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万载地火
飞了大约半个多时辰,这些白鹤纷纷落在一座山峰的半腰上,待宁徵言拖着酸痛的两条腿好不容易爬下地面的时候,这才陆续飞向夜空中,隐没在银月光辉里。 早在落地的那一刻,宁徵言已经悄声嘱咐了咬在手指头上的小蛇 “我们被带到这冥识山,还不知道是祸是福。没人的时候你再说话,千万莫暴露了妖的身份,日后若有个万一,你便是奇兵一支,如何?” 其实这个时候小蛇早就放轻了牙口,但为了表达自己的不满,还是哼哼地回道:“要设埋伏就设埋伏,随便堵住别个的嘴是怎么回事?再有下次,小爷咬死你。” 她还没来得及反唇相讥,周新已快步走了过来,他小心翼翼地捧着那木匣子说道:“这里便是赤明峰,你今后就住在此地了,我先带你去日后做事的地方,去了之后,你不可乱动,以免有性命之忧,我在那边另有要事,却是救之不及。” 想到要去的地方十分重要,宁徵言揉了揉干涩的眼睛,勉强打起精神,跟着他走进松林小径。 月色在林中忽明忽暗,草丛沙沙,不知道过去多少时间,小径终于到了尽头,只见前面屹立的山壁隐隐现出暗红色泽,周新停在山壁前放下了木匣,口中念念有词,不一会儿双手掐诀射出一道清光,竟然在那岩石上面照出一道若有若无的门户。 “这里就是入口处,你以后出入倒没必要那么麻烦,老祖赐下了令牌,你佩戴上之后只需直接走进去便行了,不过那令牌还得明天一早到流芳飘雪海去取。”周新颇有点酸溜溜地说,看到女孩毫无变化的神色,他忍不住刺探着问道,“老祖今次的宽宏大量可谓前所未有,你真是好运道。” 宁徵言一心惦记着刚才他使出的法术,没察觉到其中陷阱,下意识地反问:“你说的老祖究竟是何身份?” “老祖自然是我冥识山一脉的开山祖师,你竟然连这也不知道,真不知道老祖为什么让你来赤明峰。” 套话套出她的确是无意间上山的,周新顿时冷淡了十分,想到自己以后又要多添麻烦,心头的不痛快便化作刻薄言辞喷了出来。 宁徵言这次听出不对劲,心里开始盘算。 意外进入冥识山,虽然只能在这里做做苦工,但毕竟是接触到了和修行有关的方面,就比如说刚才的那个法术吧,搞不好以后有机会的话,还能够偷偷学到一手。 不过,眼前这个人看似本分,其实心胸狭窄,要怎么弄到法术秘籍,还得多下番功夫才行。 说话间,两人已经前后进入门户。 里面是空荡荡的向下倾斜的岩洞通道,两侧岩石同样是暗红色,镶嵌了许多拇指大的洁白珠子,层层散发出耀眼的光焰,将道路四周照得纤毫毕现。 斜坡走到尽头,眼前出现一处宽敞平坦的洞xue,众多五彩斑斓的钟乳石或垂挂,或耸立,间杂着滴答的泉水,透出股幽静的美感。 只是,这份幽静此刻却被破坏无遗。 从钟乳石的缝隙间可以看到,远处,火红的雾气丝丝缕缕飘拂,缭绕成瑰丽的漩涡,更不可思议的是,一股浓烈的喷香气味扑面而来,宁徵言差点呆住了,这气味,怎么那么像是烤rou的味道,而且还是加了不少香料,将rou腥味去除得干干净净,咬一口就能够流油的鲜美烤rou味道呢? 周新已经心急火燎地冲了进去。 “混账,你到底在干什么?!天啊,这、这……” 里面的人,莫非还真是在烤rou不成? 十分好奇这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宁徵言紧跟着周新冲了过去,只是在看到面前的场景时,却也说不出话来。 “目不欲视不正之色,耳不欲听丑秽之言,鼻不欲向膻腥之气,口不欲尝毒辣之味,心不欲谋欺诈之事,此辱神损寿。夫常人不得无欲,又复不得无事,但当和心少念,静虑,先去乱神犯性之事……区区不才,用了这万载的地火,千年的灵药,烘烤这百年的灵兽,想来是正气、正味,却不知道周执事你为何口出恶言呢?” 洞中,火红雾气凝成了玉膏般的绯红泉流,正涓涓汇聚在一册悬浮在空中的青色竹简上,散发出足以融化铁石的惊人热度。 周围尽是些干巴巴的灵芝、人参散落着,还有些认不出来的草枝,光是闻到那股沁人心脾的清香,就知道定是难得的珍稀药材。 一名身着书生长袍,容貌秀美得如同二八少女的年轻修士笑吟吟地站在竹简旁边,抑扬顿挫地吟诵出上述一番话来,他神态十分端正严肃,简直像是在学堂里面对着鸿儒学者,然而,嘴边的油渍,手中拎着的串着几只烤禽的长剑却暴露了他的老底。 