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计划
话说那天夜里,山鬼躲在屋瓦上偷窥沈彝后,便对这风流俊俏的男儿郎又多了分喜爱,偏偏她又听了一些男欢女爱的话本,心中不由地动起了贪恋红尘的心,也想着与人间男子来一段轰轰烈烈,你生我死的情爱。 情爱的对象自是沈彝。只是却不知找何缘由与他再见? 对了,他曾说过只要她有困难尽管找他,虽说她没什么困难,不过,想要制造困难不是十分容易的事么? 想到这层,她很快便想出了一方法,不仅能让她有充分的理由去求助于他,没准还能来个“夜半无人私语时”,再许下个“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的山盟海誓哩,为此,她不禁沾沾自喜起来。 于是,次日大早,她便将自己打扮成了猎户人家的女儿,荆钗布裙,淡扫胭脂,虽说举止算不上大家闺秀,却也大大方方,不失仪态,容貌在村中妇女中,实属上等之姿。 又想起不能空手而去,便在山中打了一些野味,如此不仅能使自己的身份确凿,还能给他炖汤喝,读书之人本就辛苦,当然得好好补补。 待到了沈彝的家中,却碰巧有人比她早先来了一步,便只好隐藏了起来,准备等人走后再出现。 前来拜访沈彝的是一衣着光鲜的男子,迈着阔步,笑容可掬,满脸荡漾着喜色。 这些天,她一直时刻关注着沈彝,却不曾见到有什么人来找过他,况且沈彝生活拮据,乃是一名穷书生,竟有这等人家找上门来,莫非是来说亲的? 虽说沈彝穷是穷了点,不过他才华出众,容貌又俊美,多的是姑娘愿意嫁于他。 一想到不无这个可能,她不由竖起了耳朵。 “沈先生言重了,施员外决定延请先生为西宾,教导其公子,并非方某推荐的功劳,而是沈先生才华冠世,自然有人求才若渴。只是不知沈先生可愿去教导其公子?”那男子眉眼含笑,恭维道。 沈彝闻言笑了笑,谦虚道:“晚生承施员外抬举,又受如此丰厚馆资,理当义不容辞,然晚辈惶恐,施公子年幼,正是需要人引导之时,晚辈又无甚教学经验,怎当得此重任?怕恐误人子弟,此乃一大过,这还是其一,如今秋帏将至,晚辈不才,也妄想去搏一个功名,只怕无充裕的时间去教施公子。” 那方姓男子显然也提前清楚这一层,洒落道:“这倒不妨,沈先生是少年老成之人,比那些迂腐的老学究不知强多少倍,自不会耽误了施公子,若说沈先生要去搏功名,这更不必担心了,施员外早知道此事,令方某转告先生,大可二者兼顾,不必有所顾忌,且馆中有大量珍贵稀罕的书籍,任由先生闲暇之余阅览。” 沈彝本就不意推辞,佯装沉吟片刻,便作揖谢道:“如此,晚生便恭敬不如从命了,烦请前辈替晚生向施员外传达谢意。” 方姓男子大喜,捋一捋下颌的几根胡须,笑道:“好说,好说,如此我便去向施员外传达这一消息了。” “前辈好走。”沈彝恭恭敬敬又是一作揖。 将人送至院门口,那方姓男子劝他止步。 沈彝也没坚持,微笑着目送人离开,待人远了之后,正准备回屋,却瞥见竹门外斜刺的大树下隐隐有人影,待要仔细辨认,那人却自己走了出来,却是前些日子救了他的山鬼姑娘。 沈彝见她浑身几乎都挂满了野味,不由微诧,怔了几秒。 “沈公子,好久不见。” 待他回神,人不知何时来至了他身边。 “好……好久不见,山鬼姑娘近来可安好?”沈彝微微避开了她的凑近,望着那朝着他张牙舞爪活气十足的小动物不由皱了皱俊眉。 “不许闹!”她呵斥。 沈彝一僵,脸不由红了几分。 “奴家没说你,奴家说的是它。”见他误会,她连忙拎起手上的兔子朝他示意,往兔子头上凿了一暴栗,那兔子登时蔫头耷脑下来,不敢吭哧了,她这才嗬嗬一笑道: “多些公子关心,奴家甚好,不知公子伤势如何?” “已无大碍,多些关心。”沈彝客气道,却不好主动开口她有何事寻他。 “如此便好,对了,这是奴家上山打猎的收获,想着你伤势才刚好,应该多补补身子,待你想吃的时候便将它们杀了罢。”说着也不等沈彝邀请,便落落大方,丝毫不拿自己当外人的走进了屋子,又径自找地方安顿小动物。 沈彝登时头大如斗,虽然受她之恩,然他始终无法承受她此般热情,无奈之下,只好跟在她后面,尽量用不会让人觉得难堪的语气道:“山鬼姑娘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这置锥之地,只怕无法安置这些小动物,不如……” 未等他说要,她便停下了脚步,回过头来。 