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朱尼厄斯
与汨罗的谈话结束之后，朱尼厄斯独自一人离开了港口，转回到军港去。 这个庞大的海港除了70艘宽大的八层桨战船与之外，别无他物，但朱尼厄斯知道，还有大约200艘相同的战船停泊在距离庞培城只有数里之遥的卡里布岛。 白色的月光投在两艘一体的巨大船体上，为了遮挡行进时激起的海水，船桨伸出的洞口垂挂着以牛皮革制成的挡水，不过现在船桨都已经收进船舱，所以它们看起来就与一只奇特的超大型海龟十分相似，事实上，在第一次布匿战争，也就是罗马人与迦太基人的战争中，它已经被这样嘲笑过了。与迦太基人喜欢的，转向灵活，带着长长青铜撞角，体型狭长的三层桨战船比起来，它的确显得笨重又迟钝，但是迦太基人没有想到的是，它是罗马人为了更好的凸现出自身擅长近战的优点而督令希腊与罗马的工匠而造出来的，它的甲板上准备有可以用来弹射城墙的重型弹射器，每个都可以可发射重210阿斯（1阿斯约0.33公斤）的石头或一杆半（一杆约3.3米）长的标枪，足以贯穿三层桨战船那轻薄的船身，在伤害到其中的桨手的同时，也很有可能卡住船桨的动作，至少在把石头搬开与砍断标枪之前那几个桨手什么也别想干。 罗马人还使用了一种被称之为“乌鸦嘴”的跳板，它一端固定在甲板上，可以做180°的旋转，另外一端钉着一个巨大的钉子，当敌人的战船靠的足够近时，罗马士兵就将它移动到敌船的甲板上，巨钉会牢牢地砸进船体，然后凶悍的罗马士兵们踏着平稳的踏板一拥而上，与敌人展开rou搏战。 最致命的是，八层桨战船最多可以运载1200名士兵，而一艘三层桨战船上最多只有50名士兵，这样悬殊的兵力差异，造成了即便是有十艘甚至更多的三层桨战船围困住了一艘八层桨战船，获胜的可能性也几近于无的情况。无怪乎，在三次布匿战争后，迦太基人会落到城破国亡，只余下五万余人被卖做奴隶的下场。 朱尼厄斯的青铜胸甲上就雕刻着大小西比阿将军的头像，他们是击败了迦太基最后希望——汉尼拔的英雄，也是朱尼厄斯希望达到的目标，只可惜现在的皇帝——年仅17岁的克劳迪乌斯.尼禄是个温和善良，爱好文学与音乐的人，对于对外战争并没有多少兴趣，所以朱尼厄斯也只好在庞培原地驻守，虽然这对于一个年轻人来说，实在是太过郁闷了，或许他答应和汨罗一起从事人鱼买卖，也就是因为这个缘故吧。 “狄安娜神啊，请你看着我，看着我，请你用你的银箭穿透我的心脏……” 他轻声吟唱着自一位诗人朋友那里听来的诗歌，四周是那么的安静，似乎只有他一个人的声音在回响，朱尼厄斯不禁浑身一颤。 听不见夜巡的飞龙上下起落的声音，也听不见担任警卫的士兵的踏步声，甚至听不见船舱下那些奴隶桨手们如雷的鼾声，只有海涛拍击的声音，从容地，有节奏的，一声又一声的继续着。 朱尼厄斯来不及多想，拔出短剑咬在口中，抓着距离他最近的船上垂下的锚索，猿猴一样灵敏地攀了上去。 甲板上什么也没有，负责警卫的士兵与飞龙安详地昏睡在了一起，胸膛微微地起伏着。 随着朱尼厄斯缓缓地抬起身体，他也已经看到了……这艘船的船首，在发着微光。 白发的术士微笑着看着朱尼厄斯，他的面容比月光更加姣洁。 “洛基？” 朱尼厄斯拿下口中的短剑，不敢置信地道。 “是我。” “诸神在上，这些人……”朱尼厄斯指了指尚在睡梦中的士兵们：“是你令他们变成这个样子的吗？” “是的。” 洛基沉稳地道：“我是想看看这些战船——好一件凶器！”他看着一排排的重型弹射器，以往在东方时，睚眦也曾经化身为凡人，参与了数次大战，但那都是在陆地上，这次居然在西方见到了专门用于海战的战船，不由得好奇起来。 “洛基，”朱尼厄斯道：“请你立刻将他们唤醒。否则我只好将你理解为罗马的敌人了。我会逮捕你，并将你交给执政官。” “哦？”洛基微微地侧过头来：“你们这里，术士也要受人类的律法管制吗？” 迪迪丝的记忆中可没有这个。 “是的。” 朱尼厄斯严肃地道：“唯一不受人类法律管辖的只有神。” “只有神啊。” 