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9章 前路未卜
从极南麓寒谷一角，竹林中轻雾弥漫，潮气扑面，一茅草屋蔽于竹林深处，屋外几只猎叉靠在窗前，旁边挂着草披、弓箭、斗笠，显然是个猎户人家，此时一阵脚步声伴随“呲呲”之音传来，只见远处男子抓着驼鹿角将其拖行。 这人身穿皮袍头戴斗笠，单手拉着体型硕大的驼鹿，缓缓走向草屋，屋中简陋出奇，仅有的一桌一床一灶，亦是灰尘满布蛛网盘盘，犹显潦倒，床上小女孩直躺其中，她六七岁年纪，浅蓝纱衣污迹斑斑，却是久日未曾换洗。 此时木门“吱呀”作响，女孩侧头望来，神情楚楚，嘴巴微微一动却又说不出话，正是被人封闭了xue道，二人正是引天道三长老遂澜，与武极爱女武纤阿。 那日武极暴怒降罪，遂澜只觉生无可恋，又不甘平白枉死，欲将其妻女陪葬以此泄愤，而他奔赴云熙山时，瞧见月下影母女后却又不忍下手，二人非但无过，且具好善乐施之德，如此一来怎舍枉害？ 月下影见他神色慌乱，相问来意，遂澜不知如何作答，只好将月下影击晕，携武纤阿逃出云熙山，他凭借非凡脚力向南疾行，待武极众人赶来却已不知去向，他命虽保住却也不知何去何从，只是一味向南，直到寻得此地，便暂住下来。 武纤阿抿住小嘴，双目莹莹，遂澜将驼鹿甩向灶火旁，缓缓走来替她解开xue道，只听武纤阿“哼哼”抽泣几声，说道：“遂澜大叔，纤阿好怕。” 遂澜望着眼前楚楚容貌，心有不忍长叹一声，想想这前因后果不由一阵唏嘘，心道：“如此毒恶之人，竟有这般温善妻女，真是苍天戏人世道难料。” 他虽不欲加害纤阿，为求自身无恙却也别无他法，只道多留一天是一天，想那武极胁妻自保之事，自己所做亦不为过。 武纤阿见他不理，又抹泪说道：“遂澜大叔，纤阿想娘亲，呜呜呜...” 遂澜无奈说道：“好啦，哎，若不是大叔性命不保，又怎会挟持你了？放心罢，大叔不会亏待你，好吃好玩的不会缺了你。” 武纤阿想起近日来，遂澜从来是单独出入，且每逢外出均要将自己xue道封闭，哪里好玩？何况遂澜不善厨艺，所做饭菜淡然无味，哪里好吃？她越想越觉苦闷，泣声道：“纤阿不要好吃好玩，纤阿要娘亲，呜呜呜...” 遂澜只想时日久了定能令她淡忘父母，而眼下髫年女童正值叛期，他又尚未成亲，哪里懂得教子之道，只是一味陈词旧句劝喝，说道：“好啦，再哭下去若是哭成个丑姑娘，以后可嫁不出去啦。” 转念间想到驼鹿，他又指指驼鹿说道：“看，大叔今天给你做烤rou吃，不要哭啦，在哭可就不给你做啦。” 武纤阿所求无望，又不愿放弃，抽咽道：“遂澜大叔，你送纤阿回家，纤阿定会求爹爹不要伤害大叔，好不好？” 此类对话不知每日要重复几遍，遂澜早已听烦，说道：“哎，大叔不是说过么，你那爹爹若稍有良知，我也不会这般行事，这种话以后不要再讲，不然大叔将你xue道永远封住！” 听到这里，纤阿心生惧意不敢再言，呆呆坐在床边郁郁不乐。 ...... 清晨时分，风怀古等人甩开追击，两辆马车早已奔出数十里外，大战之后众人均憔悴难耐，待到一隐蔽处，风怀古令黑齿族人停下马车取食充饥，夜寒尚有意识，骁为他环脉疗伤。 而龙媚水昏迷时久，任凭风怀古耗费真气却是不见好转，对于龙媚水勉力之举他心存感激，然而若非众人倾力，又岂能胜过月下孤草。 想那月下王朝第一高手竟败于众人，众人虽有疲惫，却已是心绪大振，夜雨一战，首功当属龙媚水，其中缘由众人心照不宣，她身娇体弱却大肆透支元气，所举足以另人侧目。 此时风怀古已为她疗伤足有半个时辰，扔不见醒，夜寒望着风怀古滚滚汗珠，低声说道：“骁兄弟，我已无大碍，自加调养便可，你与怀古兄弟稍作调息，先合力去救龙姑娘吧，龙姑娘身子虚弱，不好耽搁。” 骁闻言说道：“好，那夜寒大叔你照顾好自己。” 黑齿阿潮忙道：“骁少侠，族长由我们照料便是，你快与风少侠稍作歇息罢。” 柳离与黑齿族人相继附和，风、骁二人收回手掌，各自调息，大战方过又三番两次使出‘环埋决’这伤元功法，二人早已元气大伤，换作常人怕是没得百日难以恢复，然二人体质极佳，加之‘尽止之境’所习调息秘法，不过片刻元气竟复回三成。 “调息者，重在凝神，依息自然，莫逐于息。神以摄命，意念恒守，气入紫宫，游于丹田...” 照调息录秘法运气化伤，不过多时便元气大增，此刻二人依附龙媚水左右，再次为她推气疗伤，三人席地盘坐，真气环环相绕，气流将衣衫发丝微微扬起。