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讨厌
又是夜深人静之时。 山鬼悄悄来到沈彝的住处,只见窗内隐有亮光,便知沈彝还在挑灯夜读,心中暗自佩服他的用功。 她在院子来回踱步,犹夷片刻,来到窗前,在窗纸上捅了个洞,悄悄望里窥探。 桌案上残灯半明,沈彝手执书卷,专注阅读。在灯光的映衬之下,愈加添了许多丰采。 山鬼越看越爱,终于忍不住要见他的心愿,在外咳嗽一声,随即敲了敲窗子,捏着娇细的嗓子道: “沈郎,是奴家。” 沈彝闻言太阳xue一抽,只觉那声音似乎已然成为一种恐怖的魔咒,索性充耳不闻。 不到一刻,那娇声娇气的声音又响起。 “沈郎……” “沈郎,你睡了么……” 沈彝深吸了口气,闭眼抚额,此刻任他再有定力有也抵挡不住那,无奈之下,只得放下书,开门将人迎入室内,此时再计较男女嫌隙,已是矫情之至。 山鬼也不客气,径自走入了他的书室,又给自己找了个靠窗的椅子坐定,佯装走了很多路,气喘微微,香汗津津的模样。 沈彝又好气又好笑,原想不搭理她,随她爱如何便如何,然看到她靠着窗子,眯着眼笑对着他,娇懒之态尽显而出,不由笑了笑,随意开了句玩笑话: “夜有奔女,颜色颇丽。”话刚毕,脑海中忽想起一些旖旎的画面来,笑容一僵,忙别开了眼,转身去为她倒了杯茶,递给她。 山鬼原不渴,不过还是接过他递来的茶,一口喝完,还假装不解渴的模样。 “沈郎,你方才说什么笨,什么跛的?奴家没听清楚。”喝完,山鬼呆呆地问。 沈彝差点没笑出来,料她也是不懂文墨的,且本来他也是随口说的,那话语并非好甚么话,只好随便几句敷衍过去了。 山鬼也没有纠结在这事上,怔了会儿,忽然低下头来,害羞道: “沈郎,夜黑了,怪怕人的,今夜奴家不回去了。” 米已成炊,沈彝再想与她划清界限也是难如登天,且不论她怎么来的,总不能深夜将一女子赶出去。而他自是领教过她的纠缠能力,她既开口要留,只怕他再巧舌如簧终不过是鸡同鸭讲罢了。 而他也打定主意对她负责,便不再那般抗拒了,虽然她胸无文墨,好在姿容秀媚,性情爽直,只要她不刻意作出那等扭扭捏捏之态,还不至于令人心生不适,陡起鸡皮疙瘩…… 想及此,他微微点了点,以表示应了她的要求,而后回到书案旁继续看书。 山鬼还未欢喜上头,便被他的举动弄得十分不满,敢情他要把她当空气不成? “沈郎,时候不早了,你不打算歇息么?”她故意试探道。 沈彝也不回头看她,只淡淡道:“你若是困了,便先去休息吧。”至于在哪儿睡,想来不用他安排,她自己早已有了主意。 山鬼十分不满他的淡然,却一时无法,只能倚着窗盯着那一动不动的后脑勺自顾发闷。 现实与话本总是有所差距的…… 山鬼正无奈何间,却见沈彝拿出了笺纸,似乎正准备写字,当下说道: “沈郎,让奴家替你磨墨可好?” 沈彝忍不住看了她眼,笑问:“你会?” 山鬼羞嗔:“沈郎,你莫要小瞧了奴家……”不过是磨墨而已这有何难? 见她的神色,分明成竹在胸了,沈彝来了兴致,便笑道:“那你过来吧。” 山鬼到了他身旁,拿过砚台,往里面加了水,而后拿起一锭磨,从容磨将起来。 沈彝见状摇了摇头,分明是个不在行的还装模作样,不禁扫了兴致。 “还是我自己来吧。”沈彝叹了口气道。 她脸一红,知道自己丢人现眼了,一时好不懊恼,忙将砚台推给他,衣袖不心拂过墨水,挥了几滴到沈彝的衣服上,瞬间在那纯色的布料上化开了几圈墨迹。 