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节 暗夜惊魂
第一百零三节暗夜惊魂 京城里,人心惶惶。半个月的鸦片戒断期,还只有五天,就要到了。听说大清水师元帅,已经从福建马尾派了人来,准备招考到马尾的官奴,听说对官奴的考核,只有两条:一要能写会算;二要能吃苦、肯做事。 虽然到福建去替朝廷造船,比之发配新疆等边疆之地,要好得多,但谁又愿做官奴?药店里的小儿断药,已经卖得断货;京城里各大馆子的生意,一时间好得不得了,那些戒鸦片的瘾君子,一来要在家财被没收前使劲花钱,二来也要不停地吃香喝辣,堵住自己的嘴,才好不让烟瘾复发。 也有人并不惊慌,准备限期一到,就向官府报称,自己已经戒断。反正连自己也搞不清楚,戒断了。还是没戒断?吸鸦片的人如此之多,难道朝廷能够派人到各人家中来值守察探?就是派了人来,一杆鸦片烟枪—烟枪太长还可以折短,几包烟药,偌大个家里,哪里藏不下?无人之处吸上几口,只要不被人撞见,就算没有复吸,那又有何难? 只可惜,他们将朝廷的查核,想得太过轻松!查办之人,根本就不准备穿街过巷,到各人家中去陪同主人家捉迷藏。 因此到这一天,一道谕旨,将这些人的盘算击了个粉碎!谕旨说,凡向官府报称已经戒断鸦片之人,必须到官府指定的场所,无间断地呆上三天,如果三天之内,不曾复吸,就算戒断。 那就好比到刑部的大牢里头呆上三天,不吸鸦片,又有何难?反正就是要吸,牢头也不见得肯帮忙私相传递呀!既然手头没有鸦片,又怎么个复吸法?! 但是谕旨之中,也有善意地提醒说,朝廷并非薄恩寡义。这些瘾君子要去的地方,将被布置得和他们家中同样舒适,并且已经备好烟枪、烟膏、和烟灯,以防各人一旦烟瘾复发,求之不得,而因此送命。 这简直让人绝望!是谁,想出这么个法子,来检查鸦片戒断与否?!那些报着侥幸之心的戒断之人,不免纷纷咬牙切齿地诅咒。 每的山珍海味,也眼看就要吃不到了,如今京城里的饭馆酒馆,全都已经被朝廷征用,里面的雅座单间,布置起来,只有比平时更加舒适,据说朝廷的用意,务要弄清楚仿佛在和各位官员家中大体相同的场所,这些人似否会复吸,因为若算做戒断,这些人仍旧官复原职,担负朝廷委以的重任。到时偌是寻空偷吸,那可为害不浅;饭菜一三餐,由已经被朝廷临时启用以历练的候补官员带同衙役们递送。这些候补官员,对各大衙门的空缺虎视眈眈,因此对这些占着好位置的烟片烟鬼,视线岂肯放松一刻? 据说各包房雅座,自有烟灯和烟枪,烟膏每人五钱,从一开始就发放到受试者手里,等到查核结束重新点检;若有减少,就算复吸;查验人员不时巡视,如果推门时,发现门被从里面栓上,就算受核者抗拒查验,也算复吸! 现在除了鸦片官员每天如锅上的蚂蚁,京城的大街小巷,又多出了一群群如饥似渴的候补官员。 没完没了的等待是什么滋味?看这些候补官员就知道!二十七、八岁中了进士的,等上四、五年,就从指点江山、挥斥方遒、长辫子根根黑亮的后生,变成家中妻子抱怨不停、小儿嗷嗷待哺、满脸愁苦之色的困顿父亲;更不用说年岁更大之人;有钱人家花钱捐了官,盼望着等上几年去捞回本钱,也只觉得坐吃山空、焦急难待;更不用提贫家小户出的、要时时出入当铺、甚至能连用来的典当的东西也没有,不得不举债度了。 因此说京城街上这群侯补官员,眼中闪耀的是饥饿的绿光,穿行在闹市就如穿行在猎食的荒野,也不为过。 福建马尾的来人,又是另外一副样子,受大清水师左宗棠辖制,人人仿佛仍在往洋船上紧螺丝。钉钉子。他们去的最多是户部,据说,不外是要打听即将沦为官奴的各位大人的cāo)守。这就够让人气愤了。谁都不愿意论为官奴,而马尾的这些来人,竟然还在替他们设定到马尾去做官奴的门槛! 通往京城的路上,忽然络绎不绝地多出许多行路人,有的雇着骡车,更多的人步行,三五成群,行色匆匆。