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零九章 别有所图？
把左右邻里之间的院墙打通之后，包括对门的那三家，总共六个大小不等的庭院已经开辟出来，成为临时的“治疗所”。 在这个“治疗所”的外围已经用绳子圈了起来，每隔几步远就有一面白色的小旗，旗子上用朱砂写着“疫区勿近”的警示性字样，以醒目的字体提醒人们这一片区域的危险性质，千万不要靠近。 百十个病人和几十个医治人员就在这一片区域当中忙忙碌碌。 因为造血素的暂时性支撑作用，小翠的病情有所缓解。趁着这个难得的机会，宝珠轮番使用大量的抗生素和磺胺类药物，终于把小翠的病情给控制住了。 虽然还是有间歇性的腹泻和低烧，虽然她血液中的白细胞在急剧升高，好歹算是没有继续恶化，这让宝珠稍微松了一口气。 白细胞的数量太高在很大程度上其实就是滥用药物的直接后果，只要有足够的缓冲时间，就可以纠正过来。腹泻和低烧只不过是千里瘟的并发症，只要控制住了溶血和器官功能进一步衰竭，治疗起来也不是很难。 病情发展到了这种程度，几乎每个时辰都突如其来的腹泻，难为的恶臭当中夹杂着浓烈的药味。作为兄长的六斤则就好像根本闻不到这种让人恶心的味道一样，尽心尽力的照顾着小翠。 只要不停的补充水分养分和电解质，腹泻就算是再严重一点也不能控制，毕竟腹泻本身并不致命。 小翠依然虚弱，可脸色依然苍白，但是六斤看的出来，meimei的病情已经在宝珠jiejie的控制之下了，只要有足够的时间，肯定会一点点的恢复起来。 究其根本，还是宝珠jiejie给小翠用了保命的药物，那一丁点药水看起来虽然不起眼，却为小翠争取到了最宝贵的治疗时间。 相对于小翠，其他人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 有两个从张氏医馆转过来的病人，发病程度和小翠差不多，但是他们两个无一例外的已经陷入更加严重的高度昏迷状态。 这两个病人原本是在张理顺的张氏医馆中医治，不能说张理顺的诊断和用药有什么大的错误，可他的治疗手段有点缓不济急的意思，耽误了最关键的治疗时机。就算是现在转到了这里有了宝珠专业的治疗，也有点太迟了。 在昏迷了整整一夜晚之后，其中的一个患者停止了呼吸！ 这是自千里瘟爆发以来，在宝珠手中丧生的第一例患者。 看着这具已经失去了生机的躯体，宝珠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千里瘟的致死概率是五成，几算是有了比较合适的药物和医疗手段，也不可能做到全部存活，虽然早就有了这样的心理准备，众人还难以接受这个事实。 无论是治病救人的“杏林派”众人，还是等待治疗的患者，亲眼目睹到了一个人就这样被千里瘟夺去生命，都有悚然而惊的沉重和恐惧。 既然死了第一个，肯定还有第二个、第三个，甚至更多…… “师傅，您莫要太过悲伤，”张理顺毕竟是老郎中了，见过太多的生生死死，心理素质比宝珠这个做师傅的只高不低：“咱们已经尽了全力，谁也说不得什么。为今之计，只有尽可能的挽救更多人……” “我知道这个道理，”宝珠心情沉重到了极点，扭过头去：“通知家属，速速火化尸体……” 死亡就象是被一道脆弱的堤坝拦截住的滔滔洪流，哪怕是破开最微小的一道口子，就很难收住，到第二天清晨的时候，第二例重症患者也因为多器官功能衰竭而丧生！ 仅仅一个昼夜，就有两个生命被病魔夺走，包括宝珠在内的所有人都清清楚楚的感觉到了千里瘟的可怕！ 和符郎**同分析过之后，迅速得出结论：千里瘟最适合治疗的时期在前两个发病阶段，一旦进入晚期，以宝珠这边的医疗条件，致死概率会成倍升高！ 尽可能早的发现病情，尽可能早的进行医治，才是战胜病魔的关键。 让宝珠深感不安的是：知道现在，官府依然没有进行任何预防，甚至连最起码的预警都没有。 顺天府的人到底在做什么？就算是他们还没有意识到这是一场重大的疫情，难道他们还没有看到我的“报告文书”么？为什么拖延了这么些时日还在磨蹭？ 一直到了第二日中午时分，顺天府衙门的人终于来了。 