完了,这下不是‘红袖添香’分明是‘红袖添墨’了,山鬼羞得脸通红,连忙要把帮他擦拭,却被沈彝皱着眉头阻止。 看到她急得跟小鹿乱撞似的,刚升上来的脾气瞬间又平复了,好笑道: “罢了,今晚先到这吧。” 山鬼本不大懂他什么意思,不过一对上他的眼,只见里面隐有深意,脸不禁红了几分,忙低下头来。 沈彝望着她娇羞的模样,笑了笑,执起她的手,往卧室走去…… *** 时光荏苒,一转眼便过了一个月。 六月将至,气候有些炎热,尤其是午时,太阳火辣辣的,天边又无半点云翳,也不见一丝风送些凉意来,令人又闷又困。 沈彝见天公不作美,便让施公子做好了文章,然后便放他离馆回去歇息了。 而他则在馆中为施公子继续批改文章,虽然酷热难当,然他心境平和,不急不躁,这天气对他便不起那么大的影响了。 受人之托当忠人之事。这一个月来,对于施公子,他一向尽心竭力与其讲论诗书,习学文艺,不过短短一个月的时间,施公子学业便进步了许多,为此施员外对他越加看重。 看着满纸寥寥无几的删改,沈彝安慰一笑,这施公子虽然顽劣贪玩,不过却聪慧过人,一点便通,若是再加以教导,将来定能够入仕远离商贾这一条路,在这个时代,商人不论多么有钱,被人尊称一声员外,然身份始终是低贱的,由此可见,施员外对施公子必定是寄予了厚望的。 正想着,只见有人敲了敲门。 “谁?”沈彝问。 “先生,是我,学生。打扰了先生。”外面传来稚嫩清脆的声音。 沈彝奇怪,不是叫他回去歇息了么?却也没想太多,径自给他开了门。 “可是有事?”沈彝问。 虽说沈彝待他不是十分严厉,平常说话也很温和,丝毫不摆先生的架子,不过施公子还是很怕他,大概是尊师重道的传统影响,学生对先生一般都是心存敬畏的。 他恭恭敬敬道:“回先生,是家姐见气候炎热,恐先生中暑,便吩咐学生拿来了些冰镇过的瓜果给先生,请先生笑纳。” 沈彝听后心生感慨,这一个月内,施家这位小姐可不止送了他这一次瓜果,原先他还一口回绝,然不论如何回绝,最终她仍是会以各种方法让东西到达他的手中,无奈他只能接受。之后,只要不是什么贵重亦或是令人误会的东西,他便懒怠再拒绝了。 “这瓜果我收下了,替我多谢你家姐的美意,再替我传一句,让她以后不必如此费心了,实在令人过意不去。” “先生言重了,家姐曾说先生不吝笔墨肯为她一闺中女流赋诗,她心中甚是感激。” “不过区区小事,何足挂齿,让你家姐莫要惦念于心。” “先生说的话,学生定会替家姐传达的,那么学生告退了。”施公子谨慎地鞠了一躬 “嗯,你回去吧。”沈彝点了点头。 施公子得到沈彝的释放令,显然松了口气,着急忙慌地掩门离去了。 沈彝望着放在桌旁,那盘鲜嫩多汁,凉意袭来的瓜果,不由陷入了沉思。 不多会儿,只听得敲门声又响。这次却是看守学馆的书童。 “先生有理。”那书童十分恭敬道。 “何事?”沈彝问。 书童抬头望了他一眼,眸中奇异,随即低下头来,犹豫着要不要说。“嗯……” 沈彝不禁皱眉,“但说无妨。” “是这样的,外面有人找先生,嗯……是一年轻女子,说是认识先生,找先生有点事。”书童支支吾吾终于把事说清楚了,先生的为人他也算了解,是一个作风正派的人,而外面那年轻女子竟说认识先生, 还不避男女嫌隙找上门开,瞧那女子的打扮,分明是山野女子,先生堂堂一解元,风华盖世,才高八斗,怎会认识那等女子?