沈彝猝不及防她会回头,差点撞了上去,下意识抬起手要遮挡些,却弄巧成拙,差点碰上她的胸口,忙将手放下,心中既懊恼又羞惭。 她对他唐突的举动倒不以为意,却不大喜欢他拒绝她,便道:“你我于山中相遇,想此这是老天的安排,你我的缘分,你莫要与我客气,这便显得生分了。”声音越说越低,最后竟不好意思的低垂了头,只红着脸偷偷瞄他一眼。 沈彝暗诧异她的表现,登时无话了。 虽说她猎人家的女儿,生性爽直,不拘泥于小节,但他们始终男未娶,女未嫁,理应避些嫌隙,免得落人话柄,对彼此的声誉都有所影响,本想提醒着点她,不过看她对着他露出这般羞涩之态,分明是对他有那种意思,此刻要再提醒她避嫌,只怕会令得她更加难堪罢…… 虽说沈彝如今落魄潦倒了,但他也曾是簪缨世族,少年时,也过过那声色犬马,诗酒风流的浪荡生活,那时的他,遍识女人无数,而其中不乏逢场作戏,真情相许。而他又是何等的聪明?怎会不了解女人那点心思? 若非那场巨大变故,他们一家断然不会沦落至此,他的爹娘便不会郁郁而终,他尝尽世间炎凉,终明白‘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壤壤,皆为利往。’的道理,世人哪怕明面说得再好听,心中真正图的终不过个利字罢了,若一朝失势,不说门庭冷落,那些人不落井下石,墙倒众人推,已然是庆幸。 权力是这世间最强武器,他不愿被权力玩弄,便要将权力踩在脚底下,唯有拥有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力才能不负他此生来到这世间走一遭,而儿女之情只会消磨人的意志,他已不愿再去轻易尝试…… 望着眼前爽直又不失娇羞的女子,他微微怔忡起来,虽说她对他有救命之恩,然恩情是恩情,始终不相等爱情,她莫不是以为他也对她有那般意思吧? 沈彝正皱眉思考间,却听那山鬼姑娘忽然惊喜道: “你这屋子着实小了点,奴家看你院中围了篱笆,种了些花花草草,不如就让他们放养在这篱笆里养吧,你不知,平日里奴家也喜欢与花草为伍的。” 沈彝一惊,来不及思考,便上前抓住了她的手臂,而后看到她盯着他抓住她的手嘴角浮起一抹深意的笑,不禁尴尬不已,忙松开手,心中一时备添烦恼,总觉得再与这位姑娘来客套说辞,便是对牛弹琴了。 虽说她是猎户之女,不懂文雅为何物,然她这般“焚琴煮鹤”还是令得沈彝有些不满,眼看着自己的花就要被她糟践了,只好出言阻止道: “山鬼姑娘且住手,说句扫兴致的话,山鬼姑娘的好意我已然心领,只是我见这些小动物可怜了些,不如将它们放回到山林中去吧,便当做一次行善积德罢。” 她并非愚笨之狐,见他俊容骤冷,眉头紧皱,也知他不满自己的主张,自己一片好心却被当成了驴肝肺,万般委屈袭上心头,不由拉下了脸,将那些小动物全撇了,任由它们四下逃窜,溜之大吉,不到一刻,便全无了身影。 而她则背对了他,可怜兮兮地扒在门上不停地扣着门缝,嘴里小声抱怨了句:一句不识好歹的冤家。 沈彝怕她倚着恩人的身份再胡作非为,索性不去说安慰的话语,向前一步,作了个揖,开门见山问: “对了,不知山鬼姑娘此次前来,可是遇到了什么困难,需要在下帮忙?” 呀,差点把头等大事给忘了,瞧她这蠢脑袋,连忙转过身子,脸上恢复笑容,笑嘻嘻道: “公子,奴家正好有一事相求,是这样的,奴家住的屋子屋顶上破了个大口子,天一下雨,奴家这屋里也下雨,根本没法睡觉,奴家一个柔弱女子,怎敢上屋顶?还请公子帮奴家这一个小小的忙,把那缺口补上,这便当做报恩了,不知公子可否帮忙?” 沈彝听完又是一阵头发,不过若是把此事解决了,她便不好再纠缠他了罢? “区区小事,谈什么麻烦。只是今天天不早了,不如明天再去如何啊?” 她一听,怕计划被打乱,佯装愁色,指着天边道: “这不行啊,公子,你看天边那一片大大的乌云,只怕今晚有大雨要下哩,还是今天去吧。” 沈彝闻言,寻着她的视线看去,见果然一片湿云缓缓而来,把那一轮红日都掩蔽了,天登时阴暗了下来,隐约有下雨的迹象,无奈之下,只好答应。“如此,便现在去吧。” 山鬼听完脸上无甚变化,心中却暗喜不已,反是沈彝,心中隐约升起一股不良的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