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继母 二
此时,说话不行,不说更遭。 “你们好大的胆子!光天化日强抢民妇,这京都城中还有没有王法?!”李氏一脸怒色,紧紧地护住郭荃。 络腮胡拿出一根粗粗的麻绳,一本正经地交代两个精瘦的汉子,“贱妾难训,有劳两位兄弟,与我一起捆了她去!” “阿娘小心!”郭荃一面护着她,一面焦急地等待着,前世有人替她解围。虽然,虽然她不愿—— 此时已经围了很多看热闹的人,络腮胡还真是个会演戏的,他对李氏说:“男人管教自己的贱妾,就是王法也无权过问!”说完,他甩出了麻绳。 说时迟,那时快,“啊!”络腮胡扬起的手被物击中。“啊!”不孝子扬起的手也被物击中。“啊!”另一个精瘦的汉子额头被物击中。 三连发十分精准,这么多人围着看热闹,只击中了三个坏人,三连发的力度不小,三个汉子疼的嗷嗷直叫,三连发速度之快,快得都没人看见是从何处发出。 “何人?何人!?”三个汉子连连转身,四下寻找着是哪个可恶的人。 郭荃抬头往烟雨楼看过去,阁楼上飞跃下一人,宽袍广袖,衣炔飘飘。这一跃仿佛仙人下凡,人群里发出嘈杂的声音,大家的目光都在这位俊逸英伟的男子身上,只有郭荃一人,望着那扇开着的窗。 从她这里看过去,刚好看得见阁楼里依然坐着的那个男子的侧脸。男子看了她一眼,戴上帷帽,只一瞬便闪身消失在郭荃的视线中。这远远望过来看不真切的一眼,叫她脑袋里轰然一声,所有的声音全部离她远去了…… 人群中有认得飞身而下那人的,叫道:“袁仆射!” 三个汉子听见这称号有些慌了神,袁仆射唤了一声,从茶楼里跑出来一人,他指着三个汉子对袁仆射说:“这三人我认识,常年混迹于赌坊,还学宫中人服食五毒散,欠债无数,哪有一两金买妾?”他又向围观的人说:“诸位别被他们骗了!好好认清他们的样貌,以后再见他们用此招强抢民女,一定要站出来说句公道话!” 人群中发出一阵嗡嗡声,有认得他们的人也大声嚷起来,然后就是扑头盖脸的指责之声。 三个汉子无力反驳,在袁仆射面前不敢逃脱,只好一齐跪下求道:“袁仆射饶命!” 不知道是谁扔过来一个蛋,刚好砸在络腮胡子的额上,蛋清顺着他的脸往下流,人群中爆发出一阵嗤笑之声。络腮胡子不敢怒,把头垂得低,依旧哀求着:“袁仆射饶命!” 袁仆射朗声道:“暂且留着你们的狗命,要是再敢找二位娘子的麻烦,或者在京都城中为非作歹,休怪某手下无情!” “不敢了不敢了!”三位应声完毕,灰溜溜地扒开人群逃脱开去。 围观的人群开始散去,李氏上前道谢,郭荃还愣愣地望着阁楼方向。袁仆射顺着郭荃的目光看上去,嘴角挂上一个若有似无的笑。 街上的人都散了去,仿佛刚才的一切没有发生过一样。 李氏搂住郭荃,“阿荃受惊了么?别怕,他们都走了!” 是啊,走了。郭荃捂住心口,那里,方才像被千军万马踩过一般。 围观散去的人中,有一人频频往后看,走到柳烟巷口才头也不回地小跑起来。他急急地跑进一个红漆大门的宅子里,穿过一间弄堂一条回廊,来到一个亭子前。 亭子里站着一位丰腴的妇人,看着身旁的婢女喂食池子里的红锦鲤。 “夫人。” 妇人转过身来,淡淡地问:“如何,可是掳了她们母女去?你告诉他们,若是能卖到风月之地,便叫他们拿着卖身钱做赏吧!” 