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英雄救美人
莺娘心中本不是十分爽落,又听闻是爱虚张声势的张公子,内心不由得更加厌烦,却转念一想,不如随他去,到时借机摆弄他一番,好让他明白她莺娘不是好惹的。反正今儿个闲着也是闲着了,难道除去沈怀钰之外,就没别人能让她快活了?想着,作弄人的心又开始蠢蠢欲动起来。 “便这样吧,不用梳理了。”莺娘嘴角浮起一抹不明意味的笑,吩咐素素停罢手,便自从减妆挑了样素淡花样首饰插上斜髻,袅娜多姿地起身准备出去迎接,她可不愿那些不三不四的男人进她的卧室。 素素瞥见她嘴角浮起的笑容,当下不由自主的往了眼门外,嘴一撇,摇了摇头…… 原来那张君瑞虽然表面装作斯文有礼,实则却是大胆狂生,仗势欺人之辈,因屡次遣人来邀约莺娘,都无功而返,不是佳人已有约,便是称病拒客,惹得张君瑞十分着恼,觉得自己放下面子来请她她却如此不识好歹。 一个婊子也配如此轻狂?! 想到这般便越着恼,也顾不得做斯文态,这日带着几个壮实凶狠的仆人打了进来,准备逞势造威,好让莺娘知道他的利害。 然而当他与那帮壮仆气势汹汹地步上阁楼之时,却发现莺娘早已倚门恭候多时。 一瞅见莺娘那顾盼生姿,风sao妩媚的情态,张君瑞手足顿时酥软,怒气早已消逝得无影无踪,忙止住了众人前往之势,笑脸相迎。 但见莺娘柔柔无骨地倚靠着门,一身葱绿衫裙,雅淡别致,发饰简单,只别了朵时样宫花,清淡的妆容,眉眼间却另有一种妩媚,眸中秋波浮动,微微含着嗔意。 “莺姑娘有礼了。”张君瑞装模作样的作了一深揖,随即抬起头来,两眼不住地在莺娘身上打量。 莺娘既有了主意,也不介怀他的一双色眼,再观之,一身华服,表面斯文,倒是一副人模狗样,便柔柔一笑,轻启朱唇道: “张公子,请别见怪九娘,是奴家吩咐九娘如此说的,方才奴家头的确有些疼痛,不过小憩了一小会儿如今已好了,奴家惶恐,张公子带众多携棍夹棒的壮仆莫不是要拆卸了奴家这吟月阁?”言语中半是讽刺半故作害怕。 “正是,正是……老身都说了,莺娘原先实是不舒服无法见客,而且我家莺娘身子较弱,经不起惊吓,张公子您也是温存之士,若是想见莺娘,便吩咐老身一声,等她身子好了,老身自会让她亲自登门赔礼道歉,何劳您亲自大驾?”王九娘自知两方都不能得罪,直捏了把汗,此时见莺娘与她推脱,心上倒有几分感谢。 “九娘说的是,皆是鄙人年少轻狂,不知收敛,令人见笑了,鄙人道歉,鄙人道歉。”张君瑞笑嘻嘻对着王九娘道,旋即转向众人怒斥道:“蠢奴,还不快快下去,还在这愣站着作甚?!” 看着他们退下,张君瑞才回头望向莺娘,态度谦和满脸笑容道:“既然莺姑娘身子已无不适,不知可否接受鄙人的游湖邀请?” “张公子何须如此谦恭,能与张公子一同游湖,乃是奴家的荣幸,奈何屡生变故,实是情非得已。”莺娘媚笑道。 张君瑞见她说话殷勤,想来是怕了自己的势焰,内心大为快活,笑嘻嘻道: “如此,请吧莺姑娘。” 未料莺娘嗔了他一眼,“张公子真是性急,您瞧奴家这一身家常服饰哪能出去见人,惹人笑话哩,容奴家进入换身行妆再去不迟,就请张公子先去喝杯茶,稍等一会儿。”