十几个穿着皂衣的寻街和穿绿衣的站班衙役，一起越过那条标志着“疫区”的绳子来找宝珠…… “你们总算是来了，可是要疏散人员的么？” 这几个顺天府的低级官差一脸茫然的根本就不知道宝珠是说什么：“疏散？疏散谁？我们是来治病的！” 当初顺天府把宝珠抓起来的时候，本身就耽误了整整五天的时间，为了报复顺天府，那些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叫花们以最极端是方式传播疫情，到了现在，这么干的恶果终于显露出来了。 但凡是被咬过的衙役，几乎全都莫名其妙的出现了腹泻的症状。不就是拉肚子么，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所以初时也没有谁会特别在意。本以为过几日就会痊愈的腹泻不仅没有好转，反而愈发的严重了，连到衙门里站班都成了问题，不得不到药堂里寻医问药。 到了药堂之后才知道情况到底有多么严重。 几乎所有的药堂和医馆都人们为患，其中绝大部分都是同样的病情。尤其让这些衙役们感觉到恐惧的是：药堂里每天都会抬出医治无效的尸体！ 这种情况下，哪怕就是瞎子也可以看出这不是普通的腹泻了。 仔细一问，那些个坐堂的郎中无不忧心忡忡，纷纷表示没有把握治愈这种可怕的恶疾。 患上了治不了的疾病，让衙役们惊慌失措。好在坐堂的郎中给他们指了一条明路：去找宝珠！ 宝珠的医术到底怎么样，外人并不是很清楚。可是有一点是有目共睹的：这几天来，每个药堂都出现了几十例因医治无效而死亡的极端情况，但是宝珠那里直到现在还没有传出有死人的事情发生。 只要没有死人，就是最好的证明。 所以这些衙役们就急慌慌的过来了。 “宝珠……妹子呀……”毕竟曾经抓捕过宝珠，万一宝珠不肯医治的话麻烦就大了，所以为首的衙役一上来就和宝珠套近乎：“其实你也知道我这个吃官饭的难处，上边的老爷给了令，咱也不敢不从，抓捕你的事情和我们这些在下边听差的没有关系……” “宝珠大侄女……你爹在世的时候我们还说过话哩。在衙门里做差事，最得罪人了。上边的老爷动动嘴皮子，哪怕明明知道不对也得去办。我们也是上有老下有小，为了混口饭吃不得不……” 其实宝珠最恶顺天府的人了。 正是以为他们，才耽误了整整五天的时间。在千里瘟爆发的前夜，五天的时光何等宝贵，就这么白白的给耽搁了！ 宝珠又不是圣母，焉能不恶他们？ 可现在连他们都被感染了，还能说什么？ 医者仁心，这是底线。其他的恩恩怨怨，还是以后再说吧。 当宝珠答应尽其所能的医治他们之后，立刻就得到了一叠声的称赞…… “如今是非常时期，客套话咱就先不说了。你们老老实实的告诉我，顺天府为何还没有疏散民众，还没有把发病之人隔离？” “顺天府？”其中的一个衙役苦笑着：“宝珠姑娘你整天救人危难，连外边是什么样子都不知道了。现在哪里还有什么顺天府哇？都散了！” 散了？玩笑不是这么开的吧？ 顺天府是京城最重要的衙门之一，怎么可能会一哄而散？ 这话还真不是开玩笑。 千里瘟来势汹汹，传染速度极烈。顺天府衙门本就没有应对措施，再加上有很多人是通过“极端传播手段”染上的病情，发作的速度很快，短短三两天的时间，就有二三十人害病！ 现在的疫情如此凶险，有了病的自然会惊慌失措的寻求医治，绝大部分没有得病的顺天府人员也不敢为了区区一点俸禄就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不管有病没病纷纷告病，躲在家里不敢出来…… 短短几天时间，偌大的顺天府就来了个卷堂大散，不管什么事物都拖延着办理，其治理和管辖职能几乎陷入瘫痪状态！ 千里瘟已经这么严重了？ “宝珠姑娘你是不知道哇，现在的顺天府早就没几个人了，只有几个杂差和三五个师爷在支撑着。从昨天京城四厅报上来的文书来看，仅是前天一日，化人场就烧了一百七十余人，那些死了没有往上报的还不知道有多少呢。” 京城常住人口达百万之巨，生老病死是正常状态，死人的事情肯定每天都有，而且会有很多，毕竟人口基数太大了。 