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软磨硬泡得钱财
吴文氏欠了欠身,没有高谈阔谈如何用这笔钱,反而是细声细气的先向韩敬儒道谢。 “其实这些日子以来,真的要谢谢韩相公收留我们一家。房租吃食一概都没有向我们要钱,反而是自己卖字求生计,支应吴家的开销。也正因此我吴家才能放手将所有带出来的钱用在救赎老爷身上。以你只是酒楼普通学徒的份上,做这些事已然超出了你与吴家的情谊,这才是最难能可贵之处。”说着起身欠了个礼,接着道,“也是到了如今,老爷为何要执意收留、教导你账房经营之事,我们才算斟酌明白。我猜,老爷当时一定是看到了韩相公最重情谊,才能在别人都离开的情况下,留下相助。也难怪之前老爷经常提到,韩相公绝非池中之物,若无拖累,只待时机自会一飞冲天。” 韩敬儒连连起身回礼,表示自己这样做只是尽本份而已。 吴文氏略点了点头,算了回了韩敬儒的礼,轻声道:“小妇人未曾正式接触过吴家生意,但未出嫁之前也曾在娘家的估衣庄上帮过二日闲,大抵估算一下吴家的财物,加在一起只怕没有五万两,也要过三万两了。可如今,这么多的钱都赔给人家,依然无法救老爷出来,那二百两再拿出去赔给谁,只怕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吴文氏话峰一转,说到了正题上。 韩敬儒一点头:“不错,现在这二百两银子算是吴家安身立命,东山再起的本钱。也因此在下不敢大放手的让你们拿去。” 两人的话说到这里,吴琣真的对自己这个嫂子另眼相看,根据她每天观察这对夫妻的对话,发现嫂子只对哥哥蛮横无刁蛮,人前可都是装出一付贤良淑德的样子。到了这时倒说出这么一番话来,先是向韩敬儒说明你如今虽然倾囊相助,却是我吴家相助在先,不计回报给予恩惠。所以,你现在的作为却是应该的,必须。如果不这样做,就是对不起吴老爷前期栽培。然后,又把他的身份抬高到前途无量,不要带着无谓的拖累,这拖累当然就是意指吴家。此时这一番话说下来,是有理有据有台阶,按理韩敬儒要真是识相,就该舒舒服服顺着台阶走下来,把钱拿出来了。 而对于韩敬儒她无比的诧异加惊叹以及隐隐的气愤,按理,吴老爷入了大狱,吴家的当家人自然是大哥吴珏啦!他韩敬儒算是吴家的什么人呀?不过区区一个账房,还是编外的,竟然可以让如今的当家主母迁就成这个样子,以前的吴老爷子到底是给了他多大的权限?她不由得再次细打量了韩敬儒,只见他淡然的侃侃而谈,一付大家主的样子,也不知道自己哥哥原来在吴家是什么地位,怎么让一个账房先生如此作威作福。 闷着这口气,吴琣忍气吞声的坐在一边,听他们俩接茬说下去。 吴文氏浅浅一笑,应道:“我猜就是这样。我与相公这几日求助了原来与老爷相熟的七八位京城同行,期望能透过他们的人际脉络寻到那位苦主。然后,才好顺水推舟的说服他们拿到钱财,对老爷网开一面,不再追究,这样,老爷还有可能存在出牢的一线生机。” “结果如何我们这些天都有目共睹。”韩敬儒淡定的接口,一如往日的不留情面。 一句话呛得吴文氏叹气低头,缓缓道:“是,我们求了这几日,拿去打点的钱已将我夫妇带出的银钱消耗一空。可我们却打听出一条极为有用的信息,那位死者并非什么高官要职之人,若依惯例,只要赔了钱,自然了事。要知道,现在穷追不舍,一定要置吴家死地的另有其人。” 韩敬儒略一皱眉,喃喃道:“我一直猜测是这个结果,若真的是官面上的人,那这件事可就不好说了。可他们如此做所为何事,你们可打听出来了?” 吴文氏黯然的摇了摇头:“听为苦主验尸的仵作说,他只在死者的喉间及胃中测到毒物,桌上的菜里却没有分毫毒素。依理,这样肯定不能断案的事,就如此草菅人命的断了。如果不是有人背后另有所图,怎么会有如今这个结果?