洛基若有所思，伸出手去，在空中一抚，仿佛打开了某扇无形的门，飞龙不安的嘶鸣，骑士的呵斥，巡逻士兵的脚步声与交接时低声唱出的口令，船舱深处的奴隶的鼾声与翻身时镣铐的碰撞声，猛地涌入了朱尼厄斯的耳膜内。 “你愿意和我谈谈话吗？” 洛基直言不讳地道。 “我想了解一些有关于这里的事情。” 即便洛基是个男子，但是面对着这样美丽的面容，能够拒绝的人也是相当少的，朱尼厄斯显然不是其中之一。 两人并肩走到船尾，那里有个不大的平台，朱尼厄斯命令自己的奴隶拿来羊毛毯子与葡萄酒，坚果。 “你从迪迪丝那里知道了吧，所谓术士，就是得到神宠爱的凡人。” 朱尼厄斯神采飞扬地道。 “我就是得到玛尔斯神眷顾的人，第一次领受他的恩惠是在我九岁时，我借用他的神力，独自杀死了四头熊。这是令大祭祀也十分吃惊的事情。” 洛基微微点着头，这个直率的孩子颇合他的脾性。 “人人都可成为术士吗？” “怎么可能呢，“朱尼厄斯摇头道：“按照罗马法，拥有80万赛斯特斯的人才能成为元老，做为骑士，也至少要拥有40万赛斯特斯，而成为术士，他最少要有60万赛斯特斯的财产，还有将近30万赛斯特斯需要敬献给神庙，成为术士之后，还要不断地向神敬献自己的忠诚——也就是黄金与宝石以及其他一些神所喜爱的东西，才能维持以及加强自己的能力。” 他看了看洛基，又不自然地将视线转往其他地方。 “但是一些智慧，或者容貌特别出色的人，是不会被这些问题所困扰的，因为无论是奥林匹斯山上的那一位神，都是很喜欢美貌的青年或者少年的，甚至会亲自前来授予他们能力，嗯……” 洛基看着朱尼厄斯的面孔愈来愈红，虽然很想丢个“他心通”之类的法术过去，但是冥冥之中有个声音，告诉他还是不要知道的为好……所以他明智地转换了话题。 “现在我相信，亲爱的洛基，你不是这个大陆上的人了。”当洛基问及术士数量时，朱尼厄斯这样笑道，：“这个数字大概只有罗马城的大祭祀才会知道。现在整个罗马有一万多座大小神庙，每个神庙都有不少于三位的祭祀，他们都是术士，然后受到众神宠爱的凡人又不知道有多少……总之，我想，不会少于十个军团吧。不过大部分人虽然有着术士的称号，他们或者是因为吝啬，或者是因为只是想证明自己是个贵族而已，所能借用的神力几乎可以忽略……像您这样能够在一瞬间令几千人昏睡过去的术士，真个大陆上绝对不超过一百个。” “原来如此。” 洛基摇摇头，难怪西方的所谓术士逃不过凡间律法的束缚，他们与凡人完全没有什么区别。 一阵疾风袭来，两人齐齐转头看去，一只飞龙正在降落。 “那不是巨龙，”朱尼厄斯道：“我想你知道，呃，请原谅我的冒昧，您的meimei，那条比翡翠更美丽的小龙……她真的是巨龙吗？” “是的。” 洛基凝视他良久，直到确认他并无什么恶意时，才微笑着道：“我也是巨龙。” 朱尼厄斯露出“请您不要戏弄我”的表情。 “我见过巨龙。” 朱尼厄斯道：“它们与罗马帝国的历位皇帝都有协定，是罗马的守护者。他们居住在人迹罕至的火山上，身躯像山峰一样高大，皮肤比青铜更加坚硬，爪牙胜过刀剑，口中会吐出可以席卷整个城市的冰雪与火焰，坚实的头颅中充满了智慧与傲慢，只有堆积如山的黄金与纯洁的美丽女子才能打动他们的心……您为什么笑成这样！？” 洛基举起金杯，借着饮酒挡去眼中的笑意，只可惜徒劳无功。 无他，洛基想起了那个美度沙。 敖缡降生时，舍梨婆沙的族人群至来贺，其中一个名唤美杜沙.芬.……（名字太长，省略），且面生，舍梨婆沙问了，才知他是西方来的大蟒蛇米德加得神的儿子，与总爱呆在一个地方的父亲不同，性喜游历，过东海时若不是摩侯罗迦族人容留，险些被金翅大鹏鸟吞掉，感激之余，便在自己长长名字的后面加上了摩侯罗迦，自许为摩侯罗迦族人，舍梨婆沙的父王见他性情狂野，又能歌善舞，倒也符合本族人的性情，也就默认了他的自说自话。 六分真心三分阿谀一分本能，初见舍梨婆沙的美杜沙当即拜倒在那双被他称为“比Frigga女神（大气或云气之拟人化，北欧神后）所幻想的最柔嫩的花瓣都要细腻洁白”的长尾下，赞美之词滔滔不绝自他极具诱惑力的双唇中溢出，动人程度直令众水族不时地看向水晶殿顶是不是有五彩缤纷的天花落下来。 