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五章 呼唤奇迹的仪式
黯淡的月光倾洒在战场之上，映照出雷拉诺那直挺挺倒下的身影。 扑通一声重物落地，地面不一会就蔓延出一个血泊，鲜红的颜色在这夜色里显得分外邪异。 娜塔丽走上前来，站在希尔卡特身旁，看着气息瞬间萎靡下去的雷拉诺，少见地露出了一抹复杂的神色。 所谓的冒险者就是如此，一生都在拿命奔波，能得到善终的人终究是少之又少。 更不用说，是像雷拉诺这样为了追求极致的力量，不惜舍弃作为“人类”的身份的怪物了。 什么是怪物？ 娜塔丽忽然想起了，在很久很久以前，自己听到的一段话。 “怪物啊，其实是很可悲的。他们没有朋友，没有亲人，没有对手，也没有敌人。在怪物的身边没有什么是永恒的……因为无论是谁都无法对抗怪物，无论是谁都无法跟上怪物的脚步……即使怪物竭力放慢前行的速度也是一样。” “天才能得到人们的尊敬与爱戴，可是同样天赋异禀的怪物却只能面对他人的恐惧与防范，因为他们超越了常人的认知太多……同样地，怪物能理解他人的做法，但是并不代表着能够坦然接受。” “怪物不相信任何人，总是以最大的恶意揣测他人所释放的可能善意……因为他们看到了太多生命中所不能承受的景物，以至于不再期待这一切。怪物只相信自己，这样的话，就永远不会受伤了。” 实际上不仅是雷拉诺，娜塔丽自己也是这样。 从很小的时候开始，她就不喜欢绿龙传统的生活方式，她喜欢战斗，喜欢体会那种rou体承受痛苦，也给别人造成痛苦的快感；她也喜欢游走在生死之间，不断突破自我极限的过程；她还喜欢作为胜利者高高在上地俯视一切，将失败与绝望留给弱者…… 她想，在战斗中死去，就是她最期待的结局了。 不过也正是因此，娜塔丽被父母、兄弟，还有其他绿龙视为了异类，有的龙还称她为怪物，因为她在rou搏方面同年龄段中没有对手，即使是超过她一个年龄段的巨龙，能胜过她的也极少。 而她，虽然一直不屑于同那些愚蠢的家伙争论，不过偶尔……也会感到失落和迷茫。 ——她没有“同类”。 娜塔丽并非不知道，只要她放弃怪物的道路，学着隐藏自己，那么一切都会不同，她会拥有在外人看来很好的生活，也能够避免怪物注定孤独的结局。 可那真的是她想要的吗？ 直到后来遇见艾洛，她才意识到自己是对的，一直以来的坚持都是值得的，只因为她等到了艾洛。 从此以后，她确信自己才真正找到了“同类”。 只不过，三年前的分别让她再一次地迷茫起来。艾洛拒绝了她的示意，这条神秘而怪异的年轻巨龙似乎比她更加地纯粹，更加地像一个怪物——不，应该说，他才是真正的怪物，而娜塔丽，不过是个向往着怪物的“人类”而已。 三年来艾洛没有回到伊考特山谷，娜塔丽也没有去寻找他，甚至还有些放纵似地找到了另一条稍微对她胃口的绿龙，为对方生下后代。 这不仅仅是一种自顾自的报复，也是为了彻底断绝自己的念想。 娜塔丽在三年前就意识到了，恐怕艾洛要走的路，比自己所选择的这一条还要孤独，还要困难，以至于让她想一想都会感到害怕。如果换了自己，她绝对走不下去！ 她隐隐能感觉到，艾洛选择的道路，走到最后，无非只有两种结果：要么是背负着万世骂名被永封在世界的最底层，要么就是在尸山骨海之上，登临永恒的孤独王座。 而娜塔丽相信，无论是哪一种结果，都不是她能够接受的。 所以她选择了忘却，也选择去逃避。这条路，她没法陪艾洛走下去！ 另一方面，像是自己和雷拉诺这样的，拥有着怪物的伪名的存在，恐怕最后也是被真正怪物的生存方式所伤到，进而自我毁灭的结果吧？ 所以看到化身为灰龙的雷拉诺，此刻死在无人知晓的地方的结局，她的心里不免有些物伤其类。 “呵呵，彻底输掉了啊。” 雷拉诺咳出一大口鲜血，血红色的双眼望着天上的残月，瞳孔里闪过一丝恍惚之色，随后又释然般地低声笑了起来。 “是的，你败了。” 希尔卡特舔舐着自己身上的伤口，接着对雷拉诺冷冷地说。 “真没想到啊，我居然会输给一群‘人类’。”雷拉诺仿佛在自言自语，“那么，作为‘雷拉诺’的我，确实不认输也不行了……” 这句话的声音越来越小，以至于最后几个字都听不到了，然而下一刻—— “哈哈哈！” 雷拉诺不知为何大笑起来，笑声牵动肺腑的伤势，令他再度喷出一大口鲜血，眼中的神光愈发黯淡，焦距开始涣散。 下一刻，灰色巨龙的身上各处忽然涌出了大量的彩色能量，构成了一个彩色的球形魔法罩。很快，魔法罩破碎，一个看起来很普通的人影从中走出。 “……但是，作为‘星空之神’的先知的我，还没有认输呢！” 