韩相公,你读书多,这样说来,也许是老爷得罪了什么官家的人。我们如果能想办法平复那人的怒火,老爷不就有救了吗?” 吴琣暗想:杀人不过头点地,好多事说到归齐不过是服软的一句话。这位吴老爷家大业大,只怕是摆谱摆得过了,让别人看不顺眼。那么,摆一桌和好酒,再许诺下钱财的承诺,吴老爷兴许还真的有救。 吴文氏点点头:“所以,我们求了这许多日才发现,我们是求神进错庙。而老爷的友人中,只有巡抚大人是官家的人,他虽然官位不高,可与咱家老爷的关系算是这些朋友中最为密切的一位,加上他巡抚的身份,如果真的说动他与五城衙门的老爷们通个气,咱们也好对下一步再做打算。若陈大人心好,当个中间人,拉扰说和一下两方的情份,这事可能就此翻篇了。可以说,陈大人算是老爷的最后一棵救命稻草。那二百两,要说救人真不够,无非也就是陈大人府门的敲门砖而已!” 说到最后,吴文氏面色渐忧,低头不语。 韩敬儒却不答话,只是静静的坐着,看得吴琣心里这个急。说了半天,这二个人都没有绕到正题上呀! 就在她想插话打破这僵局时,就见吴文氏猛然抬起头,望着韩敬儒的眼睛明亮而坚定:“韩相公,我与相公已下定决心,只要有一线生机我们也要救老爷出来,这二百两拿去,无论如何也要有个结果!” 吴琣听得这一席话,都觉得自己被感动了,若是可以,明天都想撸袖子也跟去了。“韩大哥,都说阎王好见小鬼难缠,只要能将陈大人的府门敲开,顺利的得见陈大人,我哥与嫂子一定会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的说服他!如果可以,我也可以一同前往,誓要打动陈大人!” 这姑嫂两当时连自己都被感动了,相互鼓励颔首。 不料,韩敬儒只是淡然的一点头,轻声道:“我知道了。”就再没有下文。 看他静静的坐在桌边,吴文氏有些无助,有些哀怨的看了一眼吴琣,用眼神示意她再想想办法。 吴琣盯着韩敬儒半晌,耐着性子问道:“韩相公,你说你知道了是什么意思?” 韩敬儒抬眼皮瞟了她一眼,淡淡的道:“吴老爷这件事上我一直也想尽一份力,可这钱若是拿了出去,你觉得陈大人真能救吴老爷出来吗?其一,他不过是老爷的同乡,之前曾有过同行之缘而已。其二,这一次他不过是回京述职,与五城衙门的人并不相熟,你让他如何去为老爷说情?所以,我觉得一切还要从长计较。” 韩敬儒事不关己的态度立时让吴琣火冒三丈,家人都已把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又是要拿回自己的钱,怎么就不行呢?她气往上撞,一拍桌子站了起来,也不顾影响就对韩敬儒叫道:“我告诉你姓韩的,这钱是从我吴琣名下的产业中收回来的,是姓吴的,我们爱怎么用就怎么用,轮不到你一个外人在这里指手划脚!我劝你最好把钱给我拿出来,我们现在跟你好说好商量,可不代表永远跟你好说好商量!” 看她张牙舞爪的站在身前,韩敬儒不由得深吸了口气,狠狠的盯着她。 吴琣突然意识到他眼里的杀气,想起他还有一把驱魔降妖的宝剑。才有一点退缩之意,转念想起,自己这样说已经是撕破了面皮,与姓韩的再无情面可言,同无路可退了。加上自己这方有哥哥嫂子撑腰,就算他真的有降妖的本事,也不敢当着哥哥嫂子挥剑斩了自己吧。若是指认自己并非原来的吴琣,就死鸭子嘴硬的不承认好了!最为关键的一点则是:吴琣赌定,现在哥哥嫂子的注意力全在拿到钱把爹救出来上,哪还分得出精神管这个小妹是不是自己家的人! 想到这里,她的胆气又回到身上,冷笑着叫道:“怎么?没话说了吧?我告诉你,我们没有追究你私自收租,又拒不告知这件事,就已经算便宜你了,如今你还霸着钱不给我们。若是我爹最终救出来最好,若是没有救出来,或是因为救迟了受半点损伤,我们一家人都不会饶了你!识相的,快点把钱交出来!”