此举很是得舍梨婆沙欢心与敖钦的白眼，当听到美杜沙的颂歌中提到西方有龙时，舍梨婆沙很是好奇，就详问了一番，敖钦在一旁听着，却很是有点戚戚——（以下括弧内为敖钦心语）自家这远亲，有翼，颈细腹大，鳞身，脊上有棘（好丑！）四肢强健，喜欢独处（自闭！）衣着吃食不甚讲究，住在简陋的洞xue中，单喜欢黄金美女。（庸俗！）来来去去就这么几招法术，有时还以躯体或人类的刀剑御敌（未开化不成？！） 这些心语敖钦自然是不敢在舍梨婆沙面前说的，却在睚眦及众兄弟前说了无数遍，因此现在听朱尼厄斯一说，洛基的第一个映象就是老父亲那个气急败坏又无可奈何的样子…… 好一会，洛基才放下了酒杯，收起了笑容，但眼中的某样东西却让朱尼厄斯心悸。 朱尼厄斯没有想到的是，就在下一刻，白发的术士再度露出了美艳的笑容。 “对不起，想起了一些过去的事情。” 他放下了酒杯，握住了自己长长的头发把玩着。 “只是一些过去的事情罢了。” 洛基重复道。 就在那一瞬间，朱尼厄斯感觉到面前的人似乎放下了什么，眼中不复之前的阴沉，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宁静与平和的晶光。 “虽然我们今天才相识，亲爱的洛基，”朱尼厄斯道：“不过我可以再去见你，与你谈话吗？当然，是你居留在庞培的时候，没有皇帝的命令，我是无法离开庞培的。” “你到那里再见我？” 洛基问道，在没有寻觅到合适的居所之前，素有洁癖的洛基宁可栖在海中，也不愿去那些人类的旅舍暂住，这个朱尼厄斯，莫非是要下到海底来见自己么？不过洛基身在海中时，可是巨龙的形态……洛基不无恶意地看着朱尼厄斯，他不会像是那个可怜的叶公那样，惨叫着逃跑吧。 “汨罗已经为您选择了一处优美幽静的宅邸。” 朱尼厄斯笑道：“不过明天他来和您说时，还是请您露出意外的表情来，不然他就要责怪我夺走了第一个向您报告这个好消息的机会了。” “我明白了。” “您还想听些其他的事情吗？” 朱尼厄斯殷切地道。 “是的，我希望。” 洛基毫无睡意，比起回到海水中去数鱼打发时间，真不如在这里听人说说故事呢。 朱尼厄斯所说的，大部分都是战争，尤其是三次布匿战争，罗马人与迦太基人之间的战争，焚烧着，在烟与火的包围中沉没的战船，沐浴着血大声嘶吼的勇士…… “那三次战争，甚至有术士参与。不仅仅是我们。”朱尼厄斯饮了一口口味浓烈的法烈伦酒：“迦太基人那里也有信奉埃及人的神的术士帮助他们，只可惜，随着胜利女神的降临，他们的神也抛弃了他们，所有的埃及神术士全部都在战役结束后，连同迦太基人最高贵家庭的五百男童一起被献给了我们伟大的朱庇特神！据说那天焚烧祭品的火焰，一直燃烧了七天七夜！” “你很喜欢战争哪……” “是的。” 朱尼厄斯坦率地答道：“只可惜现在没有战争，没有。” 青年激扬的语气令洛基微笑，在东方，睚眦的型像经常被铸造在刀剑的护手处，就是因为他乃龙王九子中最为暴烈嗜血者。 他现在知道为何这个陌生的青年会引起自己的好感了。 “可惜……”洛基低声道。若是在东方，凭借睚眦的神力，不难创出一场战争来呢。 洛基鼓鼓囊囊的衣怀动了动。 敖缡儿伸出脑袋来，转动着晶莹碧绿的脖颈左右看了看，含含糊糊地道：“你们还在说话啊……看来我没有睡很久，再睡一会罢。” 说完，又蜷了回去。 两人这才觉出，天色已经大亮，他们竟然整整谈了一夜，不过无论是洛基还是朱尼厄斯，都没有什么疲惫之感。 “啊，原来您在这里。” 汨罗以清爽明朗的声音说道，以罗马城的财务官之子身份登上战船的他今天穿着更加精致正式的乌紫色长袍，：“朱尼厄斯，我要责怪您了，假如昨夜留下洛基的是迪迪丝，我是无法苛责她的自私的；但是你，我亲爱的朋友，怎么可以独占了我们美丽的术士整整一夜呢？” “对不起，我忘记了。” 朱尼厄斯道：“但是我相信你还是能够取得比我更多的信任的，我想，您是有带来好消息的吧。”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