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转眼即陌路
“事情都已解决?” 楚文轩昂首挺胸,负手而立凝望远处的苍穹大地,浓密的眉间凝着凌锐之气,目空一切。 沈怀钰望着他挺拔的身姿,自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场不由让人心生压力,哪还有方才的颓废以及随意可欺的模样,心中狠狠叹息一番。 “都已解决,绝无后顾之忧,王爷请放心罢。” 楚文轩转过头看他,眸中不自觉浮起怒色,“可是那边弄出来的?”在眼前这人面前,他无需掩饰自己的情绪,喜便是喜,怒便是怒。 沈怀钰摇了瑶头,嘴角浮起一丝嘲讽的笑意,那笑与他一向儒雅的外表有些不相符。 “非也,说来也十分可笑,这件事原本便是捕风捉影之事,若无实证,谁敢冒着满门抄斩的罪名去弹劾一外封藩王私藏军火,蓄养私兵?偏偏那张御史,一昧骨鲠,不知忌讳,在朝堂既不站派别,在朝下又不结交权贵,每每只念报效君恩,却不知他上边那位早已昏聩颟顸,不理国事,任由太子党作威作福。” 沈怀停了停,去观察楚文轩的神色,确定他没有厌烦神色,才继续说道: “那日张御史将奏折呈递到通政司,幸好正逢柳使官当值,那柳使官乃是我的恩师,此参本涉及多名官员,连同我竟也在内,见事态严重,恩师便私自将它压了下来,奏折才没有到达那边。” 楚文轩认真的听他说完,方皱了皱眉问:“你那恩师可靠得住?” “这个无需怀疑。” 沈怀钰将折扇一打,放于胸前,扇面是一幅栩栩如生,酣畅淋漓的墨竹画,随着他的轻摇慢摆,犹如竹风朗朗而来,衬得他轻裘缓带,一派运筹帷幄之色。 楚文轩不由一笑,“我相信你看人的眼光,只是此事虽为莫须有,但恐传到有心人那里,欲加之罪,何患无词?善后事宜必须做到万无一失才行,那张御史如今在哪?”说到张御史时,眸色转为凝重。 沈怀钰闻言冷笑一声,“他前日已递上辞呈,以年事已高,恐无力再为朝廷效力,辜负朝廷圣恩为由,乞放归田养老,恩师已将奏折呈递与圣上,圣上本就不满他不谙大体,每每在朝堂之上让他下不来台,早已经准了。那日我在十里亭观望,见他竟一个人带着两名仆人,一辆马车就这么孤零零的上路了,也无朝廷官员为他践行,光景甚是凄惶,想来也是他平日里与众人寡合的原因,此事本是机密要事,没能得到彻查此事的圣令他是不会轻易向与他不合人的说出口的。” 楚文轩神色有所松动,知他有意替那张御史说话,只要不影响大局,那便算了罢。沉声道:“如此最好,他这年纪也是退位让贤了,虽说那张御史年老昏庸一时失于纠察致使生出如此大的失误,但毕竟是为朝廷效力过的人,本王并不想过多的难为,只是……难为你了。”能让那冥顽不化的张御史自行乞归绝不是一件易事,若无非常手段岂能够成功? 沈怀钰听到最后一句话时,脸上一闪而过的窘迫神色并未能逃过楚文轩的眼。 依他对他的了解,他向来是耻于当小人的,为顾及他的面子,楚文轩并不打算追问,而且这不过是旁枝末节,无谓于一提。 他既不问,沈怀钰也乐得不去回答。 背地里命暗卫悄悄潜入御史府中挟持了人家妻孥,并将她们连夜乘船送归故里命人‘照管’,以此为要挟,再虚构他的谋逆的罪行呈报通政司,两面夹攻,令他退无可退。这等行为实在令他难以启齿。若是以往,他绝不会行如此之事,然身处其境,凡事身不由己,亦不能置身事外。 不过好在那张御史虽然骨鲠,却也非不知变通的。 此次虽受沈怀钰的胁迫,他却知自己在朝堂之上已无立足之地,若仍留恋官场势必性命不保,甚至贻害到妻儿,又想到自古急流勇退,方是明哲保身之道,纵观往史,皇位争夺的战争简直不胜枚举,当今太子暴戾,视人命如同草芥,一旦坐上那位子未必能够造福百姓,也许还会使百姓遭受更大的灾难,罢了,罢了……正所谓‘在其位而谋其职,不在其位,不谋其政。’索性任由他们去争权斗势,自己做个世外闲人罢。张御史自此想通,便连夜修了封乞放归乡的奏折,第二天一早便呈上通政司,而就在张御史辞官的第二天,沈怀钰便着手于将他底下的心腹之人不动声色地清理得一干二净。 