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没有赢家的赌桌

    广场边沿上电磁弹的湛蓝色光辉映亮了政务厅灰白的露台，还有露台上金发阴谋家冰蓝的眸子，恩斯特看着急速逼近的四架恩赫利亚，淡淡的笑了起来，“没想到还是输了一手。这样也好，那就来玩最后一把吧。”金发青年顺手放下了咖啡杯，扭过头对身旁的人说道：“那么，究竟是看着他和我一起陪葬呢，还是让弟弟回到jiejie的怀抱，以‘被下属胁迫’的名义得到****，在新国防军里担任原职？”“背叛大执政官的小人也有资格和我弟弟陪葬么？”一个冷冰冰的女声回答了恩斯特，站在露台围栏边的棕发少女凝视着越来越近的黑色骑士，微圆的脸上浮出了一抹淡淡笑意。恩斯特也站了起来，走到少女身旁，大声的说：“瑟琳娜，那么你以为你的大执政官又是什么好人？他仁慈吗？仁慈到双手沾满鲜血却可以在阳光下自诩正义；他公正吗？公正到让无数无辜的生命为他的野心当垫脚石。”少女扭头看了看桌面上那一叠关于中东革命战争的照片，淡淡的笑着回答：“也许他并不仁慈，也不公正，但我却可以感受到，他深爱着人民。他所作的一切或许是自私而残忍的，但那份自私却是为了这片土地上的人们。”瑟琳娜顿了顿，直视着恩斯特冰蓝色的眸子，一字一顿的接着说：“而你，却只爱着你自己，爱着你cao在手中的权势！”“不!你错了！”恩斯特的嘴角微微颤动了一下，沙哑的回答了少女，他低下了头，宽厚的右掌轻轻捂住了胸口，抚摸着那朵冰冷的银色四叶草。

    片刻后金发青年笑了起来，抬起脸柔声对少女说：“如果你不劝你弟弟停火，那么整个柏林很快就会变成燃烧的战场，若我陨殁，外围的国防军就会依照最后留下的命令镇压德意志区，会有更多的市民丧生。现在，只有你可以化解这场劫难，拯救那些无辜的生命。”听着这句悲天悯人的建议，瑟琳娜微圆的脸上反而露出了一丝笑意，她纤长的十指用力抓紧了满是积雪的围栏，用毫无感情的声音回答道：“我同意。给我话筒。”恩斯特满意的点了点头，顺手从怀中掏出了话筒将音量扭到最大，金发阴谋家轻松平缓的声音透过广播在政务厅四周回荡：“国防军的勇士们，何必这样心急？请把枪口稍微放低一些，要知道用枪对着女士可是非常无礼的举动。”说罢，他将话筒塞进了身旁的少女手中。

    在棕发少女的身影出现在围栏旁的一刹那，政务厅下最前锋的恩赫利亚抬起电磁步枪的瞄准动作顿时僵住了，并急匆匆的一挥右手对其余三个正在瞄准目标的黑色骑士打了个‘待机’手势。迪特尔呆呆的看着屏幕上那张的微圆俏脸，上面带着他再熟悉不过的微笑，那个微笑总是如温暖的阳光般让他感到柔和与宁静，但此时，此地，此景，jiejie脸上的笑容却像夹着冰沙的凛风般切割着他的心脏。

    迪特尔如同石雕般坐在驾驶舱里，凝视着jiejie的飘动的蓝色连衣裙，面对着唯一的亲人，即便是心坚如铁的国防军少校也犹豫了。自从参加‘少年自由团’以来，棕发少年就和家里失去了联络，得到柏林战役的消息后，他曾一度以为所有亲人都已经葬身战火。在战争末期那段绝望而残酷的时光里，他和众多伤兵一起被丢在四处漏风的陆军医院中，躺在结满冰血的肮脏病床上，静静等待着寒冬和恶化的伤口带来永恒的安眠，豁免人间的绝望和苦难，正是这个jiejie凭着一身单薄的旧衣和磨穿底的鞋子在寒风中跑遍了西德意志所有医院，用瘦弱却温暖的怀抱将他从冰冷的‘伤兵坟场’里带回了家，在他高烧不退时整夜不眠的照料他，无数次他从血腥的噩梦中惊醒时，总能看到少女满脸温柔的坐在身侧，用轻声细语驱散黑暗和梦魇，为他擦去脸上因为恐惧和悲伤留下的泪痕，而他病倒后，瑟琳娜更是省下了自己的那份食品配给为他补充营养，日复一日去教堂里为他祈求。

