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有求
陶归先是愣了愣,旋即笑了:“哈哈哈哈!姑娘真会说笑。”说着,她本来绷直的身子松懈下来,“就凭姑娘这料敌于先的算计,还怕回不了家?” 柳默慎神色平静,似是没听出陶归语气中的讥讽,只是认真道:“纵然我有千般算计,别人有一定之规,我照样回不了家。” 陶归眯着眼睛,反问:“何意?” 柳默慎不答反问:“大人知道我是忠勇公的二女?” “知道,而且,早有耳闻。”陶归答道。 柳默慎眉毛轻挑,疑道:“大人昨晚调来的,是城防营?” 陶归再次点点头:“是。” 柳默慎噗嗤一笑,摇头道:“那大人还不知道为什么我回不了家?” 陶归沉默了。 是的,城防营隶属南衙禁军,而忠勇公柳恒同,统领禁军。 所以在昨晚陶归放出了信号之后,柳恒同怕是就已经知道无相庵出事了。 他的亲生女儿就在庵中,却直到现在,也没见他来问一句。 要不就是他忘了自己还有个女儿在这里,要不就是他根本不想记得有个女儿在这里。 不管是哪种情况,都只能说明坊间传言的忠勇公不喜欢这个二女儿的话,是真真儿的。 听说是因为柳默慎克死了自己的生母,又被钦天监说是“天煞孤星”。 这名声,可是大大的不好。 如今她就在庵中却住着,却闹出了有人放火烧庵的事情,有心之人未免不会做一番猜想——这柳家二小姐还真是不祥的扫把星,这霉运竟然都带到了无相庵中呢。 陶归看着柳默慎那娴静柔弱的样子,突然觉得从昨夜到现在,她那番牙尖嘴利的样子,也不是那么令人生厌了。 生死之前走了一遭,却又被家中不闻不问,任是谁都要有生气难过的。 现在就连回家这等事情,也要如此算计一番,甚至还要借她人之手。 若是她陶归到了这番境地,怕是要直接打回去家去的。 更何况,要不是这个丫头察觉出事有不对,此时的她,恐怕真如柳默慎说的—— 要睡不着了。 陶归虽然是朝廷的大臣,平日又粗犷豪情,但也有着女儿家的软心肠,所以对柳默慎的这感谢与同情之心一起,表情都比平时软和了一些。 是以,陶归起身,道:“好,我帮你回家。” 柳默慎笑了:“大人也不必多话,只要表现地厌恶小女就好了。” 陶归皱了皱眉,道:“这是为何?若我将这次之事告之皇后,你那些不好的名声,也就没人再敢说了。” 柳默慎垂首施礼,道:“多谢大人美意,只是此等天功,小女不敢领。否则只怕还没等回家,小女就死在这无相庵中了。” 陶归一听就明白了柳默慎的担心所在,想了一阵,点头:“好,那这次是本将欠了姑娘的人情。” 柳默慎微笑道:“不敢,大人这次若能帮小女回家,便是还了小女的人情。此后两不相欠,君子之交,以友而论,方是正道。” 说罢,柳默慎又问:“只是,小女想知道,大人要如何说昨夜之事?” 陶归眉头一挑,反问:“姑娘这是何意。” 柳默慎笑得平和,低声道:“若大人想保这段日子的平安,不如这样说……” === 皇后中宫,祈宁殿内,一片安静。 皇后因着早年间的一些事情,所以睡眠总是不好,也因此每天午后都要午睡三刻。 如非天大的事情,便是清平帝,都不会来扰了这个午歇。 就连祈宁殿中的宫人,行动都比其他宫人请许多。 皇后自己也和清平帝笑称,自己宫中的宫人倒都成了猫一样,不管做什么都是静悄悄的。 陶归自然知道皇后的习惯,所以见过清平帝复命之后,连中宫的大门都没进,就站在宫门外的阴凉处,静静地等着。 心里想的,却是方才柳默慎的那段话。 “实者虚之,虚者实之。” “如今他们没能趁乱除掉道清,就是落了下乘。虽说道清空恐怕连是谁指使的都未必清楚,但是为防意外,他们恐怕还是要对着道清出手。” “倒是那个死了的,他们既然敢把尸体丢在那儿,必然是笃定官府查不出分毫的。可是人过留名,这世间难道真有无头公案?” “大人既然已经大张旗鼓了,莫不如继续大张旗鼓地将道清押回宫中天牢之中,却将那尸体抛给京兆尹。明里看是为了审问道清,暗里大人派亲近的人去查那死了的。” “而且,若那道清当真死在了宫中的天牢中,那是谁指使的,恐怕也就知道了。” 她方才见清平帝的时候,就是照着柳默慎的话,将这番话说给了陛下听。 清平帝愣了一会儿,突然哈哈大笑,说她长进了。 