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八章 免赋传言
这边赵老二的事刚生了一肚子气,赵老大又晃了回来,不过他说有好消息,赵李氏脸上不愉之色淡了几分,几不可查地“哼”了一声,示意他快说。 原来这几日赵老大又从老太婆手上哄了几个钱,立刻就去城中寻他的狐朋狗友赌钱耍乐,直到今日输的精光了,犹自恋恋不舍,其他人都不要他耍了,其中有个跟他最是要好的谢老三却说:“赵大哥家哪里会缺银子?大家就让他赊欠一次,写个欠条儿也就罢了。说不准日后还要求到他呢!” 莫说赵老大不解,就是其他人听了这话也是不依的,纷纷嚷道:“他家又没分家,老太太攥着银钱,大小十几口子人,便是有个秀才弟弟,也不过几亩坡地的出产,有个甚钱?” 还有那听说过赵家风波的人就笑:“他儿子瞎了眼,还要当弟媳妇儿的嫁妆换银子呢!赵老大若是有钱,真真是猪都能爬上树了!” 众人哄笑,那谢老三却得意洋洋地说:“那是你们消息不灵通,不知道罢了。听说去岁乡试基本没人了,府尊大人为着鼓励大家考这秀才,以后要免除全家人的赋税哩!” 见众人不信,谢老三笑道:“我二舅哥便是府衙的文吏,那榜文都理好了,过几日衙门就要出榜,到时你们一看便知。” 赵老大心里默算了一下,施州十之税三,往年赵明礼中了秀才,免了他的赋税徭役便是感觉轻省不少,这若是全家都免了…… 见他似乎明白过来,谢老三又附在他耳边说了一句,直把个赵明仁喜得眉飞色舞,一路飞奔便回了家。 将这情况一说,一家人都惊呼:“这可是真的?” 赵老大得意地好像是因着他能享受到如此厚待一般,眉飞色舞地答道:“自然是真的,谢老三的二舅哥便是府衙里的文吏哩,榜文都是他理的,还能有假?” 赵李氏不理他,只问赵明礼:“可有这回事?” 赵明礼摇摇头:“并未听王大人提起过。” 回头赵李氏就骂上了赵老大:“成天不务正业的,结交的什么狐朋狗友?瞎咧咧个什么劲呢?瞧你那轻狂样儿!成日里不着家的,回家就扯这些没个影的事儿,你不羞我都替你羞呢!” 二妞似懂非懂地,听见说羞,又是说的自己爹爹,便朝着赵老大刮脸子:“爹爹羞羞。”却被赵老大恶狠狠地一记目光扫过来,吓得“哇”就哭了。 大郎赶紧抱起meimei,盯了他爹一眼,转身出去了。 自从二郎受伤之后,赵老大就怕这大儿,缩了缩脖子回头问赵李氏:“什么王大人?谢老三怎么会拿这样大事骗我?” 这话说得赵李氏半信半疑,告诉他说:“今儿学正王大人来过,刚刚跟你二弟碰过面家去,若是有这事,怎么会不告诉你二弟?” 说着又问了赵明礼一道:“王大人真没提过这事?” 赵明礼筷子顿了一顿,还是答道:“王大人不过借着沐休来看了看咱村蒙学的情形,夸赞了廖叔几句,并没说过免税什么的。” “你看看你!”赵李氏没好气地训着赵老大:“都是一把年纪的人了,再过两年,大郎也该说亲了,你这当爹的还是这般不长进!一个两个的,何时才叫老婆子我省心!” 众人都不敢接话,沉默着吃过饭,各自安置去了。 待回了房,赵明礼才悄悄告诉陈氏:“多半是真的。” 陈氏奇道:“不过一场乡试罢了,怎就到了如此地步?王大人是如何与你说的?” 自到了成都,赵明礼便再也喝不惯农家梨儿茶,现下正用茶盖拨着盏中碧绿的茶水慢慢嘬饮,回想了一下告诉她:“也未曾明说。先是看了下咱们村的蒙学,然后盛赞了一番,廖叔得了夸奖,很是兴奋。王大人说如今这乡试竟是一年不如一年,府学里头只得零零散散十来个学生,童子要考试,连作保的廪生都难见一个。如若再不想想办法,怕是他这学正也要当到头了。” 虽然到了施州这般久,先是赵家一堆子事情没理清楚,后是小产在床休养,陈氏竟是连赵家院坝也没出过,对这施州根本就谈不上半点了解,闻言也是半知半解的。不过赵老大说的免除全家赋税的事情,她是半信半疑。 这年月,一般也没有分家的,赵家这一家子人口还算少些,也有十几口子人。有那大家,三代、四代同堂的,算下来全家老小几十口子,若是免了赋税,府衙要少多大一笔收入?便是上头的官肯了,人家下头的吏还不一定肯呢。 