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回 节后

    到了春节，因黛玉还在孝中，且京中除了贾家，别无其他亲戚，便闭了门不出。想到大家一年来颇为辛苦，黛玉让林总管厚厚地封了红包给外院诸人还有各处的管事们，又放了几日假，轮班值守。内院里，却是和云姨娘一块，给丫鬟媳妇子们每人赏了些在林家银楼里打的别致银首饰。又有那参与锦绣阁绣花的人，另又发了分红。虽说因孝不能吃酒，不能娱乐，内外众人却是喜气洋洋，终究有了几分年味。这期间，荣宁二府都曾来人请黛玉过去吃年酒，都被她以在孝中为由一一推了，将自己做的针线送过去给贾母等人，无非是些荷包抹额等物。

    到了正月初八这日，黛玉和云姨娘带了孙mama杜鹃等众多身边服侍的去大相国寺祈福，顺道拜访宋先生。黛玉原担心年节时候，寺庙里会人山人海，烟雾缭绕。到了地方，却见庙里人烟稀少，一派静谧，确是个清修所在。仍旧是上次的空了和尚接了，带着众人去了殿中拜佛，他在一旁敲击木鱼，吟诵佛经。

    云姨娘从庄子里回来后，便请了尊观音在自己的房里，每日早晚都要拜拜，有时还会吃吃斋。如今到了庙里，自是虔诚跪拜。黛玉知她是因上次在石头庄走水的事心有余悸，又担心自己，所以才会这般，也不打扰她，拜完起身后就在殿中四处走动观看。又见云姨娘跪在蒲团上双目紧闭，口中念念有词，估计还有一会，黛玉便留下绣枝织锦杜鹃并几个媳妇子，自己带了孙mama雪雁鹦哥三人往宋先生的院子去。

    略走了几步，就听后面有匆匆地脚步声传来，回头看时，却是刚才跟在空了和尚身后的小沙弥。他见黛玉停下，忙快步上前，道：“林施主，空了师傅让我告诉您一声，今日宋先生不在寺中。若是有事，可以留下话来，待宋先生来了再转告给他。”黛玉听了，便道：“多谢小师傅提醒。我没有什么事，不过是想拜访一下宋先生。既这么着，就不必传话了。”小沙弥唱了个诺，回殿去了。

    没有见到宋先生，黛玉多少有些失望。只是既已出来，且大相国寺虽非名刹，但贵在清静安宁，四周松柏苍翠，寒梅吐香，她便带着孙mama等人游玩起来。走了半日，到了后院佛塔底下，觉得有些累了，便寻了处石凳准备坐下歇息。鹦哥从袖子了抽了帕子出来，掸了掸灰，道：“姑娘且慢点坐，仔细脏了衣服。”雪雁也跟着掏了帕子出来，铺在凳上，道：“小心凳上凉。”孙mama看着俩人，微微笑着。自鹦哥表明了心迹后，黛玉便将其当作贴身丫鬟使唤。到底是贾母身边出来的，做事说话，无不稳重妥帖。一应日常起居，俱是周道。雪雁年小，跟在后面也是有样学样，比从前沉稳了不少。孙mama看着，很是满意：毕竟年岁大了，精力渐渐不足，总有离了黛玉的那一天。原担心自己走了，杜鹃嫁人，黛玉身边没有个得力的人伺候。如今见了这般，便放下心来，将日常的事逐渐交付这俩人，自己调教着余下的丫鬟们，只希望将来能给黛玉多留几个臂膀。

    黛玉坐了石凳，打量着那高耸的佛塔。此乃金刚宝座塔，底下是须弥座，塔身上每一层均塑着佛祖、菩萨、菩提景云等图像，却是精致得很。正一层一层的看下来，忽见塔底下走出两个人来，俱为女子，一个着一身佛家的缁衣长衫，长发束起，却是个待发修行的模样。另一个却是平常打扮，看着像是个丫鬟。那俩人一前一后地离了佛塔，朝远处院墙边的角门走去。待开了门，转身出去了。

    黛玉不由纳罕：此处为寺庙，乃是和尚们清修的地方，怎么会有女子出现？正在疑惑时，杜鹃寻了过来，道：“姑娘，姨娘那边拜完了，已经去了客房里。问姑娘是在这里用午膳还是回去？”今次过来主要是来看望宋先生的，他既然不在，倒不如早早地回府。黛玉便道：“这几日出门拜佛的人想必不少，若是晚了，只怕路上拥挤，不如先回去吧。”带了孙mama等人去了客房，和云姨娘一道，收拾了东西，登车回府去了。

    车轿刚刚停在二门，媳妇子们拿了脚凳过来，鹦哥先一步跳下来，扶了黛玉出来。林总管迎了上来，递上一个大红烫金帖子，道：“姑娘，才刚荣国府那边来人，说是贤德妃娘娘正月十五元宵那天回家省亲，老太太让姑娘那日也过去。”鹦哥接了，打了开来，黛玉看了一眼，道：“明日还请林总管亲自走一趟，就说我从庙里回来，感了风寒，咳嗽不止。为了娘娘的玉体安康，那日就不去了。”云姨娘从车上下来，闻言道：“姑娘，这可妥当？毕竟是娘娘归省，若是不去，会不会…”黛玉笑道：“姨娘就不必担心了。娘娘归省乃大喜事，我尚在孝中，这时节本就应关门闭户待在家里。那边即使知道了，也不会说什么的。”

    话虽如此，实是黛玉有自己的打算：元春省亲，必会与众姊妹联诗做赋。自己一个现代人，虽说也是本科毕业，学的却是理科，肚中的那点墨水如何能与惯会作诗的古人相提并论？林家诗书传家，到时候赶鸭子上架，做不出诗来，就贻笑大方了。况且，因着宝玉，湘云和宝钗必会争奇斗艳，自己何必去趟这个浑水。还有那王夫人，看着她心里闹腾。

    贾母知道黛玉不来，叹了一声。王夫人却是称愿：上次的事情不仅没有如愿以偿，还丢了石头庄的出息，损了自个的陪房，想起来便心中恨恨。周瑞虽保住了性命，却口不能言，全身动弹不得，断不了汤药。周瑞家的因周瑞供认了许多事情，失了王夫人的心。周瑞又是这个模样，只得日日在床前服侍。毕竟是在跟前伺候了二十多年的人，一下子丢开，王夫人便觉着人手不够，想着再提拔谁上来，却始终没有定下。探春听说黛玉是因病不能过来，有心想去探望，但见府中因省亲日近，四处忙碌异常。又知王夫人做的那件事，到底不敢在她面前提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