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出府

    接下来的几日过得风平浪静。

    余嬷嬷一开始还注意着绾蝶的行动，生怕她再起出府的心思，后来见她每日行止如常，渐渐地便放松了警惕。绾蝶再接再厉，为了彻底打消她的疑虑，有意要她去负责采买布料之事，时不时拉着她和青萝商议该买什么样的布料来给桃夭做襦裙，余嬷嬷见小姐有意通过自己去处理这件事，便彻底放心了。就连青萝，见小姐这样，也放下了一颗心。

    绾蝶见这两人不再紧盯自己，暗地松了口气。

    事实上，她依然想找个机会出府去。毕竟，赔给桃夭的那条新襦裙，布料倒在其次，最关键的是要熏一款好香。然而，要给那条新襦裙熏什么样的香，需要哪些料来搭配，这些都只有她自己能去思索和决定，谁也帮不上忙。只是这番心思，她却再也不敢对余嬷嬷她们提及，只好每日借游园散步一类的名义，在内宅中逛来逛去，试图寻找到合适的法子。

    功夫不负有心人，这一日，终于让她寻到了办法。

    她发现，杜府花园西面的假山后，靠院墙的地方种着一丛夹竹桃，枝桠纵横，堪堪与那堵粉墙齐平。从这堵粉墙翻出去，是杜府外宅一处僻静的杂物院，里头乱七八糟地堆着推车、锄头、干柴、石块等物，用来做踏脚翻回内宅再适合不过。绾蝶先是寻着机会支开贴身伺候的青萝，独自一人翻去那杂物院探查过一次，杜府占地广阔，从杂物院出去的那一带都罕有人至，绾蝶的运气很好，在附近找到了一个狗洞，不大，堪堪容一个小女孩通过。

    于是，从内宅到外宅，再从外宅出府的路线便规划完成。

    绾蝶又瞒着青萝收拾出一套旧衣服，青灰色的素锦罗裙，配洗得发黄的窄袖上襦，虽不是下人衣物，看上去也颇似一个小门小户的普通女孩。也亏得以前的阿蝶经常被人欺负，连像样的衣衫也没几件，不然，绾蝶一时半会倒还没办法置下这一身行头。

    她心满意足地收拾好一切，然后，便不动声色地展开了她的计划。

    这一日，阳光极好，熏在人身上暖洋洋的，晕晕欲睡。

    绾蝶早早让人摆了午膳，率先吃过，又唤余嬷嬷与青萝进来说话。

    “嬷嬷，青萝，这几****思来想去，觉得不如就买一匹胭脂色的布料给八meimei，这种颜色极衬八meimei的肤色，你们觉得可还合适？”绾蝶拉开架势与那二人道。

    余嬷嬷便笑道：“小姐好眼光。那胭脂色果然是极好的，与八小姐最衬不过，想来选了一匹这样颜色的布料，别人也不会说小姐不上心了。”

    绾蝶微微一笑：“我也是这样想，只是不知该用什么样的料子。”

    一旁的青萝插口：“依奴婢看来，倒不必选用太过贵重的料子。八小姐那条火流霜的襦裙太过值钱，就算小姐您把全部的私房钱拿出去，也不够买到那样值钱的襦裙。左右都是要被人嫌弃便宜，不如就买一匹便宜的，至少能省下小姐不少钱财。”

    青萝是真心为绾蝶着想，这番话说得心直口快，余嬷嬷也点头表示赞同。

    绾蝶早料到她俩会这样说，本身也不打算在布料上花太多的钱，便吩咐余嬷嬷道：“嬷嬷，那就劳烦你同外院那边讲一声，寻一匹普通价钱的胭脂色布料来。”又吩咐青萝，“从我的小钱箱里，取三两银子给嬷嬷。”这便是告诉她们，这匹料子不要超过三两银子了。

    青萝应了一声，从袖中取出钥匙，自西侧厢房里的小钱箱取了银子，递给余嬷嬷。

    余嬷嬷的男人在外院做事，替绾蝶跑这样的腿再适合不过，当即，她便接过青萝手上的银子：“老奴一定不负小姐所托。”

    绾蝶笑了笑：“刚用了午膳，等下我便要午睡了。左右暗香阁没什么事，嬷嬷你跑这一趟不必着急，许你半天的假，慢悠悠地去，慢悠悠地回来就是了。”

    从前，阿蝶一向有午睡的习惯。绾蝶穿越过来之后，本身其实是不喜欢午睡的，但为了防止身世穿帮，虽不是每日都睡，也经常会午睡一下的。余嬷嬷听绾蝶这么说，心中便丝毫没有怀疑，又知道绾蝶待下人宽厚，只当这次准自己半天假，是褒奖自己为她办事，便欢喜地应了，自去外院寻自家男人不提。

    绾蝶悠然地目送着余嬷嬷离去，起身走向内室：“青萝，把门关了，屏风移过来，帘幔也拉上。这几日累了，我要好好睡一觉。你守在外面，不许叫醒我，也不许别人来打扰。”

    青萝知道她这段日子过得不太平，只当她是真累了，便先服侍绾蝶更衣睡下，又替她拉了帘幔和屏风，关上房门，自己守在门口廊下。

    绾蝶只在床上躺了一盏茶的功夫，侧耳倾听，确认门外没动静了，便轻手轻脚地赤足下了床，换上那身早已准备好的衣物，又从妆台深处翻出一支纽丝金钗，往怀里揣了，拎上一双不起眼的绣花鞋，便从后窗翻了出去。

    她的动作轻盈，毫无声息，门外守着的青萝完全没有察觉。绾蝶又往隐蔽的地方走了几步，这才把鞋穿上，偷偷摸摸、躲躲闪闪地往花园的那丛夹竹桃去了。翻墙和钻狗洞的过程都进行得很顺利，当绾蝶散乱着一头长发，从狗洞中出来时，长长地吁了口气。

    狗洞外头是一条隐蔽的小巷，不见人烟。绾蝶先把自己被弄乱的头发重新挽成一个简单的丫髻，整了整衣衫，顺着巷子走了片刻，便转上了一条街道。

    扶南是一座繁华丰饶的郡城，这也是绾蝶第一次看见真正的扶南。

    街道上开满了大大小小的铺子，酒肆与茶楼鳞次栉比，车水马龙，好不热闹。绾蝶把自己小小的身形混进川流不息的人群中，半旧的素青色罗裙在形形色色的行人里并不起眼，于是她放心地走在街道上，一边走，一边打量周围的人和铺子。

    扶南距离几个著名的香料出产地都很近，又有大雍四大制香巨贾之一的杜家，自然而然地成为一个香料集散地。一路行来，绾蝶见到了无数的香贩，周围开的商铺中也有不少是做香料生意的。她专心地看着各家香铺上的标识，一心想避开杜家的铺子，否则的话，就算可能性不大，但万一被人认出来，便是一场祸事。

    她看得太入神，没有注意到身侧的转角处走出来一个人。猝不及防之下，她一下子撞在了那人的身上，袖中揣着的那支金钗哐当一下掉落出来，滚了几滚，正好停在对面那人的脚边。那人弯下腰去，替她拾起那支金钗。

    直起身来，递到绾蝶面前：“这支金钗，可是姑娘落下的？”那是一把十四五岁的少年嗓音，也不知有没有过变声期，听上去清润而柔和，如水泽良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