但是在讲究入土为安的京城，绝大部分死者都会选择用掩埋来做最后处理，鲜有直接拉到化人场烧成骨灰的，除非是无法运回原籍的外地死者，或者干脆就是流浪乞讨的叫花子，死去之后才会被火化，正常情况下，火化的数量都不大。 当然世事无绝对，在每年的冬季，尤其是一场大雪过后，总会有很多冻饿而死的乞儿和流浪汉的尸体被火化。在极端的严寒季节，一天火化百十具尸体并不稀奇。 但这是夏天呀！在这个很容易生存的季节，一天就有一百七十多具尸体被火化，已经足以说明事态的严重了。 算上官府没有统计的那一部分土葬死者，将是一个让人头皮发麻的可怕数字。 疫情的凶猛程度和爆发烈度远超出宝珠的预料。 任由千里瘟肆意蔓延的话，局面将不可收拾，宝珠知道自己必须做点什么。 大规模的隔离措施已经势在必行，顺天府是指望不上了，这种情况下，只有求助十三阿哥胤祥。 让这个热心肠的十三阿哥动用影响力，促使官府做出强有力的反应，是唯一可以控制疫情的办法。 刚刚交代了几句，正准备动身去往胤祥府邸，罗白鱼就来了。 “白鱼哥，你不是去外地办事情了么？什么时候回来的？赶紧戴上这个……”宝珠顺手就给他丢了一个口罩：“赶紧戴上，我这边的病人太多了……” 看着满院子的病人，罗白鱼并没有露出太过吃惊的神色，接过宝珠递过来的口罩却没有戴上，而是拿在手中很紧张的把她拉到一旁小声说道：“你的事情我已经听说了，我只问你一句，你要老老实实回答……” “啥话？” “你是不是染上了千里瘟？” “是。” 罗白鱼的面色顿时一沉，很紧张的攥住宝珠的手腕：“你是不是有把握治愈自己？” 符栋那边还有几支造血素，这种药物虽然不是千里瘟的特效药，却能够暂时控制病情。从小翠的情况来看，宝珠对自己并不是很担心，使劲点着头：“白鱼哥哥你放心吧，千里瘟虽然可怕，可还不能把我怎么样呢。” “那就好。” 罗白鱼长长出了一口气，看他的神色，似乎一点都不关心院子里这些人的生死，只要宝珠自己无恙就可以了。 “只要你有办法治愈自己，哥哥我就放心了。你给顺天府的报告文书我已经看过……” “咦？我给顺天府的文书你怎么会看到？” “这个你就别问了，我知道你想救更多的人，我也有这样的想法，只要咱们两个联手，不难把这场灾祸变成好事。” 已经死了那么多的人，如此的大疫情，怎么可能变成好事？宝珠实在无法理解。 罗白鱼微微一笑，仿佛眼前的宝珠还是十年前那个不谙世事的小丫头一样，拍着她的脑袋笑呵呵的说道：“这你就不要问了，现在你只需要帮我一个小忙……” “鱼哥哥你说吧，你的忙我一定帮！” 罗白鱼把声音降低了很多，凑近宝珠小声说道：“以后不管什么人问起来，你都要否认曾经写过那份疫情报告文书……” “你是说让我承认没有写过那个文书？可我明明写过的呀？” “傻丫头，哥哥我是想借你的这个文书做点事情，要是你承认的话，哥哥的事情就做不成了。这个事情要是能做好的话，哥哥我就能踏出很大的一步……” “我明白了，鱼哥哥你是想拿我的报告文书是立功？可是有人知道我写过那份文书啊，恐怕我这么谁会被戳穿……” “是胤祥知道吧？” 罗白鱼直呼十三阿哥的名讳，让宝珠有点吃惊。不管怎么说十三阿哥都是皇子，这样直呼其名是不是太那啥了？ “是祥子大哥……十三阿哥知道，他一直都在催着衙门按照文书所写去做事情，我怎么能说没有写过呢？” 罗白鱼很有自信的一笑：“珠儿meimei你也太小看我了，让这份文书凭空消失并且抹掉所有痕迹我还是可以做到的。” “那好吧，我不会对人提起的。” “不管什么人，也不管是在什么场合，只要有人问起，你都不能承认自己写过那个文书，这对我很重要，你明白了么？” “我还是不大明白，不过白鱼哥哥你交代的事情，我就是不明白也会照办。” “好meimei。”罗白鱼习惯性的又拍了拍宝珠的肩膀：“我知道你想做什么，你放心吧，明日午时之前，附近的三条街道都会化为隔离区，所有的百姓都会疏散撤离……” “太好了……” 罗白鱼是在九阿哥府里做事情的，只要说动了九阿哥，就有可能做出全面的防御措施。 “我会严格按照你的报告文书办事，”罗白鱼抬头看了看天空的浮云，又看了看面前的宝珠，意味深长的说道：“从明天开始，咱们兄妹二人就要做同一件事情了。” “咱俩一起对付千里瘟？