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回家
佳敏有些奇怪，佳蓉好像很排斥自己！她看向自己的目光总有几分冷漠和疏远……这让佳敏想不明白——老太太威风霸道，大房三房没理由的优越感，迫使自己和母亲在这个大家庭里不得不小心低调地生存着……刘氏哪里有胆儿、也没有机会薄待佳蓉。不仅没有薄待过，经常还要送些衣服、玩意儿哄着，难道这些都不能磨平她对继母的抵触情绪吗？再说，自己那笨蛋母亲又不是喜欢当人家继母、有意破坏他人家庭的人——刘氏可是老太太亲自挑选，才选进门的…… 佳蓉要是有怨，还不如怨她自己呢！她的亲母李氏，是在生了她之后才一病不起的。 虽然这样想，但是佳敏明白，只有和哥哥jiejie好好相处，父亲才会高兴。于是，自佳蓉搬进来之后，佳敏每天都会去看jiejie，企图跟jiejie拉近关系。 但是来跟她捣乱的人出现了，就是三房的姑娘，名叫佳宁。她每次来“晚晴阁”，都要挑拨佳蓉和自己的感情。偏偏她和佳蓉在一起玩儿的时候，又总是欺侮佳蓉，抢佳蓉的好东西…… 亏得三婶还好意思叫母亲做件和佳蓉那件夹衣裳一样的给佳宁！ 现在刘氏手里拿的这件活计，就是给佳宁做的夹衣裳。 众人原以为，二房的老爷上官谨很快就回京了，所以二房的人们忙慌慌地收拾了几天的院子。都收拾好之后，却又接到二爷的来信，说是路上要去访友，要耽搁到下个月才能到家！ 不过总算知道了上官谨回来的确切日期，众人便收敛了心思，专意等待就是了。刘氏便依照往日的习惯，把大家拘到自己房里做针线。 冬天那时候，众人是围坐在屋里炕上的；如今天热了，就都坐到了院子里。 刘氏边做活儿，边留意观察着众人的动静。 张姨娘为人最本份，她原是前面那位太太的陪房，做丫头出身，对太太留下的一儿一女也最有感情，刘氏吩咐她给敬哥儿做针线，她乐意做，也做得认真。 宋姨娘是从外面买来的，针线上差些，只能让陈嬷嬷带着，边学边做。 刘氏很会正面教育人，每回给老爷做了鞋袜衣裳托人送去，都会在信里加上几句哪些是张姨娘做的，哪些是宋姨娘做的，两位姨娘如何的贤惠……上官老爷的回信里，自然要鼓励刘氏几句治家有方的话，顺便把众人都赞了。每到这时，张姨娘面上红一下就罢了；宋姨娘却很受鼓舞，学针线更认真了。 更何况，谁也不是傻子，老爷在外那么远，得罪了太太会吃眼前亏的！而且老爷出去了这么久，房里又添了几位，谁也说不清。将来老爷回来了，谁知道还念不念旧情？眼下当然要抱紧太太这棵大树了。 说起来，刘氏虽是每日拘着她们做些针线，其他方面是没有亏待过的。再说刘氏自己的针线活儿也从没停过，更让别人挑不出什么来。 刘氏想起这些，无奈地叹口气——这实在是她很无能的一种手段。俗语说无事生非，让她们每天都有点儿活干，又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多少能安分些吧。只是老爷这就回来了，怕是有的人心里会起些波澜吧？ 刘氏手里的针停了一下，再次偷偷打量两位姨娘——张姨娘忙着敬哥的一件夹衫，宋姨娘忙着老爷的一双布鞋……刘氏不由微微摇了摇头。这两位，都是前面那位李氏安排进房的；前面老太太给老爷安排的跟着出去的丫头，一年前没在外面了；后来又添了几位，刘氏不清楚，不过依照前次信里的意思，至少会带回一位来，因为那一位是上峰赏的，不能随便卖了…… 当刘氏观察众人的时候，佳敏也在观察母亲的神情，暗暗猜度着刘氏的心事。佳敏想，刘氏从小就生活在这样的社会环境里，对于妻妾成群这种事应该不会有太大抵触吧？那么刘氏的心事是什么呢？是怕妾室当中有不安分的，欺到主子头上去？还是盼着再生一个哥儿，巩固自己的地位？总不能指着前室的敬哥儿给自己养老吧？ 佳敏很想成为母亲的依靠，但是在这样一个社会里，女孩子哪有可能成就什么事业呢？想到这些，她的心有些乱了，干脆扔下学绣的小绷子，跑到墙角，蹲在地上看蚂蚁。 刘氏知道墙角那边有个蚂蚁窝，是佳敏的喜欢去的地方，所以没有太在意。看看佳蓉，那孩子却是个坐得住的，拿着个荷包绣了有一会了，怕也累了。便招呼烟玉停一下，领小丫头们去小厨房端些点心和果子来吃。 自佳蓉搬来后，刘氏便打算着好好教导一下佳蓉的针线活。这几年佳蓉跟在老太太院里，除和那两房的女孩儿们发了蒙、认了几个字，也没学到什么东西。刘氏想，别的事情不敢说，针线方面自己有把握教人。佳敏可是早就开始学拿针了，只是没有佳蓉这么踏实。 