周新气得差点晕过去。 “天苍子,你、你、你还是修行了百年的修士么?你,你居然用法器引动万载地火?这是什么?这些骨头、这些骨头……别告诉我那是门内豢养的灵兽,你知不知道它们都是难得的珍品,十个你也赔不起啊!” 早在听到灵兽二字时,宁徵言就眼睛一亮。 天地间自有珍宝,而灵兽则是其中最特别的一种,要么,是皮毛刀枪不入,要么,是吃了之后能够治愈百病,还有些一出生就有灵智的,能够接受上一辈记忆的传承,甚至,更有极其少数的灵兽天生就可以呼风唤雨,神通广大。 更进一步,例如龙凤麒麟之类,那就不再是灵兽,而是自成一族,谁也不敢以兽类称呼了。 不管怎么说,灵兽这种珍品,随便放在哪里都有大堆的人抢破头,而眼前这个人居然拿来烧烤了吃,真不知道该说是暴殄天物,还是胆大包天。 唔,似乎这两者并不冲突吧。 想归想,她脚下却悄悄往后退去,这两人若是打起来,可别殃及池鱼才好。 “先贤有云,修行之五难,难在名利不去,喜怒不除,声色不去,滋味不绝,神虑精散……嗯?区区绝对没有说周执事你犯了这五难,难怪上山二十年还是凡人一个。”天苍子面带微笑,口唇未动地嘀咕着,却又将声量放得恰到好处,让两人听得一清二楚,“竟然用区区我来比拟那些rou食,岂不是神虑精散,胡言乱语么?” 就在周新被他气得鼻子都歪了的时候,他突然一挥袖子,收了那竹简,散去空中火雾,正儿八经地问道:“那么,不知道周执事来此有何贵干?区区奉命镇守万载地火八十一天,可不敢有丝毫耽误,还请执事莫要废话太多。” 废话太多的明明是你吧,宁徵言难得地和周新想到了一起。 只不过,她这边是暗自掂量着那周新和天苍子之间的冲突,试图看出点关键来,而被指责的那位则是愤怒得发抖。 “本执事奉老祖命令,送聆空峰法阵阵眼来此修复。”周新咬牙切齿地迸出几个字来,示威般高高举起了木匣。 可惜的是,这番动作注定白做了,天苍子压根没理他,而是身形一晃,冷不防地来到了宁徵言,满面笑容地深深作揖下去。 “这位小小姐,区区这厢有礼了……哎呀,真是罪过,竟然将小小姐冷落如此之久,都是周执事的罪过啊,不知小小姐有什么事可以让区区效劳么?但请放心好了,一旦有所吩咐,区区立刻让周执事去做,绝不让小小姐有丝毫为难。” 这下,宁徵言立刻就幸灾乐祸不起来了。 如果不是怕在人前失礼,她真想去揉揉发酸的牙帮子,然而,面对神态真诚热情如火的天苍子,还有旁边虎视眈眈的周执事,宁徵言只能僵硬地回礼道:“前辈客气了,晚辈今次随周执事前来,前辈若有疑问,不妨问问执事就好。” 话到嘴边,她灵机一动,将祸水再度引到了倒霉的周新那边。 “你、天苍子你枉为修士,我与你说话,你竟……!”周新正火大着,天苍子又嘀咕了句“目不欲视不正之色,区区看的都是正色,执事你么,又有什么好看的。” 这下,差点没将人给气死。 不过那周新虽然气量狭窄,但为人并不愚笨,知道身为凡人的自己想要和修行了百年的天苍子斗绝对是自讨苦吃,当下硬生生忍住一口气,高傲无比地说道:“那女童么,却是被老祖罚来赤明峰作苦工的,此处看守地火的人,今后就是她了。天苍子,你还不赶紧将事情交代给她?” 周新也是有小算盘的,你天苍子再能耐,总不能和冥识老祖斗吧。 不过,他低估了对方的脾性。 天苍子沉默了很久,但是很久之后,他面上的笑容渐渐灿烂,灿烂到周新有不祥的预感,他极其斯文地伸手一招,隔空将那木匣子取到手里,随即拉了宁徵言就往洞窟深处掠去,他的动作奇快无比,周新眼花片刻过后,就再看不到他的人影。 “呵呵呵,区区说了半天的话,不就是为了等执事你这句么,放心吧,阵眼宝物交到区区手上,铁定是妥当无比,至于这女童么,区区自然会和她交代地火的事情,余下的,执事就不必cao心了。” “哈哈,执事你去吧,去吧,没事就别过来了,耽搁区区参悟这宝物当中深奥无比的大道,可是一个死罪啊!” 末尾死罪二字,陡然变得阴森渗人,直刺听者脑海,周新惨叫了声,不得不立刻退出洞窟,以免被弥漫过来的冰寒杀气给伤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