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破网而逃
翌日,辛巳日。太师府内外早已张灯结彩,喜气洋洋,一派新皇登基的景象。 未央宫里,此时却是杀气腾腾,二十名宫廷卫士斧钺在手,凝神屏气,埋伏在宫门四处,只等捉鳖瓮中。 昨天夜晚,李儒送别王允、士孙瑞,回到府邸,思前想后,总觉得心中不踏实。躺在床上,辗转反则,难以入眠。 多年狩猎养成的警觉,使他分明听到了危险袭来的脚步声。李儒睡卧在床,反复揣摩王允献出爱女貂蝉安插太师身边以来和所作所为。董卓是个yin*棍,王司徒这是在投其所好呀。而反观吕布,此人更是黄桷树进灶烘——大烧(sao)棒。原来王司徒演的是一女二嫁,离间董吕父子的反间计呀。 再看近段时间以来,王吕二人过从甚密,原来是为了诛杀董卓,密谋已久。吕布送貂蝉去到郿坞又急返长安,说是要护送太师进宫,这岂不是送太师进陷阱吗。 李儒大叫一声“哎呀,不好!中了王允的离间计。”急忙跳下床来,连夜赶往太师府,晋见董卓。 太师府里,灯火通明,四处张灯结彩,一派喜气洋洋。工匠们连夜为房檐廊柱髹漆粉刷,面貌焕然一新。 董卓焚香沐浴,此时刚刚上床准备睡觉,要做皇帝的美梦还没开始,听说李儒夤夜造访,心中十分懊恼。他妈的,就这位先生多事,不晓得哪河水又发了。董卓很不情愿地起身下床,把李儒请进后堂。 “太师,明天这未央宫里去不得呀。”李儒屁股还没落坐,就急忙阐明自己的来意。 董卓很不高兴,半夜三更正想做美梦,眼看兴高采烈登上皇位,却被李儒兜头泼来一盆冷水,就高高地昂着头,说: “汉献帝,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娃娃,难道还会耍什么阴谋诡计。先生你未免太过虑了。明日大喜之日,老夫不进未央宫,又怎么能登上皇帝御座呢?我看这整个朝堂之上,就数先生你的事多。” “这不是多事,”李儒要点醒做皇帝美梦的睡中人,焦急地说:“我总觉得天子突然提出禅让一事,十分蹊跷。别看他一个小娃娃,据我所知,此人在其他大臣面前却从未提过禅让之事,怎么会突然召见太师进宫呢?这难道不是让人十分怀疑的事吗。” “哎呀,”董卓已经很不耐烦了,呵欠连天的,他明天还得要精神饱满地出现在众大臣面前,接受天子的禅让,哪里还有心思再跟李儒啰嗦,就打断先生的话,说: “这禅让一事,又不是什么光荣的事,他汉献帝又何必在大臣面前高声嚷嚷呢,是你也不会这么干嘛。我还是那句话,先生你是太过多虑了。” “这并非空xue来风呀。”李儒要揭穿王允的连环计,不吐不快:“太师想想,王允先将爱女貂蝉许配给大将军吕布,给了他一个美丽的谎言;其后,又将爱女赠予太师,借此女之手,挑起太师父子二人的醋海妒波,反目成仇,他得渔人之利。” “好了,好了,好了。”董卓一连以三个“好了”表示自己的不耐烦,粗暴地打断了李儒的话。心里暗自思忖:你李儒不知道“逢王而兴”的谶语,我董卓这一生靠的就是王允,你怎么老是和王司徒过不去呢,就大声说:“你的‘楚庄王,蒋雄’那一套说辞又来了,我耳朵都听起茧茧了,我的先生,你就不要再说了,行不行。” 李儒见劝说不行,只得退而求其次:“太师看这样行不行——明天让天子赐步太师府,向臣下宣诏,这样方显其禅让之诚意。” 董卓猛然笑了起来,讥笑说:“明天让天子赐步太师府,也得我去请他呀。你这不是脱了裤子放屁——多事吗?” 李儒沉思一会儿,无奈地说:“这么说来,太师明天是非进未央宫去不可了?” “怎么能不去呢,”董卓又不耐烦起来:“我一生的追求,就在明天,即使刀山火海,我董卓也要去赴汤蹈火。先生你不要再说了。你一天思虑谋略,脑袋转个不停,到底活得累不累呀。” “好嘛,”李儒见董卓执意前去,不得不自己妥协,退而求其次地点头应允说:“太师即便要去,还得听我的安排。” “怎么安排?”董卓揉了揉自己的眼睛,表示瞌睡来了,实为逐客之意。“明天,太师去未央宫之前,先派太师府卫队先行包围皇宫,另派四十名虎贲卫士护送前往。非如此,李儒我万难放心。” “好吧好吧”。李儒的这一番心意,确实也是为太师好,这么一想,董卓点头应允。此时雄鸡已经叫了,他还没入睡呢,巴不得李儒早点离开。 好不容易把这个讨厌家伙送走,董卓刚躺上床,仆射士孙瑞一早即来到太师府恭候。 