老三房里两口子却是相信这茬的,或者说,盼望着这能是真的。小李氏隐含着兴奋问赵老三:“咱家今年打了多少粮食?” 说起庄稼赵老三便是满脸笑,扳着指头默算了一下:“稻米咱只有一亩半的水田,不过今年老天爷给脸,竟是打了四石多些。苞谷是好东西,难怪圣人叫咱都种这个,坡上的七亩多地,我栽了四亩的苞谷,看那样子,我估摸着怎么也该有十八石,只多不少。其他的豆子和洋芋你也看见了,咱栽的不多,不过也尽够这一家人吃用了。” 小李氏心里默算了一下,笑道:“若真是跟大哥讲的一样,全家都不用交这税,那就全是咱们的了,年底跟娘叨叨,给咱大妞也做身新衣裳穿穿。” 若是粮食能够全能落到自己手里,那肯定是好的,不过赵老大这人,从来就是嘴里花天胡地喊得厉害,从来就没拉到个实惠,赵老三也只敢想一下,并不敢当真。 赵老大赵明礼吃过晚饭就不知道又窜哪里去了。大郎二郎带着二妞回了西厢房,赵李氏便锁了房门,点了盏灯摸摸索索上了阁楼。 阁楼里头堆放着新打下来的稻米,已是晒得干了,今年还没有舍得吃过一次。年岁大了,眼神就不好,她放了油灯,挨着摩挲了一道,便又下来将灯熄了,黑灯瞎火的,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不过这些个事情都跟刘mama与小小无关。免不免赋税啥的,赵李氏也不会多给她们一碗饭吃。眼瞅着天气越来越冷,刘mama把天赐天佑兄弟俩往年的袍子找了出来,把灯挑亮了细细地改着,顺手还找了一件,叫小小自己改了试试手。 一边改,嘴里一边念叨:“明日得跟夫人说一声,还是给两位少爷另做两件短袄,这山里成日跑来跑去的,长袍也忒不方便了些。” 小小正跟那细针细线做斗争,闻言随口接了句嘴:“是哩,前几日四少爷还跟我说来着,说学堂里头就他跟三少爷穿得不一样,人家都看着他们笑,不跟他们说话来着。” 刘mama愣住了,想了想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天赐和天佑两个,一时失笑道:“瞧我这记性,每次说啥三少爷,四少爷的,就没往咱家两位少爷身上想。这都叫了多少年的大少爷、二少爷了,回了施州就定了排行,可我老是忘记。” 这是因为没有归属感好吧?不愿继续聊这个话题,小小另问到:“刘叔到哪儿啦?这也走了好几天了吧?” 说起刘管家,刘mama就惆怅起来:“可不是么?这都十月初六,走了有五天了,还没出山呢!也不知带的衣裳够不够厚,这山里早晚可真冷!” 自从在赵家安顿下来,陈氏就一直寻思着派个得力亲近的人回昌州娘家送个信,也好让娘家知道自己现在落脚在哪里。可这边事情不断,愣是等到赵明礼的蒙学开了学,她才遣了刘管家去。这一趟不但要回昌州,还得往成都府去一趟,将那两间铺子处理了,这山高水远的,总是不便。若是父亲得闲,还想请教一下父亲另在施州置个什么小产业的好。 总归是少年夫妻,刘管家这一走,刘mama成日里就跟丢了魂似的,手上若是有事还好,若是没了主人吩咐,一闲下来就想东想西的,小小便老是勾了她说话。 其实主要是她自己心里也没底。赵明礼是个软弱的,陈氏又得看着赵李氏的脸色,自己和刘mama再怎么凶悍也是陈氏的下人,凡事不好做得太过,总不能让赵李氏没脸。 可这家里,赵李氏属于那种无事都要挑出事来,不吵吵两句日头就落不了西山似的。王氏最近不常在家,也不知成天在哪儿串,可她只要进了家门,就要指东喝西地,不使唤个人就不舒服。 小李氏吧,刘mama常说她是这家里唯一的一个好人,可小小并不觉得。别看赵老三成日不吭声的,可要是细想一下,每次这家里有个什么争端,小李氏不在中间挑拨,可也绝对不会出头。但是明显的,这家里所有的事情,她都门儿清,往往赵李氏只要提个话头,她便知道下文是啥,立刻脖子一缩,鹌鹑似的就躲了房里去了。 所以这家里几个人里头,最叫小小觉着摸不透的,就是小李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