    终于，等到了同鲁鲁修的相会，等到了改变欧洲的‘弗尔瑟’革命，在大执政官的麾下，迪特尔已经不再是当初一无所有的病弱少年，他取得了家族中的父辈们都没有得到过的地位和光荣，鲁鲁修亲手将军官佩剑递到他手中时，棕发少年便暗暗起誓，要守护唯一的亲人，要给她一辈子的安全和幸福，从此不再让她受半分委屈和苦难。可是怎奈命运弄人，今时此刻，他的地位仅次于执政官、大将和军情局长，他的命令可以让一众冷酷的精英们效死作战，他手中的电磁步枪能够撕碎任何对手，然而最后却没法保护自己唯一的亲人。

    “弟弟，还记得父亲是怎么教导你的吗？”瑟琳娜缓缓的先开了口。少女话音刚落，一个压抑着悲伤和愤怒的声音从恩赫利亚的胸膛里传了出来：“父亲教我，斯坦因纳家只有站着死的男子汉，没有跪着活的懦夫。”听到这句话，少女微微笑了起来，她轻轻拢了拢被雪风吹散的长发，略带悲伤的说：“可是啊，弟弟，斯坦因纳家如今只剩我们两人了。”迪特尔死命握住了cao作杆，丝丝鲜血顺着少年嵌进手掌的指甲边沿淌了下来，一滴滴落在作战屏幕上，这次他没有回答jiejie，而是选择了沉默。

    恩斯特低头看了看表，满意的微笑了起来，示意少女继续。瑟琳娜没有在乎阴谋家得意的表情，她也淡淡的笑了起来，深吸了一口气，用尽全身力量朝露台下喊道：“正因为那样，你才要向世界证明！即使只剩下一个人，我们的家族也没有向叛徒屈膝的懦夫！”

    ‘嘣咯’一声脆响，棕发少年的指甲因为巨力而扭曲折在了rou里，但他仿佛没有感受到任何疼痛，略带棱角而削瘦的脸庞冷得如同宁静的冰雕，可是一行行清亮的泪水却从少年的脸上淌了下来，落到作战屏幕上，稀释了上面的斑斑血点，接着，迪特尔轻轻抬起了cao作杆，推开了刚才合上的电磁步枪保险，一个淡淡的声音从恩赫利亚的扩音器里传了出来：“我爱你，jiejie。”这声音充满了温柔和眷恋，伴随着冰冷的雪风蜿蜒着攀上了楼顶露台，传进了阴谋家和少女耳中。

    黑洞洞的电磁枪口里蕴含的湛蓝色光芒映照在恩斯特脸上，他没想到身旁的少女会如此作为，更没想到对面的黑色骑士如此决绝，一种悠远而轻松的感觉从他的心脏里传遍了全身，他明白那是死神怀抱的触感，金发阴谋家淡淡的笑了起来，优雅的从怀中掏出那朵银色的四叶草，低头轻吻，而他身旁的少女脸上也满是微笑，瑟琳娜张开了双臂静静看着对面黑色的枪口，似乎在拥抱藏在黑色巨人冰冷胸膛下的弟弟。冷冽的寒风轻轻拂起露台上少女棕色的长发，用低沉的呜咽声传达着冬之女神的哀叹，刹那间，电磁步枪爆发出了耀眼的蓝光，那一刻，时光仿佛被凝固了，漂亮的湛蓝色染上了露台上低头轻吻坠饰的阴谋家，还有微笑着张开双臂的少女。

    一发接着一发的电磁弹拖着残影直扑露台而来，一道道冰冷的湛蓝色如同古代神话中诸神的长剑，将整个政务厅顶楼斜向上削去了半层！连着钢筋的碎石和灰色积雪一起纷纷洒坠下来，默默的落在迪特尔四周。刚刚完成杀戮的黑色骑士顺手丢开耗尽弹药的电磁步枪，对身后的部下们做了个‘警戒’手势，然后扬起左臂将两枚弹射刃发射了出去，黑色的弹射刃固定在楼顶剩下的半边天花板上，随着合金索的牵引和驱动轮爬升，冰冷的黑色英灵顺着楼面冲了上去，踩过埋葬着亲人与死敌残骸瓦砾，攀上了政务厅的穹顶。

    “叛逆恩斯特已经被处决！德意志区国防军少校迪特尔在此下令！不接受任何投降，所有叛逆，一律格杀勿论！！”随着这个充满杀意的声音，一面黑色的十字战旗迎风立在政务厅残破的弧形穹顶上，那黑色的旗帜在雪幕下飘扬，将恐惧传播到城市每一个角落中的叛军心底。

