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六章 埋骨于星空之下
就在这一瞬间，两条年轻巨龙的眼神在空中相遇了。 希尔卡特看到娜塔丽对他露出释然的微笑，这笑容他不知道暗中期盼过了多少次，然而每一次，娜塔丽都只会在想起的艾洛时候，露出这样的笑容。 这一次，她的笑容确实是只为自己而绽放。 但此时希尔卡特却只能感到心口发紧，像是针扎一样疼痛。 雌性绿龙的嘴无声动了几下，因为隔得太远，希尔卡特听不见她在说什么，但不知为何却全然理解了。 “要活下去，希尔卡特。” 这是他听到的她最后的话语。 下一秒，空间门关闭，娜塔丽转身面对着空前的能量洪流。 在攻击到来的前一刻，娜塔丽的眼前忽然浮现出了很多画面，那是从十几年前的初见到现在，所有关于艾洛的回忆。 …… “想收服我，就凭实力打上一场吧。” 这是自己对艾洛说的第一句话。 “原来如此……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极速的飞行之中，她听到身后传来的微弱的声音，心里产生了一点期待。 …… “他不会这么快就放弃，只是我现在没有发现他隐蔽的位置。”娜塔丽舔了舔自己的伤口，钻心的剧痛如同潮水般袭来，然而她没有打算用治疗魔法迅速处理伤口的意思。 伤口虽疼，她的内心是欢愉的。 这场狩猎，她非常满意。 娜塔丽还记得艾洛的眼神，漆黑深邃的瞳孔中宛如极冻的冰原般荒芜，那种漠视他人生命也漠视自己生命的眼神，只有在激烈的战斗中才会焕发出难以掩盖的狂热光芒。 所以娜塔丽知道，跟拥有这种眼神的家伙为敌时，如果自己头脑有一丝混沌和不清醒，那就跟自杀没什么两样。 “让我继续看看吧，两天的时间你就能发生如此明显的变化，那么狩猎继续下去的话……你会给我更多的惊喜吗？” 久违的战斗快感，她发觉这条黑色巨龙，和其他的龙都不一样。 …… “看来，我们陷入了僵持。” 艾洛长长地喘息着，话语却依然波澜不惊，“至少我们的在近身格斗方面实力相近，你想必也已经到了自己的极限吧。” 娜塔丽闭口不言，她本来还打算暗中再积蓄一次力量，没想到躯体上传来的疲倦，让她的多次努力都以失败而告终。 不但精神上已经相当萎靡，连身体也有些支撑不住了。可没有分出胜负的话，就还不能结束。 “我的体力……同样已经到达极限了么。” 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一点，娜塔丽用力摇晃着脑袋，试图驱散脑中残余的疲惫感，可是她翡翠色的瞳孔刚刚重新凝聚起来，便见面前已然喘匀气息的艾洛抢步而上，利爪递出，发动了最后一次扑击。 艾洛的攻击在娜塔丽看来同样是破绽百出，虽然依旧迅猛，但也是有形无神了。 可是当她避开这一击，打算趁机反制住对方时，却惊讶地发现自己同样有心无力。 就这样，均是力竭的两条龙，下一秒皆是踉跄倒地，他们一时无力起身，本能地挣扎一番后最终不得不放弃努力，安静地躺在地上等着气力缓慢恢复。 或许近身格斗永远都比魔法的对轰要更加令人热血沸腾吧，娜塔丽与艾洛的激斗，竟是持续了足足一个小时以上。 虽然不知道对方是怎么想的，但这种前所未有的经历对艾洛来说非常新奇，他还是第一次产生这种冲动……不依靠魔法，只凭借这具身躯最原始、最本能的力量战斗。 对，听起来是很愚蠢，是很鲁莽，可偶尔为之的感觉还不坏。 “艾洛，托卡马克派的老大。要加入吗？” 过了一会，感觉到体力恢复了一些后，艾洛转过头去，仔细地打量着这条绿龙。而同一时刻，对方也在打量着他。 又沉默了一会，艾洛听到一个带着些许笑意的声音传来。 “娜塔丽。看在你的表现上，我姑且接受你的提议。” 第一次战斗以平局告终，而她也答应了艾洛的邀请，她知道，自己从此不会再孤独了。 …… “会受伤，会流血……娜塔丽，你也是抱着真正要杀死我的信念来战斗的啊。” “就是这样。我是真的想要杀了你。” 眼神对视之间，双方不禁了然地一笑。 以艾洛所立的地面为中心，陡然绽放出一圈赤红色的诡异光芒，那道红色异芒所过之处，无穷无尽的深红火焰宛如凭空而生，化作凝固的狂涛激澜的海潮之形，草叶和树木瞬间被焚毁，似乎一切的生命都被这暴躁焦灼的神之火所吞噬冻结，灰飞烟灭…… “那你就去死吧，娜塔丽。” 那时候，自己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快乐。 …… “艾洛……我好像有些喜欢上你了。” 如此低语着，娜塔丽在最后一次激烈的碰撞之后露出了微笑，并非她平时的冷笑与狞笑，而是发自内心，因为找到真正同类而显得快乐与愉悦的笑容。 “至少和你战斗的感觉还不错。” 艾洛微微点头，虽然不知道娜塔丽的具体想法，但他明白，对方此刻和自己一样，正在享受这种愉悦。 