不一会儿，烟玉领着小丫头们摆上点心和果子，刘氏让大家不要拘礼，随便取了吃。 佳敏这时已经平静了心情，过来洗了手，陪jiejie吃东西。这几天，佳敏用自己小孩子的外貌加上成年人的心机，来对付佳蓉，总算是有了一定成果，现在佳蓉看向她时，不再是那种抗拒的眼神了，这让佳敏很有成就感。 佳敏捅捅jiejie，把一块米糕递到jiejie手里，示意她给刘氏送过去。 佳蓉有些迟疑，看看周围的人有的在吃东西，有的在忙活计，有的三两个坐在一起说话，也没人注意她，便鼓起勇气，拿着米糕走到刘氏面前，小声说了句：“太太——”把米糕递了过去。 刘氏其实一直都在偷偷观察着小姐俩的动向，此时便笑着抬头看着继女，接过米糕，又拉着她的手，和善地说：“我家佳蓉有双巧手，学活计真快。这个荷包绣好送给老爷，老爷不定多欢喜呢。” 正在这时，忽听门口有人嚷了句：“二老爷回来了——” 这一声把院子里的人都喊楞了，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向院门望了过来，只见影壁旁立了着一个人，正是二房老爷上官谨。 佳敏仔细打量着自己今世的这位父亲，三四十岁年纪，中等身材，样子还算方正。 也许是原本没有太多感情的缘故，佳敏是反应最快的那个，她冲上前去拉着上官谨的手，笑眯眯地叫道：“父亲回来了，父亲一路辛苦了——” 三岁小娃的亲和力大约是无人能敌的——上官谨不由地低下头冲她微笑，问：“你是——敏儿？” 佳敏点头笑道，伸出手说：“我是敏儿，敏儿好想父亲，父亲抱抱——” 一句话说得上官谨的眼泪差点流下来！当年走的时候，敏儿还没出生，不知是男是女，只给她留下了个名字；如今回来，已经是会说会跑了…… 他低下身子，把佳敏一把抱了起来。佳敏乖巧地把脸贴在上官谨脸颊上，一双小手紧紧拢着上官谨的脖子——佳敏深深懂得如何利用小奶娃的征服力，更何况她是真地渴望得到父母的疼爱啊！ 直到这时，院内众人才反应过来，却又被这父女亲情深的场面深深感动。刘氏牵着佳蓉走过来，先福了一下，说：“老爷辛苦了——”又示意佳蓉给父亲请安。佳蓉行了礼，喊了一声“父亲——” 佳敏知道戏不能演过了，多少还要顾忌一下继组的感受，于是示意上官谨放自己下来，嘴里说：“怪不得母亲说jiejie比我懂事，我还没给父亲请安呢。” 这句话提醒了院里众人，纷纷跪下去请二爷安。 刘氏忽然想起来，说：“老爷可去老太太那儿请过安？”她想的是，上官谨怎么会突出现在院子里，莫非是特地偷偷跑回来看看自己怎样对待继女的？ 上官谨迟疑了一下说：“本应该是先去老太太那里的，可是如梦有些不舒服，所以先把她送回院里来……” 这时大家顺着上官谨的目光向后看，才看到影壁后又站出一人，挺着个大肚子，靠在一个小丫头身上。那人看众人都看着自己，便费力地跪下欲给刘氏叩头，被上官谨止住了。 刘氏皱了一下眉头，不过很快展开了。她说：“后面宋姨娘旁边的那处小院，已经收拾好了，请如梦姑娘先去那里歇一下，回头老爷看着再安置吧。” 上官谨说：“这样就很好。” 于是刘氏便指了两个丫头给如梦领路，又嘱咐若缺了什么，马上来回。又问上官谨要不要请个大夫看看？ 上官谨说：“不必了，先给老太太请了安再说，怕是老太太已经等急了。”说罢又想起自己的两个女儿，只见佳蓉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佳敏则是认真地听着大人们说话，一会看看这个，一会儿看那个，看到父亲看向自己，就是甜甜地一笑…… 上官谨正待再说些什么，只见刘氏已经吩咐好下人的分工，让陈嬷嬷带人收拾好院子，备好热水，嘱咐烟玉、翠玉跟好两位姑娘。那张姨娘和宋姨娘很自然地服侍在刘氏两旁，准备跟着上官谨，去老太太的院里请安。 上官谨暗暗点头。他前些日子听说了敬哥儿的事儿，都是些不好听的闲话，于是借口先送如梦回来，偷偷观察一下刘氏平日的情形……哪知恰好看到刘氏与继女相处融洽，张宋两位妾室谨守本本分，所有事情都和刘氏信上说的情况一致，便把那些闲话都抛到了一边。 上官谨是个经过了很多事情的成年人，他看问题的时候，理智多于情感——刘氏能善待前室的子女，整顿好内宅，就符合他的要求了，还能要求些什么呢？前妻李依兰已经带走了他全部的热情，他再不会对别人产生那样的感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