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真假火流霜

    杜老爷觉得这主意不错，想也没想，就满口答应了。

    绾蝶发自内心地笑了，她很满意，这款“花韵”，她特意留下几个不完美的缺口待去铺子里补完，若非如此，她怎么有机会接触杜家的生意？从而，往后可以连接不断又不动声色地给杜家供应新的香方？她要的，可不是“花韵”这一锤头的买卖，她要的，是在制香生意上长久的立足，只有手中的技术足够硬，让人足够重视，她在这个家才能抬得起头来！

    想到这里，她对杜老爷盈盈一福：“多谢爹爹。”

    杜老爷亦很满意绾蝶的态度，极其享受地“嗯”了一声。又对周围的子女道：“你们看看七丫头多懂事，都跟她好好学学，也好为我分忧！”

    桃夭心中愈发不快。

    向来，杜老爷在所有女儿中，是最偏疼她的，可今日，竟然被绾蝶这个臭丫头抢了风头去，杜绾蝶她算什么东西？！桃夭狠狠地绞着帕子，不依地叫了声：“爹爹！”

    杜李氏不动声色地将桃夭的表情看在眼里，此时，见时机成熟，不禁火上浇油，点头赞许绾蝶：“七丫头果然是个聪慧伶俐的。不但香制的好，这襦裙也做得极其不错，看这颜色搭配，这新巧的剪裁，这绣工……手艺在姐妹中真是独一份的。”有意无意地撩拨桃夭，“八丫头，还不谢谢你jiejie？这样好的裙子给了你，真是你的福气。”

    本来，桃夭见绾蝶被夸，众人又都欣赏那条襦裙，心中便有几分火气，此时听了杜李氏这话，火气更大。她自来被杜老爷娇惯坏了，什么样的好物事没见过？虽也觉得绾蝶这条襦裙很是漂亮，却没看几眼就发现问题来：“哼，就用这样寒碜的料子？”

    绾蝶的脸色便是一滞，嗫嚅道：“八meimei，jiejie我手头不宽裕，让你见笑了……”

    杜李氏便带了微微的责备截断了绾蝶的话：“七丫头，你怎么能这样说呢，我们都知道你是花了心思的，是个好孩子，心意到了就可以了，自家姐妹，还计较什么价钱？”

    隐隐便有嘲笑桃夭太小家子气、太计较的意思。

    一旁的若星原本在观战，此时听杜李氏这样说，便“扑哧”一笑，记恨着桃夭之前抢她位置的事，一心想要报复，这时候便半开玩笑半排挤地道：“可不是么，小气吧啦的。”

    “你！”桃夭柳眉一竖，就要炸。

    杜李氏轻斥一声：“六丫头，大过年的，可不兴这样排揎姐妹的。”话里却没有多少的怒意。若星轻轻一撇嘴，便不再言语。

    杜李氏又转头斥责桃夭：“八丫头，你也是的，这大过年的，你七jiejie亲手裁制了襦裙给你赔不是，花了这许多心思，你当欢欢喜喜地谢了你jiejie才是正理，哪有嫌弃的？好没体统！”这训话却与先前教训若星的不同，语气严厉了许多，音调间更是端足了长辈的威风和架子：“七丫头给你做的那袭胭脂红的襦裙，论料子，也是织锦，虽比不得云州锦缎那样昂贵，但也是精心选过的好料，价钱就算与云州锦缎有所差异，也差不了太多。加上七丫头亲手裁制的这份心意，却是万金不易的。八丫头，你虽没见过什么世面，但也须知道凡事不能只看一面，这样计较挑剔，未免太小家子气。”说着，目光中露出微微的不屑怜悯之色。

    桃夭听着她这番训话，看见她这番神色，几欲跳起来，这，这不是赤裸裸地嘲笑她没见识么？哼，也不知道到底是谁没见识！当即不假思索地回道：“母亲，你这话就说错了，爹爹给我的那条襦裙，哪里是用什么云州锦缎做的，那可是正经的云州火流霜！”

    红姨娘也被杜李氏那句“小家子气“深深刺痛，这个悍妇，凭什么那样说她如花似玉的宝贝女儿！便冷笑道：“正是，那可是比云州锦缎还要贵重许多的东西。夫人，那火流霜与云州锦缎是有些相似的，您不认得也是有的，却不是我家桃夭没见识。”

    言下之意，没见识的便是杜李氏了。

    杜李氏却没有如往日那样一听红姨娘的讽刺便动怒，而是拉长了音调：“哦？”

    红姨娘心头一跳，隐隐觉得有什么不好，似乎是漏了什么……才想着，就见绾蝶微微偏了头，露出一个迷茫不解的表情来：“可是，姨娘，之前爹爹将那条襦裙赠给八meimei时，曾经亲口说过那是云州锦缎，怎么就变成了火流霜？莫非爹爹也……”说到这里，她像惊觉自己说漏了嘴似的，慌忙用袖子掩了口，有些忐忑地看了杜老爷一眼。

    杜老爷的脸色微微沉了下来。

    他是个男人，定下那条襦裙之时只是觉得好看罢了，具体用的是什么料子却没有详细问过，只大体扫了一眼，约莫是上等云州锦缎的的模样，并不知道是不是火流霜。赠与桃夭襦裙之时，他也是告知桃夭那是云州锦缎。可如今，眼见桃夭与红姨娘早就认定那袭襦裙是火流霜制成，却不曾说与他知晓，杜老爷的心中便添了几分不快。

    更让他不快的是，红姨娘的那句“没见识”，岂不是捎带骂了自己？

    杜老爷绷紧面皮：“胡闹，怎就是火流霜了？！”

    红姨娘见他这副神色，终于知道自己那不好的感觉从何而来，她怎么就忘了，杜老爷也是不知火流霜之事的呢？心中暗暗生气，好你个杜李氏，竟敢在言语上设这么个套！

    咬了咬牙，眼前这关还是要过。瞥了一眼因说溜了嘴而有些无措的女儿桃夭，心中暗自一叹，这个话还得自己去圆。当即便换了一副笑脸，对杜老爷娇笑道：“老爷请见谅，并非阿桃刻意隐瞒，只是，阿桃也是无意中听人说起云州锦缎与火流霜的区别，才发现老爷赠的那袭襦裙竟是火流霜。她欢喜得紧，原想着禀告老爷，谁知襦裙便失踪了……”

    有意无意地扫了绾蝶一眼，红姨娘又道：“她一急，便忘了和老爷说这事，后来又查出襦裙原来是被七小姐拿去绞了……好好的一匹火流霜，真真是可惜了。”她假惺惺地叹息了两声，接着道，“阿桃便想着，事已至此，说出来也于事无补，让老爷知道了反而是给老爷添堵，徒增懊恼罢了。所以，便瞒了下来，从未提过。只是今日，夫人却说阿桃是个没见识的，阿桃一着急，终究是个快嘴快舌的，一时就说了出来，还请老爷体谅。”

    这番话说得合情合理，丝丝入扣，杜老爷的脸色这才稍缓：“阿桃倒是个有心的。”

    杜李氏却冷哼一声：“原来八丫头说那襦裙是火流霜，不过是道听途说。不知有何凭据么？不是我这个当母亲的多嘴，只是你年纪轻轻的，没见过大世面，莫要被人哄了！”

    依然一口一个没见过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