风、骁加大气力，龙媚水垂头抬起，青发飞舞，只见她双目微动却依然昏迷，直到风、骁二人汗珠再落。 夜寒摇头说道：“怀古兄弟、骁兄弟，龙姑娘并非仅为元气受损，她身弱却过度消耗，怕是脏器有损，不如...” 他顿了顿又道：“不如让阿潮送她回黑齿涯，族中另有一枚‘定雪夜莲’，便让龙姑娘服下好生调养几日如何？” 想到风、骁二人脾性，先前所划必定不改，若再这般消耗真气，即便抵达王城又有几分胜算？是才作此言论，风怀古望着苍白的龙媚水，怜心大起，二人之力又的确难以令她转安，再想王城凶险，夜寒之言确有道理，然而归途亦多有不便。 正际思索余光扫过柳离，心知二人虽好争辩，而紧要关头柳离却能摒弃前嫌，又知柳离心念彤儿，于是试探问道：“也好，不过柳姑娘可愿陪同？如此路上好有照应。” 柳离稍稍一愣，已猜到风怀古心思，此时夜寒补充道：“是了，柳姑娘若同往再好不过，既能应付诸多不便，亦可保全...” 说到此处，夜寒忽觉后话不妥，硬生生咽了回去，他虽未言尽众人却心中明了，后句自然是保全自身，免得让武极渔翁得利，再生后患。 柳离深知自身内力有限，若执意前往怕也徒增拖累，她目光闪动，说道：“大叔，风少侠，你二人心意柳离明白，柳离定会保全龙姑娘，不过...不过还请诸位豪侠...能将彤jiejie成功救出...” 她语气诚恳，言道最后险些落下泪来，此时骁起身慰道：“放心罢柳姑娘！骁就算是死！也要将仙子救出！” 听他坚定答复，柳离不由破涕为笑，先前对骁的厌恶之念早已不在，而今甚至略有好感，她挑眉问道：“你死了，还怎么救得了彤jiejie？” 骁只是说了个“这”便挠头不语，其中一黑齿族人见状，坏笑道：“骁少侠！柳姑娘心思你看不懂么？她哪里舍得你死？” 言罢，骁与柳离不由羞颜侧头，众人四顾同笑，笑声中另一人喊道：“骁少侠，昨日的兔子太小，我们还等哪日你逮到大些的猎物，再重新烤来给我们尝尝呢，你可不能死啊，哈哈。” 几名族人“就是就是”的附喝，提及此事，骁更觉惭愧，红脸喊道：“哎！你们别再嘲笑我了！” 一语方落，众人捧腹不已，笑声爽朗非常，似乎忘却疲惫，将一切烦恼都抛之脑后，在他们看来，眼前大好一片，也的确，连那月下孤草都能击败，还有谁有能拦阻前路？ 随后柳离将地牢所在，以及王城布局详尽描述，两个时辰后，随黑齿潮、龙媚水行去已远，此时风、骁二人元气也恢复大半，众人便挤上马车，向月下王城进发。 ...... 斜阳西靠已是下午时分，王城高墙映入视线，前方正是南门，其中甚少有百姓进出，倒是时有策马将士接连出城，一路上，众人早已见过多批将士向依山郡奔行，心知所划已成多有宽慰，而眼前一役却正是关键所在，亦不可马虎丝毫。 待距南城门百米外，众人乔装打扮，风、骁等人下车步行扮作随从，黑齿夜寒则坐于车中，一副商甲装扮，守城将士望见众人抬手示意，打量一翻喊道：“瞧你们不像王城人士，来此作甚？” 风怀古客气答道：“这位将军，我家掌柜是草药商，素闻月下王城人杰地灵，便舍弃先前云朔生意，欲移居宝地混口饭吃，还请将军放行。” 听到“云朔”二字，守卫不屑一笑，目光鄙夷，说道：“舍弃？怕是在那云朔活不下去了罢？” 风怀古苦笑摇头，说道：“哎，不瞒将军，在云朔当真是步履维艰，那引天道盟处处飞扬跋扈，云朔城早已是乌烟瘴气，哪里容得下我们这寻常百姓？” 风怀古所言非虚，多年来，由云朔迁移至月下王城之人不在少数，他对当世之事所闻已多，自然对世情多有掌握，现今早已不再是一年前，月下彤口中的‘初生牛犊’。 夜寒缓缓下车，身旁族人忙做着样子，上前搀扶，他手握一锭黄金偷塞到那人手中，使个眼色，低声说道：“还请将军多多通融。” 守卫掂掂分量，脸挂喜色，点头说道：“哼哼，还是这掌柜明理。” 说完对身旁一人摆手道：“你去检查下马车，若无异常便放行罢。” 又对夜寒使个眼色，悄悄说道：“放心罢，例行公事，不会耽搁掌柜太久。” 还未等夜寒答话，只见那人果真只是围马车转了一圈，便走回原位向那喊话守卫点头，那守卫拍拍夜寒笑道：“好了，走吧走吧。” 边说边将金锭揣入怀中，夜寒作揖连道：“多谢将军，多谢将军。” 众人随即向月下王成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