敢情是那女子歪缠先生吧?所以他本不愿通传的,怕惹得沈彝不高兴,奈何那女子赖在大门口死活不肯走,实在令人难堪,没法儿,只好替她通传了。 沈彝一听,头隐隐作痛,不用猜他都知道是谁了。 “我知道了,我出去一趟吧。”沈彝敛了笑容,严肃道。 那书童见沈彝一点都不奇怪,又答得干脆,分明是认识那女子了,不禁感到惊讶,只是为何先生的神色看起来如此吓人…… 学馆旁侧的凉亭内。 “你怎么来了?”沈彝不看她,冷冷道。 “沈郎,你不高兴奴家来么?”山鬼见他脸有愠色,不禁有些委屈地上前拉他的衣袖。 沈彝避开道:“这里人多,恐嘴杂。” 的确,那些府中的仆人婢子见这位英俊潇洒的先生领着一乡野年轻女子进府,谁人不好奇?谁人不想八卦一下?他们天天待在府中,做着那些枯燥乏味,日复一日的杂事,很少见新鲜的事情,因此,见到这种情况,手头无活计的,纷纷躲在不远处看热闹,争先恐后地抻长脖子,耳朵,就怕错过些什么,待来日好当做一件有趣的故事去演讲,皆时,可不是单单拉衣袖那么简单了,不知道如何得如何渲染呢。 山鬼并非人类,自然不会世俗的羁绊,只道他生气了,只好陪着无限的小心,可怜道: “沈郎,奴家只不过见这天炎热,心疼你教书辛苦,便在山上采摘了些果子,拿来给你,这些果子既新鲜又解渴,集市上是断断没有的。”说罢递过食盒。 见她解释得小心翼翼的,神色惶恐不安,待递过食盒时,又满是脸上期待的神色,心中纵有不痛快,此刻也无法向她发xiele,“罢了。”接过食盒,又皱眉道: “这天气炎热,你也莫要到处乱跑了,先得中暑,这些吃的都是无关紧的。” 山鬼见到他接过食盒,本待展颜,却被他接下来的话打击到,笑容僵滞,虽然他并明言,然那语气中却隐隐有责怪她之意,声音微颤道: “沈郎,你是不是不喜欢奴家?” 沈彝本就心烦,又听到这不合时宜的话,“回去再说吧。” 山鬼见他神色厌烦,心中既难过又羞辱,她从来未曾体会过这种煎熬的情感,不禁流出了眼泪。 “这么长时间来,不论奴家做什么都无法讨你欢喜,你对我始终一副冷冷淡淡的神情,难道奴家就如此不堪么?” 沈彝没想到她会如此伤心,心里忽地有几分慌乱,然碍于人多,也不好与去安慰她,只是尽量软着语气道: “我没有不喜欢你。” “没有不喜欢,那就是瞧不上?”不用说,他肯定嫌她粗野,早知道她便不要装成猎户家的女儿,扮那大户人家的千金多好,她知道,施员外的女儿喜欢他,不然为何总送他东西?他也定是欢喜她的,不然为何还有替她写诗?还说什么‘闻说海棠压群芳。’那施员外的女儿不就叫施海棠么?可不是说她艳压群芳,没有一个女子能够及得上她么?她虽不通文墨,然这一句还是能够理解的。 “罢了,你不用回答了,奴家这就走,不在这里碍你的眼。”山鬼越想越觉得愤恨,她堂堂一山主,众妖谁敢不听她的号令?而她却犯贱地在这讨好一个厌烦他的男人,简直丢尽了颜面,说罢转身离去。 沈彝本想追出去,奈何馆中的事情还未处理完,只好作罢,心里想着她不过生会儿气,气消之后还是会主动找上门来,因此也就不是那么担心。 手中的食盒,沈彝终忍不住叹了口气,回了馆中,留下一干还未摸不清状况的人等在那喁喁唧唧的讨论他两人的关系…… :,,gegegengx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