“大路朝天、各走半边”,路人觉得奇怪,也不多问;旅店客栈的掌柜,见这入冬时节,生意忽然无端兴旺起来,每天“客满”,还要加大通铺,只发愁被子不敷用,就不能不打听了。 若是长久生意,说不得,就要请弹棉花的匠人来赶出新棉被! 奇怪的是,这些投宿的客人,既不象买卖人,也不象寻常进京投亲访友的人家。大多两手空空、连件行李也没有。也不象大灾大旱时的流民,总是拖儿带女,哭天喊地。连根打狗棒也不带,就更不象乞丐了。 这些人到得店中,要吃要喝,然后倒头就睡。掌柜为想得些消息,等了几拨,也都一样,无奈何,虽见对方不愿,侯在饭桌旁等着搭讪。厚着脸皮开口了,“客官,请问你们打哪儿来,到哪儿去?” 四五位中年汉子,埋着头风卷残云地喝酒吃饭,就好象没听到。只有一个人,过了许久,见掌柜仍不走开,冷冷地朝他翻了个白眼。 这当真是从未碰到过的事!难道这些人是劫匪、黑道、或者捕快?掌柜开店多年,也有点见识,急忙识趣地走开了。 “这事不同寻常!”到了半夜,掌柜仍然提心吊胆,睡不着。 开店做买卖,就怕碰到这样的古怪客人,若是劫匪,怕他们分赃不匀、自相残杀,店家跟着遭殃,若是出了人命,更怕引来官兵,来问店主的窝罪。 但这些人两手空空,象劫匪么?就算是劫匪,也一定还没有得手;但这条道上,又哪来许多的钱财,给这么多天以来,三三两两、川流不息的人来抢劫? 此外,劫匪必然带着家伙,江湖上的人,用的东西,刀呀戟呀,奇形怪状,总要装在箱子时运送才对,这些人也没有! 虽然人多,没有带兵器的人,就好象去了蛰的蜜蜂,失了钳的螃蟹,也不见得能有多可怕!
难不成这些人用的,都是小李的飞刀?或者淬过毒的银针、铁蒺藜?但这些人外表瞧起来。只不过普通,不象那般好汉! 掌柜将睡未睡之间,忽然听到门外大路上,一阵轰隆隆、吱呀呀的沉重车轮声! 有大车在经过! 这马车的声音,听起来,就好似载着座山!车轮“吱呀”“吱呀-”地响,一声长一声短,显然不堪重负! 掌柜摸着黑披衣下地,忍痛在为过腊月才刚新糊、还贴着窗花的窗纸上,tiǎn)了个洞,凑近一望,呀,门外月初淡淡的月色当中,一辆马车正在路过。 马走得很慢,足见车子有多重。也许马之所以在走,只是因为,若停住不走,它们就要被车子拖得后退! 这几匹可怜的瘦马过后,就是黑乎乎的车厢。 车厢里头悄无声息,想必没有载人!如此说来,车厢里头,必然装着要紧的东西!因为寻常商旅的货物,只驮在马背上。 这一辆过去后,又过来了一辆。吃力的马匹,和黝黑的车厢,还有默不作声的车夫,即使马匹走得如此慢,也没有人挥出一鞭! 一、二、三…掌柜一开始在默默地数,后来他停住了。这些疲惫的马匹、沉重无比的大车、和沉默的车夫,忽然让他明白,他在看不该看的东西!因此失去了继续的勇气! 他无声地退后,悄悄地躺下,听着那些“吱呀”“吱呀-”的车轮声,甚至忘记那些奇怪的客人了。 公然出现在人眼前的,总是不如那些被故意藏起的可怕。 什么东西,才会使四匹马拉着的马车,如此沉重?黄金?白银?什么货物,才会必须在暗夜里,趁着人们熟睡,悄无声息地经过? 或者,难道那些劫匪的目标,就是这些沉重的马车? 从**天前开始、匆匆地来、又匆匆地走的这些行路人,要来对付今夜马车中的货物,简直恰到好处!一方人多,一方货重。 它们还有一个共通之处,那就是沉默。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人和所追求的目标之间,也常常如此。 就比如好色的登徒子,喜欢美人;读书人喜欢小家碧玉;文人客,只求色艺双绝的红颜知己;鼎盛的大家族,却要求新人贤淑、娘家势大。 沉默的行路人,和那吱呀低沉的马车,难道不也恰该如影随形? 之后接连几天,掌柜仍旧接待着沉默的行路人;接连几夜,都在夜间听到相同的车轮声。如此形,就好象一只巨蟒在张着大口,在耐心等待着一条长蛇长驱直入到自己的腹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