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赌局

    无常的命运女神有两张脸庞，一半是红粉美人，而另一半则是狰狞枯骨，在她面前，世人不过是赌徒而已，那些一注千金，赢得钵满盆盈的，历史称他们为‘伟人’；输掉最后一个铜板甚至生命却毫不悔恨的，人们回忆过去时，将他们叫作‘失败者’；最后，因为害怕去掀动命运女神的面纱而犹豫不决，不敢下注甘于现状的，则是‘凡人’。世界是由凡人来维系的，但历史的巨碑却只会铭刻伟人和失败者的名字，或者说，赌徒们的名字。在灰色的雪幕里，德意志的心脏中，赌桌上已经押好了最后的筹码，命运女神在微笑着，只等两个赌徒来掀起神秘的面纱，揭晓下面究竟是娇媚的笑靥，还是白骨的狰狞。

    黄昏时分，柏林市西商业区。威廉大道是柏林的标志物之一，它自西向东贯穿整个城市，连接着市中央巨大的广场和欧洲政务大厅，这条著名的大街以旧德意志皇帝的名字命名，鲁鲁修上台后，在战争中历经弹雨和炮火的威廉大道再次重建一新，成为新欧洲复生的象征，然而命运就是如此无情，曾经重建它、起誓要戍卫它的人，今天要亲手将它再次化为废墟。

    灰暗压抑的苍穹下，大街上的战斗已经进入了白热化阶段，相互交叉的曳光弹和导弹将昔日繁华的大街变成了死亡通道，在冰冷的黑色骑士们对面，是一群缩头缩脑的伏击者，离开了复杂的建筑群之后，双方在宽阔的大道上展开了一场面对面的决战。第一梯次的恩赫利亚分成了两批前后配合交替掩护，前锋的七架黑色骑士如同林间穿梭的黑豹，俯着身踩着Z字规避动作，迎着对面蝗虫般飞来的导弹不断迂回冲锋，先锋们借着房屋掩护躲避对方的打击，每在一栋街边建筑中探测到人类动态时，都会毫不留情的赠送一枚灼烧炸弹，将其化为火海。

    随着冰冷的大街一寸寸被烈焰灼热，训练精良的国防军的神经也被烤红了，渐渐把‘步步为营’的方针抛到了脑后，冲在最前锋的一架恩赫利亚一个漂亮的单膝滑步，黑色膝盖在水泥路面上擦出了一道火花，半跪着顿在一栋粉红色的糖果屋墙后，紧随而来的灼热曳光弹擦着半跪巨人的脸侧呼啸而去，和半空中暗红色的导弹相互致意，然后头也不回的奔向了彼此的目的地。迎面飞来的辐射波动导弹砸在了糖果店墙上，红光一闪，可怕的高热瞬间在水泥墙上开了一个直径两米的大洞，气浪和灼热的瓦砾击碎了店里精致的玻璃橱柜，将里面漂亮的糖果工艺品变成了一摊融化的糖浆和尘泥。在导弹的源头处，先锋恩赫利亚侧前方的二楼阳台雕栏后，暴露位置的攻击者很快就遭到了曳光弹毁灭性的打击。如同被重锤猛击的石膏雕塑般，典雅的大理石露台带着三名叛军一道被暴风雨般的子弹绞成了飞舞的碎片，枯萎的花枝伴混合花盆碎瓷、白色的大理石残渣和溅血的人体碎肢一起洒落在大道上。半跪在残破糖果屋后的黑色骑士冷冰冰的直起了腰，准备扑向下一段街道，就在起身的一刻，那黑色的巨人突然侧过了头，在‘屠杀雷达’的提醒下，黑色骑士从腰间掏出一颗可怕的灼烧炸弹，扭开保险后顺手扔进了糖果屋的破洞中。

