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回 暗谋

    贾赦抬了抬眉头，道：“二十万两不是个小数目，总不能把公中的钱全都掏空了，让大家喝西北风去。”贾珍想到可能要自家出银子，袖了手坐在一旁不吭声。贾母看了看众人，道：“娘娘刚封了妃，若是咱们不接回来省亲，只怕在宫里遭人笑话。娘娘有了体面，就是咱们贾家有了体面。府里就这么多银子，要匀出二十万两，就要大家都使力。”说着，看向王夫人道：“公中拿六万两银子出来，我这老婆子也出六万两，剩下的就你们几人分担了。娘娘是二房出来的，老二家的就多拿些出来，就四万两吧。公中已经出了那么多，大房的出二万两，凤丫头本就是大房的，他们两口儿就不单出了。”又看向贾珍道：“咱们东西二府从来都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这样的事情也不能落下你们。珍哥儿就出二万两，如何？”贾珍盘算着二万两自家还拿得出来，且投了银子进来，以后也好正大光明的说娘娘是他们家的，官场上行动方便，便应了。贾赦见事已至此，且分得还算公允，也不多言，点头应下。王夫人原想着能从公中多拿些银子出来，不想自家还要出四万两。但老太太已是拿了这么些私房出来，再说只怕大家都不允。只是才二十万两，心中多有不甘。贾母见众人都无异议，又道：“银子筹到了，这起园子的事还得靠你们，你们且去商量着办吧。”

    贾赦贾政几人去了书房商量，又唤了贾琏贾蓉过去。仍是请了山子野老先生画了园子的图，从宁国府的会芳园开始，引入活水，拆了荣国府东大院一带下人的群房，连接荣宁二府，建省亲别院。方案议定了，就支银子开工了。不想此时那些**嫔妃们的家里都在为省亲的事建园子，土木石方比往日里贵了几成，连泥瓦班子都涨了起来。不到几日，眼见着手里的银子出去了差不多了，园子的基墙还未打起，王夫人不由得暗暗着急。

    本来建个一般的园子她就觉得委屈，现在连这样都要捉襟见肘，心中更是不岔。再要自己拿银子出来，又舍不得。想了几日，王夫人便请了薛姨妈过来说话，道：“jiejie今日请meimei过来，实是有事相求。这么多年，jiejie从未向meimei开过口，确是到了为难之处，还望meimei帮上一帮。”薛姨妈忙道：“jiejie有什么事，还请直说。”王夫人道：“因着娘娘省亲的事，咱们家现在正在修园子，这是meimei知道的。只是现下银子有些不趁手，想从meimei那里讨些，转圜转圜。”薛姨妈听了，沉思了起来：银子手上倒有，只是不知jiejie会借多少，又何时还上。先前有着结亲的意思，若这些银子使出去，将来宝钗嫁过来，腰杆也挺得硬些。现在看着老太太的意思，结亲不一定成得了，再使这些银子，就得想着要回来。可听jiejie的意思，似乎不是借的样子，便沉默不语。王夫人见了，忙拉了薛姨妈的手，道：“meimei可还是为前些时候的那些话生气。不管别人是如何想的，我是真心实意地想着宝钗做我的儿媳妇。现下咱们府里正缺着银子，却对我们是个大好的机会。meimei若是投了银子进来，且不说娘娘那边对meimei心生好感，就是老太太老爷他们，也只有感谢的份。到时候咱们再顺水推舟地将两个孩子的事提了出来，由不得他们不从了。毕竟吃人嘴短，拿人手短嘛。”薛姨妈见王夫人把话说得这个份上，再不说话也是不行的了，便道：“jiejie这边还短多少银子，我好回去盘点盘点。”王夫人见说动了，心中一喜，伸出三个手指头来。薛姨妈问道：“三万两？”王夫人摇头，“三十万两？”薛姨妈又道，王夫人点头收回手去。薛姨妈有些坐不住了，三十万两可不是小数目，近乎掏了薛家一半的家底。若是扔了这么多银子进去，宝钗的亲事还是不成，那可怎么办？当下道：“这不是个小数目，jiejie容meimei再考虑考虑。”说罢，连茶也不喝，匆匆地走了。王夫人见到嘴的鸭子飞了，心中暗恼，拿起佛珠不停地转着。

    正在气恼的时候，忽见周瑞家的走进来道：“太太，石头庄的庄头让人送了话进来。”石头庄是贾敏陪嫁的一个大庄子。这么多年来，王夫人一直对贾敏众多的陪嫁耿耿于怀。老太太拿了公中钱不说，还从自己的陪嫁中挑了三处收成良好的田庄出来，又另买了一个。选的三间铺子且不论别的，光是收租子一年都是两三万两的进项。还有那成箱的古玩珍宝，玉石翡翠。若是这些东西留下，自己的孩子也能分到一些，居然全给了贾敏带到林家去。也不想想，终是便宜了外姓人。

    自贾敏随着丈夫远去了扬州，王夫人又管着家，便对贾敏在京中的田庄和铺子起了觊觎之心。昌平的两个庄子和另一个木樨庄都是老太太从自己的陪嫁中挑选的人去管着，王夫人忌惮着老太太，又插不进手，便只得作罢。这石头庄与贾家的田庄挨着，庄头又是从贾家出去的人。王夫人抓着这一点，使周瑞在中间斡旋，威逼利诱，几年下来，终于有所松动。随着贾敏和林如海的相继离世，庄头的心思更加活泛起来，有着王夫人做依仗，开始在账册中动了手脚，从中得的好处除了自己留下一部分，大半都交到王夫人这里，入了她的私库。前些年王夫人见那三个铺子的生意不错，尤其是银楼的。想着贾敏没了，林黛玉又小，自是管不到这边。便挑了几个人潜进去，想趁机做倒了铺子，好低价盘到自己手里，却是被人发现了，只得暂且收回手。

    现在石头庄有话送进来，正是王夫人愁银子的时候，忙道：“传了些什么话？”周瑞家的走近悄声道：“说是林姑娘往庄子上去了，怕是要查账呢。”王夫人嗤道：“怕什么，一个小丫头片子，能懂多少？再说了，账面不是早就做平了吗？他怕什么？”周瑞家的道：“那庄头说这事瞒上瞒不了下。他在外面置地买房的事，庄上有不少人知道。林姑娘一旦住在了庄上，不出几日便会知道了。”王夫人道：“他不是庄头吗？手上难道连几个人都没有？到时候把那平日出头的几个关了起来，林丫头去了再找个由头不让她和那些庄户打交道，不就遮过去了。”说着，心头一动，一个大胆的念头涌上心头，问道：“他可知道林丫头去带了哪些人？”周瑞家的道：“林姑娘现在还没到石头庄，听说是带着位姨娘，几个丫鬟媳妇子，外加几个赶车的和几个府丁。”王夫人眯了眯眼，握着手中的佛珠，似乎十分用力，指头都发白了。沉默了片刻，像是打定了主意，唤了周瑞家的附耳过来，如此这般地嘱咐了几句，但见周瑞家的面色白了白，仿佛有些害怕，看向王夫人。王夫人瞪眼过去，她忙低了头，侧耳细听。待王夫人说完了，周瑞家的道：“奴婢一切都听太太的，这就去寻我家那口子将话带过去。”王夫人道：“此事不能再让旁的人知道，不然咱们都吃不了兜着走。”周瑞家的忙磕头称是，起身出去了。王夫人看着她远去的背影，转身去了佛堂，念起经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