行事，道法易修，人格难行。上天封印我的法力，或许也是对我的考验，藏在家族中，也许可以躲过很多人的追杀，但是会影响我的道心，即便法力能够恢复，恐怕也难有大的成就。”

    天昌是看着她长大的，知道这个天家大小姐的性格，她说到做到，只要下定了决心，没人能改变她的念头，只是道：“那我吩咐天香保护你的安全。”

    天意摇摇头，拔出随身携带的紫光天意剑，说道：“道只能我自己走，就像这天意剑，天意所在，光芒万丈。意儿生来何曾畏惧她人，有这把天意剑就够了，不需族人保护。”

    天意还剑入鞘，深深看了一眼天昌大族长，向天家大门走去，行过之处，风平尘静。

    天昌看着她的背影，感觉她就是剑，剑就是她，可惜天家这把剑，已经生了锈，钝了刃。

    这把生了锈的剑出了天家的门，不知道还能不能走回来。这个大族长攒紧了拳头，她相信这把剑终有回归之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