    一个脸上沾满糖浆和灰烬头发蓬乱的小女孩正跪坐在糖果屋中央的满地碎玻璃间，她的母亲正是店铺的女主人，刚才充满混乱和拥挤的逃生人流席卷整条大街时，这对柔弱的母女选择了躲在店铺里，希望能幸运的避过这场劫难，可是命运却没有留下半丝怜悯，刚刚瞄准前锋恩赫利亚的辐射波动导弹恰巧砸在了母亲背靠的墙面上，恐怖的高热穿透了水泥层后将女人的背后烧成了灰烬，而女儿却在母亲的怀抱中幸存了下来，还没有从冲击波中回过神来的小女孩一脸呆滞，甚至没有感觉到双腿已经被地上的碎玻璃划得皮开rou绽，她没有看旁边那颗闪着红光的灼烧炸弹，而是静静的握着母亲满是水泡的焦糊手臂摇晃。片刻的沉默后，黑色的灼烧炸弹散裂成了六瓣，淡淡的黄色丝状燃料雾迅速黏上了小女孩被泪水和沙尘画得五颜六色的脸，紧接着，被抛上半空的点火装置闪出了蓝色弧光，那张稚嫩的小脸刹那间被凝固在了耀眼的火光里，灼热的火焰瞬间吞噬了屋子中的一切，一地破碎的水晶玻璃被高热变成了暗红色的流体，如泪水般缓缓淌向冰冷的大街。

    就在国防军步步逼近时，市政厅的楼顶露台上，金发阴谋家正目不转睛的盯着电脑屏幕里不停变化的各种战场要素和统计数据。恩斯特虽然没打算低估国防军的力量，但此时还是为那些战争遗孤们展现出来的战斗技巧和无畏到惊讶，恐怖的黑色骑士如同精密冰冷的战争机器一样，一次次攻击战术配合看似险峻无比，然而却精确得如同钟表，冷血的战法甚至让号称‘世界第一军’的日本派骑士团也要自叹不如！反观自己这方，临时召集起来的黑帮成员们和退伍旧警备队员，却根本不能同中东废墟里舍弃性命也要带敌人同归于尽的革命军步兵们相较，叛逆者们已经撂下了近两百具残缺的尸体，可是却只击毁了两架恩赫利亚，其中一架还是第一次伏击对手指挥官时的战果！随着国防军冷酷无情却有条不紊的步伐，一个个叛逆者丢下了武器双腿颤抖着走到了大街上，跪在战袍上沾满鲜血和灰烬的黑色骑士们跟前，想利用同胞的身份乞求投降活命的机会，可是冰冷的金属巨人们却以枪弹回答了这些穿着红外防护服和市民伪装的叛军，跪在大街两旁的叛逆者们用一地血rou和碎骨装点了灰白的路面。

    “简直是一群懦夫！！”恩斯特的眉头跳了一下，用力敲着键盘，将最后三支十人导弹小组调到了大街两侧，刚才他试图指挥部队迂回到对方侧翼，可是还没等靠近对手，那些猪头脑袋就在小巷里变成了烤rou！“没办法！人员素质和装备不是策略能弥补的，只有死守了！”恩斯特丢下手中的电脑，然后起身看了看外侧工事中一具具覆着电磁伪装的‘野蜂’，他心中的焦虑渐渐淡了下去，大街上的防线离政务厅至少还有500米距离，“无论如何，只要再过十五分钟，其他军区的部队就要进入柏林了！那么现在最后的一点点问题就是…”恩斯特笑了起来，‘萝莱蕾’上只有一架可以用来逃生的KNIGHTMARE而已，他给外侧的野蜂机群发出了最后一条指示，左手扭开了一旁的远程通讯终端，右手飞快的敲动着桌上电脑的键盘，用悲愤的声音道：“这里是柏林政务厅！已经证实大执政官遇难！！急告法兰西及意大利军区！叛军即将启动全频带阻塞！！一切带着德意志区识别标志的KNIGHTMARE都是…”说到这，金发阴谋家微笑着敲下了桌上电脑的‘确认’键，随后，远程终端上的的画面一闪，变成了茫茫雪花斑点。金发青年满意的关上了已经变成废物的通讯终端，背后一阵轻轻的脚步声让他方正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得意的微笑，这样一来，所有投资都已经到位，最后一个风险也找到了相对的‘资金’来平衡，接下来的工作不过是消除最后隐患，然后重新分配这个‘新公司’里的股份而已，想到这，恩斯特轻松的站了起来，转过身满脸微笑的对露台门口鞠了一躬，柔声道：“欢迎，美丽的女士。您今天前来赴宴，是我莫大的荣幸。”