此事并不光明磊落,沈怀钰不愿提起,便转移了话题道: “此事已了,不知王爷何时能够回淮南?”沈怀钰问,呆在京师终究不是个长久之计,被众多虎视眈眈的眼睛盯着,喝水都得小心提防。 楚文轩闻言,轻叹了口气,“本王屡屡具奏乞归,奈何都被父皇驳回,想来是那边的主意,不让本王归藩,好掣本王的肘腋。” 沈怀钰眉微皱,俊眸不自觉的冷凝下来。 过了一会儿,却听楚文轩笑道: “此事先暂放下吧,本王呆在京师也已有两年之久,倒真有点舍不得这里的人和物了。” 沈怀钰知他只是故作轻松,本想安慰他几句,却见他将视线移到了阑外,仿佛看见了什么稀奇东西。 正疑惑间,楚文轩转回了视线,眸中恢复往常的不羁之色, 叹道:“尤其是京师的美人。” 曾经沧海难为,除却巫山不是云。今日才知这句话是不无有道理的,见识过真正的美人,才知以前所入眼的都不过是些庸脂水粉,索然无味。 “楚兄方才才劝我小心红颜祸水,如今你倒是跌入了自己的彀中。”沈怀钰笑道。 离了朝堂上的事,两人神色轻松下来,言谈之中也如同以往一样随意而自在,也不自觉改变了称呼。 楚文轩抚掌大笑,笑声浑厚舒朗,“这倒是,这次算我理亏,怀钰你这宅子选得好,竟是近水楼台先得月了。”言罢,便又将视线移向了阑外,啧啧称赞。 沈怀钰听他言语蹊跷,略含好奇,便摇着折扇悠然上前,与他并肩凭栏,视线随他落去,却在看到那熟悉的倩影时,嘴角的从容微笑瞬间凝结在唇间。 彩绳花枝编织的秋千上,那女子身着雪白绉纱裙,裙上织就着梅花数枝,细锦素练上挂着羊脂玉佩,斜髻上仅插了只梅花簪子。 杏脸桃腮,巧笑倩兮,美目盼兮,风情媚色在她噙着笑意的眉眼间尽显无遗。 “我竟不知这宅子的后花园竟与花月楼的花园仅相隔一堵高墙……”沈怀钰盯着那翩翩然的身影眸中掠过一抹沉思,又望了眼楚文轩,但见他目不转睛,似有所动。 剑眉微蹙,沈怀钰忍不住问道:“你对那女子感兴趣?” 楚文轩闻言也不看他,爽快道:“不可否认。”顿了下,又笑道:“我在天下第一酒店里见过她一面,正是那日你与柳弟第一次见面的时候,看她的做派并不像良家女子,你可知她是哪个司院的?” 沈怀钰也不打算隐瞒,“说来也巧,这女子我刚好识得,她名唤莺娘,是这花月楼里的花魁,无数的王孙公子,富贵豪门踏破门槛争相邀约的对象。”却没说他们乃同一天认识的莺娘,以及他们两人暧昧的关系。 “听你的口气,莫不是你也是这上门求见的人之一?”楚文轩开玩笑似的问,又像是在征求。 沈怀钰未料他会如此问,明显愣了下,才接话,口气轻松地道:“不过是一青楼女子罢了。” “哦?”楚文轩一脸促狭地问。 沈怀钰只道他不相信自己,便向他作了一揖,谨慎诚恳道: “若是楚兄想要那女子,我自当为你们两人执柯作伐。明晚,曲江湖举办桃花宴,宴会上,她将会挑选入幕之宾,梳笼接客。” 楚文轩见他如此认真的神色,沉默下来,也不着急答话,只是望着他,想要从他的神色中找到一丝口不对心地痕迹,却无果,便也不再怀疑,笑道:“如此,劳烦怀钰你牵线搭桥了……” *** “姑娘,人…人都已经走了……”素素立于秋千旁,面红耳赤,气喘吁吁地。 反观莺娘神色,却是一脸镇静淡然,靠着秋千,一双美眸凝视着粉墙外的那角朱楼,微微出神,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她推得手都快断了,她家姑娘真是悠闲自在。 听到素素的话,莺娘敛了心神,抬头望了素素,笑容瞬间绽放,如同海棠滴晓露,益发妩媚动人,“回去罢……”言讫,慵懒地伸了伸腰,婀娜地起身。 “对了,待会儿记得叫人将这秋千砍了,拿去当柴烧吧。” 莺娘走了几步,却突然停下了脚步,微侧了侧头,冷声道。 素素很想问,好好的秋千干甚么要砍它,却看到她那仿佛罩了层寒霜的面部轮廓,就连垂下的睫毛都隐隐透着股冰冷,素素猛地打了个寒战,明明已快入夏,她却觉得冷风阵阵,凛冬即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