    这面黑色的军旗出现在政务厅顶端，对于残余叛逆来说象征着失败和死亡，但是对于从西侧和南侧进入柏林的法兰西、意大利部队来说，反而证明叛军已经攻占政府。迪特尔刚刚展开黑色军旗，急匆匆赶到楼下的部下们就用焦急的声音报告了渐渐逼近的危险：“少校！外围的法兰西和意大利军区部队已经将我们包围了，根本不听我们的联络和解释，现在剩下的将士们都在这里了，请求您的命令！！”棕发少年低下头看了看下方那三十多个身上伤痕累累却站得整整齐齐的黑色骑士，一种无奈和绝望顿时包围了他的心脏，即便在做出了如此之多的努力和牺牲之后，他还是输了。为了赢下这场赌局，迪特尔押上了所有的筹码，包括自己唯一的挚爱，就在他以为对手已经输个精光的时候，命运女神却残酷的告诉他，这场赌局不会有胜利者。“哼哼哼，哼哈哈哈哈，我们将战斗，直到覆灭，或者大执政官归来。”迪特尔大笑了几声，然后平静的下达了命令。

    就在绝望的黑色骑士们领命展开时，一个声音从市政厅北方的上空传了过来，随着呜咽的风声洒向整个城市：“我，大执政官弗兰茨·海涅，欧洲唯一的领袖在此下令！！所有国防军立即听我指挥，停止一切作战行为！！！”市政厅周围的恩赫利亚们不约而同的闻声北望，在昏暗的天幕下，一具只剩下半截躯体的黑色巨人悬浮在空中，巨人黑色的金属手掌中央，鲁鲁修·V·布列塔尼亚昂首而立，一身黑色的执政官长礼服在昏暗的雪幕下，仿佛一片阳光永远无法映亮的黑影，魔王的一双紫眸静静的俯视着脚下的城市，鲁鲁修下方的大街小巷中，人们纷纷为他的宣告和身姿凝成了石雕，全都仰起脸望着半空中黑色的执政官，他们的脸上凝固着狂热、恐惧、欣喜、绝望和惊讶等各异的表情。鲁鲁修左嘴角微微下弯，一挥右手，用坚定而不容违抗的语调大声宣告：“恩斯特一干叛逆背叛了人民伟大的事业。勾结黑色骑士团试图谋杀我，和我的将军们。而迪特尔少校与德意志军区忠心耿耿，在危难之际，为全欧洲平定了一场可怕的灾厄。”魔王的声音渐渐高亢了起来，夹着一丝丝暴怒和钢铁般的坚决：“我的同胞们！欧洲的人民！任何阴谋都不能摧毁我们千秋的伟业！为了永恒的正义，为了欧洲的崛起，为了人民的幸福，我将同所有敌人战斗，直到倒下，或者胜利降临！！！”“海涅万岁！！”“大执政官万岁！！”“欧洲万岁！！！”“让叛徒和骑士团在地狱里焚烧！”

    一个个杂乱而狂热的声音响了起来，从鲁鲁修脚下的区域开始，如同白纸上绽开的墨水般，迅速向四周扩散。渐渐的，这狂热的呼喊声统一了起来，全频带阻塞扼杀了电磁讯号，可是却没法阻拦人类最原始的讯息传播方式，当“万岁”这个简单的词汇在山崩海啸般的喊声中传到城市的每个角落里时，前来镇压的法兰西及意大利军区的恩赫利亚们也纷纷垂下了枪口，齐身立正面向半空中那个模糊的黑影行标准军礼。政务厅广场上已经摆出决战阵型的战争孤儿们，也纷纷跳出了自己的座机，右手握拳扣于左胸，站在黑色金属骑士的肩膀上，仰起脸对着半空高声唱起了激昂雄壮的战歌。

    一片狂热和暴怒中夹着激动欢快的氛围笼罩了整个柏林，无论是军人还是市民，此刻都凝望着半空中的黑色魔王，可是却没人注意到，在政务厅顶楼的废墟里，那面象征着荣耀和胜利的黑色军旗下，刚才被执政官点名赞扬的国防军少校却没有一起高呼胜利的口号。棕发少年跃下了座机，沉默的跳到穹顶下的瓦砾堆中，用双手疯狂的挖掘满地杂乱的残骸，一滴滴晶莹的泪珠从少年暗红色的眸子中滴落下来，无声无息的落在灰烬和瓦砾中。在近乎丧失理智的动作下，迪特尔手掌上的皮肤已经被混着玻璃和钢筋的堆积物磨掉了大半，一层层碎石直接研磨着少年手掌上渗血的嫩rou，可是他却像不知疼痛一样，将一把把沾着自己鲜血和泪水的碎石抛到身后，疯狂的寻找着属于自己唯一亲人的部分，和那条他再熟悉不过的陈旧连衣裙上的天蓝色，无论曾经的他如何倔强坚韧，日后的他将在鲁鲁修·V·布列塔尼亚麾下扮演什么角色，今天，在灰暗的苍穹下，漫天的雪幕里，哀伤的废墟上，他不过是一个失去了一切的孩子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