    就在金发阴谋家以为大局已定时，政务厅西侧的防线中央，原警备队副司令也放松了下来。四周披着电磁伪装的野蜂们已经提前堆砌好了厚达一米的混凝土工事，同时还在政务厅西侧和大街相连的广场上散布了无数临时拼凑的反KNIGHTMARE合金路障，以及上百枚地雷。雷诺此刻心情也好了不少，看来金发阴谋家允诺的‘国防军元帅’位置已经是唾手可得了，“即使国防军战斗力再高，有这些布置也可以阻截一到两个小时。”肥胖的中年将军长吁了一口气，松开了满是汗渍的cao控杆，从怀里抽出手帕准备擦一擦脑门上的油光，可还没等那口气吁完，他身下的座舱就猛的前倾了下去！在惯性的作用下，那张洁白的手帕毫不留情的全塞进了秃顶将军圆圆的大鼻孔中。

    刹那间，在政务厅广场东侧边沿，叛军弧形防御的中央，一道接一道拖着残影的湛蓝色流星撕碎了广场灰色的大理石地面，在叛军防线的边沿由南向北击穿了十二个连成一线的大洞！那湛蓝色的电磁弹穿透广场后斜向上打击在梯形特种混凝土掩体上，击碎了灰白的外层，带着恐怖的金属呜咽声撕碎了底下绵密的掩体合金骨架，丧失大部分力量的弹头终于发生了跳弹。一发发被巨力扭曲变形的锥形电磁弹头在尖啸声中如风车般旋转着冲上了半空，三架倒霉的野蜂刚好挡住了这些死亡风车的前路，高速回旋的变形弹头如同刀刃一般顺着它们白色的弧形胸甲向上划了过去，留下一道道深深的银色沟壑，然后将这些倒霉蛋的主传感器击了个粉碎，而刚才被电磁弹撕裂的广场上，那十二个弹孔四周龟裂的地面开始纷纷塌裂，形成了一条近二十米长数米宽的大坑，坑道边沿沉重的混凝土掩体压碎了满是裂纹的大理石地面，带着掩体后的十五架野蜂一起，顺着坑道边瓦砾堆成的斜坡滑了下去！那三个被击碎传感器的倒霉鬼失去了平衡，即无视野也不能相互联络，便在恐惧的驱使中扣下了武器发射闸！一串暗红色的穿甲弹攒射而出，盲目的射击没有命中任何敌人，却将它们身侧的友机们打得肢体横飞。

    ‘野蜂’暗红的枪口火光映亮了坑道中的猛兽们闪烁的眼睛，一个黑色金属骑士一马当先迎着瓦砾斜坡冲了上来，只见它猛的一俯身，弹跳而起跃过了翻滚下来的残破梯形掩体，双手合力反握着暗红色的长剑高举过头，如同黑色的雄狮，带着可怕的压迫感和刺骨的杀意猛扑向对面正在扭动身躯保持平衡的猎物。微微颤动的暗红色剑刃在巨大的速度和力量下，如同切奶油一般斜向下没入了半坡上野蜂的胸甲，迪特尔冷冷一笑，用力将cao作杆向前推，毫不留情的将剑柄往上推了九十度，把剑刃从对手的胸口一直推到了头顶，然后顺手抽回了长剑。

    就在最前锋的指挥官恩赫利亚抽回长剑的同时，它背后两侧的黑暗中纷纷闪出了湛蓝色的光芒！一发发电磁弹迎着斜坡上滑落的对手攒射过去，精准的穿透了野蜂们的胸口，大片的金属残骸与人类肢体随着冲上半空的电磁弹从坑口抛了出来。