而那个每天跟在清平帝身边最最让她看不起的丛晰,看她的眼神更是意味深长。 陶归想着,不由感慨,那个小丫头,还真是挺有主意的。 只不过…… 君子之交,以友而论?她好像被柳默慎绕了进去呀。 她年纪比她大不少,更是天下间难得有官职的女子,倒和这个连自己的性命都风雨飘摇的小丫头成了朋友。 亏了亏了! 陶归正胡思乱想着,中宫突然一阵忙乱,掌管中宫事宜的黄内监快步走了出来,对着陶归躬身道:“陶大人,娘娘已经醒了,正等着大人呢。” 陶归忙恭敬道:“有劳公公。” 黄内监引着陶归到了祈宁殿之外,陶归将朴刀解下,递给大殿外护卫的内侍卫,正了正衣冠,走进了祈宁殿中。 大殿之中,年过花甲的皇后看起来精神极好,只是头发已经花白,有些富态,看着却温温和和的,甚是和气。 皇后本家姓章,虽然家事不显,人丁不旺,却是世代耕读之辈。 章皇后与清平帝少年夫妻,自做十三岁做了平王妃起,陪着丈夫被废为庶人,被圈禁再到立太子,最终登基为帝,可谓是经历坎坷。 也正是因着经历坎坷,所以章皇后身子一直不好,生了两个公主之后,一直到了清平二十一年,才为清平帝生了第五子,也就是现在的太子端。 如今,帝后二人在一起也过了五十多年的时光,感情虽然淡淡的,却互相敬重,清平帝更是不许后妃有人对皇后不敬。 无情最是帝王家,能做到清平帝这般,也可算是深情了。 现在,章皇后正端着茶盅出神,直到陶归施礼道:“臣陶归,见过皇后娘娘。”的时候,章皇后才回过神来。
她将茶盅放到几上,道:“行安来了?平身吧,昨日的事情,陛下与我说了,辛苦你了。可回过陛下了?” 陶归起身道:“臣已经见过陛下了,将庵中的事情也告诉了陛下。” 章皇后点点头,又问:“那姨母现在可好?没有惊吓着吧?” 陶归笑道:“是,嬷嬷倒是没吓着,只怕是让臣气到了。今早去请平安的时候,嬷嬷打了臣两拐杖,嫌弃臣将城防营的人招了去。” 章皇后端庄一笑,越发温柔了:“姨母大了,好静,倒是委屈了你们几个。你这次的差事办得好,待姨母平安从庵中回来,陛下与本宫会好好赏赐你们。” 陶归礼道:“谢皇后,臣职责所在,不敢讨赏,若娘娘真要赏赐……不若赏臣一句话吧。” 章皇后一愣,笑问:“什么话?” 陶归面带难色,半晌才道:“回娘娘,是这样……现在无相庵中,还有忠勇公家的二小姐,虽说终日只是躲在禅房中不出来,但是城防营毕竟现在还在庵中,那小姐在庵中……着实不方便。” 章皇后目光一闪,问道:“忠勇公家二小姐?哦,是詹家的那个外孙女?” 陶归笑道:“应该是吧,臣也没和她过话,就是庵中道之师父与我提起过,她在庵中为家中祈福,本是要到七月十五的。虽说只剩下四天的功夫,但……为了防止别人闲话,还是让她回家的好。” 皇后想了想,又端起了茶杯——此时宫人已经将茶换成了热茶——道:“本宫听说,这姑娘的名声不是太好?” 陶归笑道:“这臣就更不知道了,道之师父提她的时候,似乎说过这么两句。臣刚入庵的时候,远远见过一面,看不真切,就是又瘦又小的。” 皇后点点头,不置可否,歪斜着身子,闭着眼睛,似是睡着了一般。 旁边的红衣女官见状,连忙轻手轻脚地拿了帔巾给皇后盖好。 陶归一看,并不敢多说什么,只是恭敬地退了下去。 待陶归退下,闭着眼睛的皇后靠着引枕,有些疲累地道:“栎儿。” 身边一个红衣女官立刻蹲身施礼:“奴婢在。” “如今御花园里,荷花开得可好?” 栎儿道:“是,奴婢昨日才去看了,比往年更盛了。” 章皇后笑道:“如今是大集的日子,民间也算热闹,不如我们也凑凑热闹,明天请几个得闲的公侯夫人入宫,一起赏荷吧。” 栎儿道:“娘娘说要赏荷,哪个夫人能不得闲?”说罢,便起身下去了。 一侧,另一个红衣女官道:“娘娘真要管这事儿?” 章皇后笑了:“行安这人从不开口与人说项,如今她既然都开口了,想是那柳家的女儿十分可怜吧。反正我也无事,说句话罢了,不值什么。” 那女官笑了:“娘娘仁德。” 章皇后一笑,不再说什么。 略微提一下故事背景~啊~依旧是寂寞如雪地写着呀!星星眼卖萌的话会不会多一些人看呀……泪目……如果有走过路过的亲能收藏一下就好了~最好还能沟通两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