极招乍现间，两条龙都在微笑，就好像不是处于激烈的搏杀之中的巨兽，而是坐在礼堂里欣赏一场异常华丽的表演的年轻贵族男女。 纯粹实力的拼搏，爪牙交锋的瞬间确切地传导着彼此的心意。 …… “……艾洛，那我也回去了。” 娜塔丽慢慢抬起头来，努力保持着和平时一样的平静中带着冷漠的声线，但还是没看艾洛的眼睛。 “娜塔丽。” 在她准备展开翅膀离开之前，艾洛忽然叫住了她。 “还有什么事吗，艾洛？” “抱歉。” “干什么要道歉，真无聊。” 像是忘记了之前发生的事情，娜塔丽不屑地哼了一声，直接飞上了天空，眨眼便消失在艾洛的视线里。 然而在艾洛看不到的地方，雌性绿龙闭上了眼睛，眼角的一丝泪水迅速消失不见。 早就该知道的……早在艾洛没有返回伊考特山谷的时候就该明白，那样的龙，不会因为自己而停下脚步，哪怕一秒钟…… 可是，自己却一直都不肯认输，直到目睹了这一幕。 我，放弃了。 …… 这些记忆里，有快乐，有心跳，有不安，有悲伤。 却唯独没有后悔。 最后的最后，她想到了一段非常隐秘的记忆，那是发生在他们第二次战斗之后的夜晚。 她没有和任何人说起，即使是如今作为她的丈夫的那条绿龙，因为……那是独属于她的，甜蜜的记忆。 “你在看什么呢？” “星空。” 在结束战斗、返回各自的住处之前，娜塔丽注意到艾洛正在出神地仰望着夜空，那双眼瞳中曾经溢满的邪恶、漠然和冷酷已经悄然消失无踪，余下的只是宛如打磨后的黑曜石似的温润和纯净，恍若纤尘不染的明镜。 明明杀死的人绝不算少，为何他还拥有如此心境，这种……纯净无暇的眼神？ 面对这种仿佛除去了一切污垢，宛如初生婴儿般的澄澈目光，娜塔丽竟是一时不敢与其接触，只得正过脸面对着夜空，将无尽闪烁的星空夜幕倒映入眸，而后也不由得笑了起来：“你很无聊……不过，偶尔看一下，也确实很美。” “自从出生起，我就喜欢星辰。”艾洛叹息着，唯一一次地露出了娜塔丽从未见过的神色。“或许，这是因为我是怪物吧。” “知道吗，娜塔丽？怪物啊，其实是很可悲的。他们没有朋友，没有亲人，没有对手，也没有敌人。在怪物的身边没有什么是永恒的……因为无论是谁都无法理解怪物，无论是谁都无法跟上怪物的脚步……即使怪物竭力放慢前行的速度也是一样。” “天才能得到人们的尊敬与爱戴，可是同样天赋异禀的怪物却只能面对他人的恐惧与防范，因为他们超越了常人的认知太多……同样地，怪物能理解他人的做法，但是并不代表着能够坦然接受。” “怪物不相信任何人，总是以最大的恶意揣测他人所释放的可能善意……因为他们看到了太多生命中所不能承受的景物，以至于不再期待这一切。怪物只相信自己，这样的话，就永远不会受伤了。” “即使是最长寿的巨龙，比起星辰的寿命来，也是微不足道的。所以对缺少永恒的怪物来说，星辰就是永恒，所以怪物喜欢星辰。” 或许，就是从那一天开始，她才真正爱上了艾洛吧。 “娜塔丽，我敬重你的牺牲精神，所以，你还有什么遗言要说吗？” 她静静地看着宛如神明化身的雷拉诺，露出了一丝欣慰的笑容，喃喃自语着，“幸好，现在遇到他的是我，而不是艾洛……幸好，不是艾洛……” 时间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永远的夜晚，永恒的星空之下，她决定倾注此生全部力量去爱的年轻巨龙就在身边。 娜塔丽细细地回想她的初恋，那么的强大，那么的冷酷，这样子的他，一定能够站在这个世界的顶端。 身体被强大的力量击中，就像要被分成两段一般的疼痛，避无可避。娜塔丽如同破败的玩偶一般躺在地上，眼中却露出了幸福的神色。 艾洛……我的艾洛，真的好希望能在这样的时候再见你一面，可惜，再也没有这个机会了。 她宁愿在这样的遗憾中死去，也不能让这个拥有伤到艾洛的力量的人类去接近艾洛，至少现在不行。 所以，幸好是她。 怀揣着对艾洛的思念并且为他而死，听起来……也不错啊。 视线已经模糊，娜塔丽心底却勾起了冷冷的笑容，眼前的这个家伙……她看了看眼前虽然气息强大无比，面容却一瞬间苍老了十岁以上的男人，目光森冷。 高阶神术的使用是有代价的，而像他这样获得爆发性的力量，暂时晋级到半神的后果一定是致命的。也就是说，这个家伙，今后再也没有机会伤害到艾洛了。 呵呵，无知而又愚蠢的人类…… 那么，如今她所能做的自然也只有一件事了。 娜塔丽用尽全力站起身来，眼中的笑容傲慢而惨烈。挺直了背脊，她又一次摆出了进攻的姿势。巨龙的身姿在千万星辰的簇拥下飞翔，如同在上演最优美残忍的舞蹈，如同疯狂绽放的绚烂樱花，竟在一片血腥中透露出极致的艳丽来。 “在保护所爱者的战斗中死去……真的是，太棒了。”。 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