    “为了大执政官！！诛杀所有叛逆，不死不休！！”迪特尔用力一压cao作杆，恩赫利亚双臂并拢前伸插进了面前那具野蜂被切开的中缝，顺手将只剩下腹部一层外皮相连的敌机撕成两半，然后闪电般冲上了广场，“诛杀叛逆！！不死不休！！”一个个冰冷的声音通过外置扬声器回应了棕发少年，一头头黑色的金属猛兽从坑道里跃了出来，半空中的水泥残渣、金属残骸、碎骨残肢洒纷纷落在这些黑色骑士们身上，那充满血腥和死亡味道的雨点，就是复仇女神赋予这些许下死亡之愿的黑色英灵的洗礼。

    虽然国防军突袭前根本无法侦查到拥有电磁伪装的敌人如何布置兵力，但这一手大胆的博注却赢得了头彩。早在巴黎战役期间，迪特尔就对欧洲城市的下水道有了相当了解，那时的他也正是通过城市下水道逃脱了帝国军队的屠杀式围剿。而战争结束之后，为了让唯一的jiejie过得好一点，棕发少年更是接受了清理下柏林废旧下水道这个无人问津的工作，在毫无防护和健康保证的情况下，到堆满腐烂尸体、机械残骸、并随时可能塌方的下水道中工作了数个月，后来折磨他的重病也正是拜那时恶劣工作环境所赐。

    在鲁鲁修上台后，大部分难以维修的危险坑道都被封闭了，为了保障安全，政务厅更是用特种材料建立自己独立于城市之外的排水系统，就连恩斯特也不清楚柏林地下那些废弃坑道的分布情况，但在其中工作过的迪特尔却对之了如指掌，推测出恩斯特战术意图和布置之后，棕发少年就明白，靠常规战法强攻根本不可能迅速击败拥有工事的对手，要穿插迂回则容易在建筑群间遭到对方导弹小组的伏击和阻截，所以他选择了驱散出发点周围的市民并让大部分兵力正面佯攻，用烟幕迷惑对手，自己带着一个小队从大楼暗面悄无声息的切开了路面，由下水道中的废弃支线穿插到市政厅边沿实施突袭。

    此刻，突袭者们已经获取了优势，全屏带阻塞完全隔绝了机师们之间的联络，被打乱布置的叛军们陷入了恐慌中，在刚才的第一轮突然打击下，保守派的副司令和他的座机带着十四个属下一起变成了瓦砾堆的一部分，失去指挥的叛军们很快慌了阵脚，而训练精良冷酷无情的国防军却默契的展开了屠杀阵型，八架恩赫利亚分为两组列成半月阵，一南一北分头朝防线两端扑了过去，侧面受袭的叛军一时根本展不开迎击阵型，离黑色骑士们最近的野蜂阻挡了身后友机的射界，可是恩赫利亚的电磁步枪却可以毫不费力的穿透数架敌机，电磁弹的闪光不停映亮着战场，在这些蓝色陨星掠过的直线上，只留下一列列歪歪扭扭冒着浓烟的残骸。

    迪特尔没有看背后的战局，他领着三架恩赫利亚从防线中央的缺口直冲政务厅而去，四个黑色的巨人风驰电掣，直接撞飞了政务厅古朴的金属雕花大门，碾碎了花园里满地枯萎的花枝，从曾经放着蜂蜜蛋糕和红茶、洒满阳光和笑容的白色大理石圆桌旁掠过，直冲政务厅主楼而去。

    PS，以下内容和章节无关。大家看到国防军和叛逆者一比两百多的战损率，是不是有疑问？其实这不奇怪，相信大家都看过黑鹰坠落，里面的索马里民兵和拥有完备指挥支持的美国游骑兵巷战，伤亡率是十九比一千多，相信大家会理解，随着战争形态的变化，精英和乌合之众间的距离不是人数能说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