一个平淡却充斥着让人心惊胆战的威压的声音直接从头顶响起，这声音响起的瞬间无论是希尔卡特还是卡拉芒克都立刻感觉身上一直存在着的危机之感，骤然变得浓烈起来。 而距离他最近的娜塔丽，更是不用多说了。 “伟大而智慧的群星之主啊，您的荣光与星空同在。请赐予您虔诚的仆人以至高之力，粉碎他的敌人吧……” 雷拉诺的声音中，不知何时充满了一种令人窒息的神圣感。 先知在信仰体系中，是很重要的一个阶层，不同于根据信仰强烈度划分的浅信徒、虔信徒等的体系，先知是根据神明对其的信赖或者说任用程度划分的体系中的阶层。 在这个体系中只有四阶：羔羊、选民、先知和圣者。 羔羊自然就是普通信徒。 选民是指拥有和神祗相同理念和信念的人，是神祗在凡间的代言人。 先知则是传达神祗旨意，发布神祗预言的人。 至于圣者……就是神祗在凡间的化身，践行和行使神的一切权力的唯一存在。 这两个体系之间并非不相容，实际上，一般情况下，只要拥有狂信徒程度的信仰之心，就足以成为一个神明的选民了。而像是一些神力比较弱的从神，甚至会让虔信徒成为选民。 封赐先知则非狂信徒不可，最好能是门徒。 至于圣者，则是诸神约定中每个神只能封赐一个的存在，所以即使在门徒之中挑选，也要非常严格才行。 而雷拉诺……居然会是先知吗？ 几乎是下意识的，两三条龙朝着相反的方向闪身一扑，下一秒他们的眼角余光立刻便看到他们原来站立着的地方，一道深紫色的火焰陡然显现，无声无息地轰击在地面上。 只听“卡啦”一声闷响，大地竟被生生粉碎——不，不仅是地面，连地面所依托着的空间也被粉碎，一道漆黑的虚空裂缝立刻显现出来！ 这种力量……绝对达到了半神的层次！ 看见这一幕，希尔卡特的身体瞬间僵硬起来，心底逃命的意识变得无比强烈。 即使是继承了更多红龙血脉的他，也知道不逃走的话，只有死路一条！ 可是以一个半神强者的实力，真的会允许他们逃走吗？ 要知道，传奇级强者之间的差距虽大，却也没有到达令人绝望的程度。但是传奇与半神强者之间的差距，可就完全不同了…… 先前虽然知道，雷拉诺在传奇中也算厉害，不过三条龙都没有任何退缩的意思。但是现在，雷拉诺却展现出了半神的力量！ 这些念头不止是希尔卡特、卡拉芒克想到了，娜塔丽也同样想到了，一时间绝望的情绪开始充斥于他们的心间。 不想点办法的话……会死的，大家都会死！ 而就在这时，娜塔丽狠狠咬住自己的舌头，借由疼痛感让自己冷静下来。然后，她的瞳孔里闪过一丝挣扎之色，最后又化为了绝对的坚定。 下一刻，一个巨大的影子忽然笼罩了整个空间的上空，古老而苍茫的气息喷涌而出，仿佛连虚空都因为这无边的威势而颤抖起来！ “虽然没办法光明正大地击败你们，我非常遗憾。不过现在，我有着必须走下去的理由——星辰狂欢。” 星空之神的神力，此刻已经被传输到了雷拉诺的身上，化为足以摧毁一切的神术，被释放出来。 然后，在那毁灭的光流即将降临的一刻，所有人不约而同地睁大了眼睛。 随后异变倏生，令人惊诧到极点的一幕出现了。 娜塔丽奋力鼓动起最后的力量，竟是直接打开了一道空间之门，随后在卡拉芒克震惊的眼神中，娜塔丽瞬间冲出，一把抓住他的尾巴，然后猛地发力，狠狠地将他庞大的躯体抛入了空间门中。 下一刻，卡拉芒克出现在了伊考特山谷的千里之外！ “娜塔丽？” 希尔卡特大惊，瞬间明白了娜塔丽的意思：既然敌人这次是朝着艾洛来的，那么他们肯定不会封锁这里的空间，这样艾洛才能赶来，并落入他们的圈套。 而这，也是希尔卡特等人唯一的生路。 只是现在，雷拉诺的神术即将降下，剩下的时间根本不足以让希尔卡特和娜塔丽都顺着空间门逃走！ 即使能逃走，以雷拉诺的半神之力，也未尝不可能顺着空间裂隙直接追过来。 也就是说……娜塔丽已经决定断后了！ 还没等他多说什么，娜塔丽便飞扑过来，抓着希尔卡特的尾巴，将他也扔向了空间门！ “娜塔丽……” 身体在空中飞速倒退，眼前的景色不停变换，耳边唯有呼呼风声，希尔卡特知道这一摔下去肯定会断掉几根肋骨，但他现在一点也不关心这些，只是用尽全力地将视线向娜塔丽那边望去。 然后，他只看到了雷拉诺手中庞大的星象全图，以及娜塔丽那带着几分放松还有几分遗憾的神色。 娜塔丽……会死的！ 即使刚刚被用一种近乎于侮辱的方式抓住尾巴，此刻希尔卡特的心里也没有一丝恼怒，有的只是类似于先前在深渊魔龙记忆里感受到的，那种悲哀！ 居然选择救别人而不是自己，这样的你，根本就是不合格的彩色龙！ 愚蠢！无知！单纯！ 希尔卡特的眼睛变得血红，狂风暴雨一般涌动着的情感却什么也无法挽回，只能在猛烈的夜风中发出悲怆的嘶吼。 “娜塔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