那可太好了，白鱼哥哥你心眼多能办事，肯定可以救很多人。我正为疏散隔离的事情发愁呢，刚才去找祥子大……十三阿哥你就来了……” “珠儿你要记住，以后只要是和千里瘟有关联的事情，都不要去找胤祥，你可以直接找我，因为明天我就会过来指挥隔离事宜。” 虽然十三阿哥胤祥是个热心人，但是他在宝珠心目中的地位远远无法和罗白鱼相提并论。既然白鱼哥哥已经这么说了，宝珠自然会照办。 “白鱼哥哥你是不是在九阿哥哪里领了对抗千里瘟的差事？” 罗白鱼含糊的说道：“差不多就是吧。” “如果我想要金银花、黄连、板蓝根这些药你能不能弄到？我需要很多很多。” “绝对没有问题。” “我还需要黄药子、五味子、百部、乌梅，熟地有多少要多少……” “绝对没有问题。” “我还要成车成车的土碱、很多很多的水硫油和火硝粉……” “绝对没有问题……你要的东西太多了，我还是拿笔墨记录一下吧。” “如果能再有一些人手就好了，我这边虽然有些人手，恐怕还是不够……” “这个我也会想办法。” 在宝珠的记忆当中，罗白鱼答应过自己的事情只有一件事情没有做到：十几年前的某个夏夜，年纪幼小的宝珠哭着喊着要天上的月亮，记的那时候的罗威虎只是嘿嘿傻笑却什么都不说，而罗白鱼却满口答应下来才哄得宝珠安然入睡。虽然事后因为没有得到月亮而大为不满，可是现在想起来，却是一个很温馨的回忆。 除了天上的月亮之外，白鱼哥哥答应自己的事情就没有办不成的。 如今罗白鱼在九阿哥那里领了对付千里瘟的差事，要和自己联手，这让宝珠产生了一种强援到来的欣喜。 千里瘟实在是太厉害了，仅仅凭借“杏林派”的这几颗葱，就算是有三头六臂又能激起多大的浪花？ 有了罗白鱼的帮助，事情一定会顺利很多。 罗白鱼急匆匆的离去之后，宝珠就又投入到紧张而又忙碌的救治当中。 “今日又来了四十多个病人，其中重症者三人，持续高热不退者七人，内出血者九人……” 每个夜晚，宝珠都会准确记录这一天的救治情况，每一个病人的治疗进展和用药情况都需要记录，这也是符郎中一再嘱咐过的，据说这种东西叫做“日志”。 符郎中很满意宝珠的进步，也不吝夸赞几句：“呵呵，有进步，你对整体治疗的认识又深刻了一层。需要重点表扬的是你对病情的分析和判断，尤其是用药时机的把握上，已经算是专业水准了。” 刚刚因为符栋这个真正专业人氏的夸赞而小小的得意了一下，就又被三百年后的一盆冷水浇到了脑袋上：“虽然你已经知道了按照病人发病情况的不同进行分类治疗，却没有对医护人员……也就你是那些徒子徒孙们进行分类，这一点做的很不够。从明天开始，你要对这些学徒、郎中进行分工，要他们做到专一。比如说治疗腹泻的就只负责腹泻，治疗发烧的也只治疗发烧，不能眉毛胡子一把抓，只有进行专业的分工才能提高效率……” 明明知道符郎中说的很有道理，可宝珠还是很不满意他这种先给点甜头再大肆指摘的作风：“你就不能只夸奖我而不说其他么？分工什么的我早就想到了，只是今天事情忙，没有来得及给大家分工而已。就算是你不提醒，明天我也会给大家分一分工的，用得着你啰啰嗦嗦说个没完？” 符郎中实在是太熟悉宝珠的秉性了。 吹牛的毛病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明明犯了错却嘴硬的很，虽然知道宝珠明日一定会纠正这个错误，但是要她当面在口头上服软实在是白日做梦。 好在符郎中早就料到宝珠会这么说，一点也不在意，而是很自然的转化话题…… 每次宝珠的牛皮很快就要吹破的时候，符栋不是去戳穿她而是在不经意间转化话题，这个方法百试百灵。 “宝珠哇，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今天化验你的血相，处了白细胞的数量还是偏高很多之外，基本已经没有大问题了。” 这个消息确实足够好，宝珠兴奋的都想手舞足蹈了：“我的病已经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