吴文氏哪见过这般剑拔弩张的景象,有心劝说,又不知该向着哪方。她左右看看,只好手足无措的坐在桌边。 三人正自僵持,只听窗外有人说话以及孩子的哭泣声,正是房东婆娘抱着信哥儿跑出屋来,可能是刚才吴琣的声音太大,吵醒了才睡下的信哥儿,房东婆娘不依不饶的大声嚷嚷着:“我说你们今天过不过啦?这么吵干什么呀?没钱付房租还不给我仔细着点,这么大声吵吵找不自在呢吧?都给我闭嘴!” 接着,就是吴珏在窗外小心赔不是的声音,劝着房东婆娘回了房。接着,又推开了韩敬儒屋的门,有些嗔怪的道:“你们别吵韩相公了,人家要备考!” 吴琣跳到吴珏身边,挽住他的胳膊指着韩敬儒道:“哥,他拿咱家的账本把租子收上来了,却不给咱们去救爹!快,跟他要。” 吴珏似乎早就知道这事,点了点头对吴琣道:“三妹,你别这么吵,韩相公可能自有打算!”说着,对韩敬儒苦苦一笑道:“韩相公,若你那里真的有钱,就先拿出来救个急,救了我爹出来,咱们万事好商量。我有一身厨意傍身,你还怕我们吴家不能东山再起吗?到时,你也依然是我吴家的座上宾。”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吴家是有红脸,有白脸,有黑脸,一个个戏都唱足了。 韩敬儒不由得长叹了口气道:“我拿给你们。”说着,转身行到床里的小柜,取出那只木盒出来,打开放在桌上。才一打开,他又以手捂住道:“珏哥,这钱……那两张银票有二百两,你可否先拿去应急,散碎银子咱们先把这半年的房租付了,再留下以备不时之需。以防,老爷子救了出来,连租房子的钱都没有?” 吴珏思量韩敬儒的这个考虑的确周到,又伸头看了一眼那些散碎银子,便点了点头。 吴文氏却皱了下眉,开口道:“韩相公,这屋子每间一月不过一贯钱,我们现下租了三间,这里的碎银子倒有好几十两,真用不了这么多。我且数出房租的数,余下便用做这几日的开销花度吧!” 吴琣心里叫好,不能便宜了这姓韩的。 韩敬儒低头闭眼,叹了口气,终是移开了双手。 拿了钱,吴珏夫妻两喜笑颜开,对着韩敬儒一个劲的道谢,表示明天就去再见巡抚陈大人,一定要走通他这层关系,找到救吴老爷的门路。 韩敬儒显然不想再与他们纠缠,摇了摇头,说自己很累了,要休息,一脸黯然的请他们出去。 吴琣可高兴不起来,看着哥嫂二人怀里揣着银票走出了屋子,跟在身后却是满怀心事:银票都到了他们夫妻俩手里,自己可怎么拿到呢?就算不能全部拿到,至少也要拿一部分呀! 只这一落后,却听见渐关的门里,韩敬儒无比惋惜的叹道:“钱财散去一场空,中山狼子狠心肠啊!” “你跟我说吗?”吴琣没听清,转了身想问个究竟,一头撞在关紧的门板上,谁还理她。靠,也不会怜个香,惜个玉的!吴琣腹诽着韩敬儒,捂着鼻子踱回屋里。明天一定要在哥哥嫂子把钱都花掉前,想出办法抢点来花差花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