说着睇了眼九娘,九娘会意,忙陪笑上前劝他。 张君瑞原有些不满,然禁不住莺娘柔声媚气的,又频频地向他睇挑逗眼神,脸就涎了下来,笑眯眯地让她赶紧去收拾,方同九娘下了楼。 然这一等就等了足足一个多时辰,茶水都命侍儿换了好几趟,令他好不怄气,在即将发作之际,莺娘终于着装浓艳,轻扭腰肢,摇着罗扇款款走来。 “张公子久等了。” 那一举一动,一挑眉,一勾眼刻意做出的妩媚风sao劲儿,惹得他身子立即软了半截儿,哪还有半点不愉快…… 张君瑞原意就算莺娘不肯肯赴他的邀约,他也是要逼她屈从的,所以早已事先命人置办好了一桌酒席,都是些肥鸡烧鹅,燕窝鱼翅,极尽铺张奢华,吩咐仆人摆在了船头上,又吩咐几名丫鬟在旁殷勤伺候。 莺娘性喜清淡吃食,看着那满桌子的肥腻,简直就跟她对面的人一样令人腻歪反胃,偏那张君瑞一昧地笑着劝她喝酒,眼睛总也不离她身上,嘴上说的不停,时不时地说出一两句挑逗轻浮的话,皆含试探之色。 莺娘哪来喝酒的兴致,抵挡不住他的苦劝,只好勉强喝了几杯,敷衍了几句,便转过脸面佯装看湖景。 此时明月初上,湖四面灯火辉煌,水天一色,绿柳漾在夜风中,倒是极好的景致,偏偏身边却是个令人扫兴的主儿,假使身边是沈怀钰…… 念头方起,莺娘便一阵自恼,忙把他的身影拂出心头。 无事想他做甚? 然而越着恼,那人的音容笑貌越是阴魂不散地在她面前闪过,莺娘当下恼羞成怒,找不到发泄的口,便把一股火转嫁到了眼前那笑得无比刺眼无比灿烂的张公子身上。 哼,想吃老娘豆腐,下辈子吧! 莺娘心中冷笑,正打算在这船上当着众人面好好捉弄他一翻,却不经意瞥见迎面行来一艘画船,湘帘高卷的船舱内一身影隐隐有些熟悉,等到船靠近了些,借着里面的灯火仔细一看…… 这不看不打紧,一看,一股无名火腾腾地直窜头顶。 那艘画船之内隐隐约约晃着钗光钿影,不时响起觥筹交错之声还有那男女混杂的笑声。 不是忙于正事么?为何却在此处寻欢作乐? 莺娘醋坛子立即打翻了一地,眼儿一斜,正待发作,却突然计上心头,改变了原先的主意。 看着那画船逐渐接近,莺娘美眸半眯,心中正要寻着由头好发作,偏张君瑞误以为莺娘是在向他抛媚眼,又见她笑得明艳动人,心里一阵发痒,情不自禁地伸出一只手来搭在莺娘的手上。 莺娘正沉思着来不及防备就被他占了个大便宜。 张君瑞见她不躲闪,心内甚喜,便得寸进尺地就着她的手揉捏起来。 她正愁找不到发作的由头呢……莺娘嘴角慢慢地勾起一丝弧度,抽回了被他捏着的手,将酒杯一拂,砰然砸地,站立起来,冷冷地望着他。 张君瑞正错愕着不知何故,莺娘却收敛了柔顺之态,一脸正色,一伸手便指着张君瑞的鼻子怒骂道: “张公子你别太过分了,奴家虽说是青楼女子却也有些骨气,你仗势欺人,强人所难,屡屡轻薄逼奴家就范,还妄想奴家忍气吞声么?奴家便是死了也不会如你所愿。”说罢就要去跳湖。 张君瑞呆呆地看着她,不知她为何变脸速度如此之快,直至见她要去跳湖,吓了一跳才意识过来,忙叫众人去扯住她。 