董卓急忙翻身下床,身穿吉服,焚香祈祷后,带着吕布走出来,吩咐虎贲卫士头目,清点四十名健勇随行护送,派太师府卫队包围皇宫。士孙瑞一听,急忙劝阻说: “兵戈为大凶之灾,今日为大喜之日,大凶冲大喜,实在是不吉利呀。太师,千万莫要动了刀兵,犯了忌讳。”见董卓还在犹豫,吕布为解除他的顾虑,拍着胸脯说:“有奉先一人,足以胜十万刀兵。” 董卓一想,天子为阳极,刀兵为阴煞,阴煞过重,岂不冲撞阳极,坏了好事。况且,此去皇宫不远,卫兵可以招手即来,而且还有万夫不挡之勇的干儿子吕布保护。再说,即便没有吕布保护,就是老夫一人,也足以把那群娃娃兵组成的宫廷卫士杀个人仰马翻,何惧之有。由此,董卓便依阴阳之数,取阳九之至,点了九名身强力壮的卫士随行,登车往未央宫驶去。 李儒回到府邸,因为有了董卓的保证,放下了心头的石头,倒头便睡。一觉醒来,已经日上三竿,急于知道太师的行踪,忙从后门走捷径进到太师府打听消息。 李儒听说董卓得意猖狂,并没按照自己的吩咐办事,而是只带了九名虎贲卫士随行,径直去了未央宫。李儒意识到情况不妙,想阻挡太师前行。他匆匆赶到太师府前门,哪里见到太师半点车驾的影子。 李儒气得捶胸顿脚,生怕董卓有个差错闪失,忙忙去附近的大丞相府警卫处寻找大将军徐荣,要他立即带兵前去支援太师。可是,也就怪了,往常从不擅离职守的徐荣,今日警卫处哪有他的半个踪影。再寻警卫处其他的武官,却没有一个可支配的战将,参谋长以手抚胸,忍不住哀叹:“天绝我也!” 李儒是不服输的赌徒,哪里会就此认输,急忙赶回太师府,看看戍守各处的王府卫队,一个个雄赳赳气昂昂的,站岗的站岗,巡逻的巡逻,倒像是一支能够打仗的部队。没法,只有死马当成活马医,就靠他们去解救太师了。情急之中,李儒也就没了顾忌,擂起战鼓,就要集合王府卫队出征。 鼓声响起,附近的虎贲卫士听见鼓点,匆匆赶来集合,值勤的卫队小头目一见是李儒击鼓,也不好责怪他,只得无声地向众人一摆手,卫兵们便纷纷散去。 李儒见卫兵们来而复去,自己的鼓声指挥不动部队,气得呆若木鸡。 戍卫营中,戍卫长段煨听见鼓声,匆忙跑过来,那耀眼的红鼻子,更因激动而显得一片通红,见是李儒在击鼓,尽管已累得满头大汗,身边却没招来一兵一卒。 段煨对先生的举动又好气又好笑,没想到阅人无数的李儒居然会这么幼稚,一把夺过他手中的鼓槌,嗔怪地说: “先生,你虽说是太师的参谋长,却是只有参议权,没有决策权、指挥权的谋士,要指挥王府卫队,除了太师,就得有太师授予的虎符,才能号令三军将士,先生你不会是老癫懵了吧,不会连这点基本常识都不知道。” 董卓平时牢牢掌控着军事指挥权,从不让他人染指,今日调动不了军队抢救他,正应了作茧自缚那句话。 段煨的话说得实在难听,此时不是和他计较的时候,李儒“宰相肚里能撑船”,也难得和他计较,大声地说:“段将军,赶快集合王府卫队,前去未央宫营救太师。” 段煨冷冷一笑,说:“先生没有虎符,我段某人擅自调动王府卫队,让太师知道了,是要掉脑袋的。”说着,用手指了指自己红红的鼻尖:“不是我驳先生的面子,我这颗脑袋还得留着戴更大的官帽儿。” 李儒深知“皮之不存,毛将焉附”的道理,以“肚里能撑船的宰相肚量”,卟咚一声就在段煨面前跪下了,拉住红鼻子将军的战袍,焦急地说: “如今事出紧急,顾不得那么多陈规陋举了,只有你带兵去包围王宫,还可救出太师,不然,我们项上的脑袋都将保不住。” 段煨也急了,老是被这讨厌鬼拉住,还办不办自己的正事,也不顾一切地吼起来: “先生,哪怕你嘴唇说出血,我只当你是流的苋菜汤汤。不是我驳先生的面子,实在是军令如山,没有调兵的虎符,我是不会召集王府卫队的。”段煨一跺脚,挣脱被对方拉扯的袍袖,也不管跪拜在地上的李儒,头也不回地走了。 李儒望着远去的段煨,潸然泪下,哀叹:“有心杀敌,无力回天,命也!” 李儒踉踉跄跄来到太师府门前,又一次望着门前的石狮,哀叹不已:如今太师被胜利冲昏了头脑,自己的话是再也听不进去了,我行我素,不听劝阻,只身犯险,这才会落入王允设计好的陷阱。 李儒思前想后,又悔恨自己一时心软,没有挂印离去,而是听了徐荣的劝告,重返长安。于是哀叹说:“徐荣呵徐荣,尔害我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