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倾城
“那他应该做什么？难道他应该餐风饮露，脚不沾地，像神仙那么活着？你这孩子，是凡人总是生活在凡尘中。怕是你，把原先远远看到的人一下子拉近了，原来那些看不到的疤瘌都看清楚了，心里才不得劲吧？别怕，哪天不稀罕他了，咱就不要他了——我设法把你们娘们从上官府里弄出来。” 佳敏听到此言吓了一跳！以前在上官府里，只能接触老太太那有正统守旧的人，尚不知道这世上原来还有像郭老太太这样思想开放的人士。 刘氏在一旁苦笑，说：“娘，哪就能那样？” 郭氏“哼”了一声，说：“有什么不能？上官府的人不放人没关系，我叫人把你们偷出来，放到雁回原那块儿——那片有的是那种‘三不管’的小镇子，就算****皇帝派人出来都找不到，还怕他上官府？！” 刘氏干笑道：“娘，您还是这么威风，爹是怕了您一辈子。” 郭氏说：“别说你爹，你爹是个千年的老狐狸！他就是知道哄着我，让我做坏人，好帮他管事儿。” 说到这儿，那娘俩儿忽然沉默了一会儿。佳敏便有些昏昏欲睡了。 忽然，听到郭老太太在一旁叹了口气，说：“真地有些老了，这些日子总是做梦，梦到从前那些事情……我总是想，趁着还走得动，回秋林城去看看你舅舅一家，也给你外公外婆烧烧纸。黑七叔去世的时候，我也没回去，真对不起他老人家……” 刘氏说：“娘，您什么时候去，让我陪您去吧，我也想舅舅舅妈他们哪。” 郭氏感慨地说：“有时候想想，其实现在吃得那些苦能算什么？打仗的时候，那才叫苦。常言说‘乱世人不及太平犬’。我现在一梦到秋林城城破的那天，还是会哭醒……” 随后，便听郭氏徐徐讲来：“那时候，新皇登基，朝政不稳，各地守将带兵入京勤王。我爹，你外公，任秋林城的守卫，也奉了皇命，领大队人马走了。 谁料想，戎狄人会得了消息，趁虚而入…… 那天，听得外面大乱，说是城破了，戎狄人打进来了！我娘拿了一把剑指着我，我那时就像敏儿这么大，还不明白娘想做什么。后来才明白，娘那是想杀了我……但她后来对黑七叔说，‘黑七，我下不了手，你下手吧，把我们娘俩儿连这房子一起点了，你护着胜哥儿逃吧，好歹给你大哥留下一条血脉……’说完，她就自尽了！” 听到这里，佳敏的手一抖，她还不知道外婆有这样的经历。 只听郭氏抽泣了下，继续说：“我一下子就懵了！眼前除了一片血红，什么也看不到了，手上满是娘流出的热热的鲜血……那时，我已经吓糊涂了，后来发生的事情是哥哥告诉我的。黑七叔和哥哥把娘亲放了一口枯井里，推倒一面院墙埋上。黑七叔把吓傻了的我绑在背上，领着七岁的哥哥往城处逃—— 那时，戎狄人已经开始在城里到处放火杀人抢东西。黑七叔带着我们到处躲藏，但还是免不了与戎狄人遭遇拼杀。 黑七叔是父亲拜把兄弟里年纪最小、本事最好的，若是他一个人，早就跑得远远的了。若是他只带着哥哥一个，也没问题。娘明白，所以娘要我留下来陪她……可是黑七叔和哥哥没有丢下我…… 哥哥说，那是他第一次杀人，竟然一点儿都不怕。 只有我，是个没用的。 我们在城外山林里躲了好多天，还遇到狼。幸好后来爹领着大队人马回来了，我们才得救。可是，黑七叔腿上受的伤没养好，瘸了一辈子…… 你黑七叔去世的时候，正是咱家最乱的时候，赵九他们就瞒了我。过了好久之后，才告诉我——哥哥把黑七叔，也埋在了秋林山上，和他们那些老兄弟在一起……” 这番往事说完，屋里沉寂很久，只有郭氏与刘氏的轻声叹息与低低抽泣。 佳敏的脑中完全想象得出当时惨烈的场景。这么想着想着，佳敏终于呼呼入睡，但梦里却有那些博斗拼杀、一刀毙命、鲜血迸射的各种场景…… 不知睡了多久，佳敏忽听一阵“咚咚”的脚步声。便听郭老太太低声斥责的声音：“你这缺德的老头子，轻声点儿，仔细吵到我的宝贝敏儿。” 于是又听到外公刘老爷子低声说：“老婆子，敏儿还睡着呐？琳琅是让长林媳妇叫走了吧？” 郭氏说：“是啊，这不是保安那小子要娶媳妇了，长林家的叫琳琅帮她选选花样子。” 刘老爷子又说：“哦，那正好，你这里这会儿没别人了，我跟你说件事儿。” “什么事儿？”郭氏问。 “我刚刚托人买了几个小厮，你去看看好不好？”刘老爷子说。 “好好地买人做什么？”郭氏又问。 “你前些日子不是让赵九帮你训练几个马僮吗？我就帮托人买了几个模样出众的孩子。”刘老爷子说。 郭氏不解的问：“让赵九从庄子上选几个合适的小子就行了，为什么要到外面去买？就算买，你懂什么样的人根基好吗？模样出众有什么用，又不是教唱戏的。”又笑道，“莫非，你年纪大了，却换了口味？” 刘老爷子忙啐道：“呸呸！说什么话呢！再说我哪敢做乱？真是买给你的。若说有点什么想法——”说到这儿，却那老爷子口气不正经起来，“不过是我一直想着，那时候我好沾惹漂亮的娘儿们，让你生了气，现在不如给你找几个漂亮的小倌人，让你把我气回来！” 佳敏在旁边听着，差点儿笑出声来——这刘家跟上官府的反差，也太大了些吧！离经叛道的话，真是随口就敢说出来。怪不得刘氏在上官府里轻易不敢开口，只怕不为别的，只恐把这种话在无意中全说出嘴来吧？ 只听郭氏破口骂道：“放你娘的屁！我那时是不稀罕你才不管你，你说我是文的不如你，还是武的不如你，三拳能把你隔夜的货打出来，你信不信？！” 刘老爷子嘻嘻笑道：“信信信——不过人都买来了，你先看看如何？” 郭氏低声斥道：“我不稀得看，先送赵九那儿吧，背着人些——仔细教坏了孩子们，到时我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刘老爷子“喏喏”连声，便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