张君瑞这会儿回过味来,细想方才她所被骂的话,句句戳心,不由地脸面通红,火冒三仗起来,顾不得斯文好歹便骂道: “不要脸的娼妇,小爷看上你是你前世修来的福分,你别给脸不要脸,识相的便赶紧过来陪小爷喝酒,今晚你若是把小爷侍候得舒坦了,便是金山银山小爷都亲自捧到你面前,若是不答应,小爷就让你体会一下生不如死的感受。” 莺娘观他一脸嚣张,心底不禁嘲笑他的狂妄自大,又嫌他威胁得不够厉害,令她有点小小的失望。 湖中也有别的画船,见他们这边闹出如此大的动静,纷纷从船舱内探出头来好奇观望,又有好事者认出是莺娘来,便与身边人说道:“你看,那不是花月楼的莺姑娘么?怎么会如此狼狈?” 旁边人接道:“想来是得罪了贵客,你没看见那船上的人是谁么?他可是有财有势的主,看来莺姑娘这下有苦头吃了,真是红颜薄命,可怜又可惜呵。” 莺娘见果惊动了其他人,又听得他们在讨论自己,心中暗喜,往不远处的华贵画船一望,瞥见人影晃动,低头,唇角一勾,嘴美目流盼出异彩,等再抬头时,却是一副怯弱神色,眸中水光盈盈,两腮绯红,满是悲愤。 “哼,张公子你不过就是仗着家中有几个臭钱就到处胡作非为么?奴家乃视钱财为粪土之人,不吃你这一套,若不是温存体贴之人,你便是把金山送到奴家面前,奴家也丝毫不稀罕,要奴家屈服与你,简直做梦!”说着便挣脱了禁锢着她的两名壮汉。 两名壮汉哪里知道如此柔弱的女子竟有此般气力,等意识过来,只听得“扑通”一声,人已消失在了水中。 众人呵气声纷纷,正犹豫要不要救人,却又担心得罪那张君瑞,便都噤了声不敢逞强。 正当各船内的人压着声音纷纷讨论起来的时候,蓦见一白衣身影从一艘画船上蓦地窜入了水中,看热闹的人又起一阵纷嚷。 其中一艘船内坐着几名读书子弟,身旁有几名歌妓陪席,其中一男子眼尖,看见了入水那男子的模样,便稀罕道:“那不是翰林院的沈大人么?” 坐中另一男子闻言也好奇道:“真是那沈大人?”随即抚掌大笑,“真是英雄难过美人关也,想来那沈大人也对那莺娘有几分情意吧,不然岂会出手相救?”说罢,又是一声大笑。 “美人谁不喜欢?又不是柳下惠再世。哈哈……” 另几名男子也笑了起来,纷纷应和,倒是那几名歌妓听到这几位读书人在讨论沈怀钰,言语中又夹带酸意,脸上有些不平之色。 平日里她们几人也曾受邀到沈大人的筵席上唱过曲儿,都觉沈大人是和儒雅体贴之人,给她们的赏银既多,又从不为难调戏她们,甚至还体贴她们辛苦,赏赐她们酒席,绝非如同他们所说的这般小人。 那歌妓中又有一名年纪较轻,说话直接的,对沈怀钰一直十分仰慕,便不由替他打抱不平起来,讽刺这几人道: “你们懂甚?沈大人是个有情义的人,莫说是那莺姑娘,便是一普通老百姓沈大人也会去救的,倒是你们,方才半声不敢吭,这会儿却在这里讨论别人是非,简直有辱斯文。” 那几位读书子弟闻言纷纷噤若寒蝉,面有愧色,又不好当面去跟一歌妓计较,只好低头喝闷酒,倒惹了一场不痛快,又看这几位歌妓脸上均有忿忿不平之色,拈酸的同时又不禁感叹那沈怀钰竟如此得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