仆人咽了咽口水,“夫人,并未掳去,那母女二人被袁仆射救下!” “袁仆射?”妇人思索一阵,“哪个袁仆射?” “听说是……是齐王麾下。” “齐王的人?”妇人思索一阵,才问:“那母女二人现在何在?” “在巷口茶楼。” 妇人冷笑一声,“便是想堵人吧。”她转过身去,在钵中抓了一把鱼食,撒在水面上,“我倒是要看看她们有多大的耐心。”池子里的红锦鲤争相抢食,好不热闹。 郭荃与李氏在茶楼坐到天黑,自然是没有等到。 第二日,李氏又命人跑腿去传信,得来一样的答案,说是出门去了,酉时才能回。 自然是第二日也未等到。 第三日,差去的人带回同样的答案,郭荃不得不提醒李氏,“阿娘,我们不能这样漫无目的地等下去,你想想这几日的事,会不会是阿爹的新妇早已知道是我们在打听,故意这么说的?” 李氏认真想了想,有点发愁,“如果真是这样,那可如何是好!” “当日我们住在流云客栈,她找上门来,定是李成的不孝子告诉的,前日在烟雨楼前的一番强掳,定是她指使的。阿娘,听荃说一句,阿爹的新妇不是个好对付的人,怕是阿爹也——不会顾念往日情分……有这样的继母,您还忍心让我回到父亲身边吗?” 时至今日,郭荃依然没有放弃劝说李氏,最好随她离开这里,寻一处山好水好之地,过普通人家的生活。 李氏沉默了,良久,才问她:“若是连你阿爹的面都没见上,就这么走了,我如何甘心?阿荃,再过两年你也要找婆家了,难道阿娘忍心看着你嫁给一个山野村夫,日日为柴米油盐发愁?”
李氏抓起她的双手,摩挲着,“你本是富贵女郎,却落到如今这地步。这些年随阿娘吃了那么多苦,阿娘对不起你。你要知道,一个无权无势的人家,到处都受欺凌,薄田不是没有好收成,就是交不起赋税,官人说拿就能给你拿了去,天灾人祸,全都说来就来,防不胜防……” 李氏又说起这世道的艰难,“远的不说,单说前日在烟雨楼前,我们都能被那几个无耻的汉子欺了去……阿荃,你可明白娘的苦心?” 郭荃明白。她想离开只是想离开那些不堪的记忆。 她将手抚上自己的心口,那日在阁楼上见了那人,虽然只是惊鸿一瞥,却也有雷霆万钧之势,将自己的心击得粉碎。 这两日,一直处在空白的状态,茫茫然的状态。 李氏突然想起什么,牵起郭荃就走。 “阿娘,去哪里?” “阿娘差点忘了,今日是初五,你祖母以往每月初五都会到寺中吃斋,等不到你阿爹,见到你祖母也好。” 是了,阿爹每日都会向祖母请安,祖母心善,见了祖母,自然就有机会见到阿爹。 赶到巷子口的时候,远远地看见那里出来一乘青布小轿,李氏欣喜地说:“那便是你祖母常坐的轿子,阿荃,走快点!” 阿荃提步跟上,小轿转入左边的一条巷子,眼看着就要追上了,小轿停了下来。阿荃眼尖,发觉不对劲,想拉住李氏,不料晚了一步! 她们身后追上来两个彪形大汉,便是那日曾氏带到流云客栈的两人,什么话也不说,劈头盖脸地打下来。 “阿荃!阿荃!”李氏挨着打,还不忘女儿的安危,她用自己的身子护住郭荃,铁拳厉脚像雨点一般落在她的身上。 两人渐渐不支,被打得趴在地上,郭荃在李氏的身下不住告饶:“求求你们,不要再打了!阿娘!阿娘……” 青布小轿被抬起,往回走,走过她们身边,按来路返回去,两个大汉便随着跟出了巷子。 柳烟巷里出来另一乘轿子,轿帘掀开,一个老妪向青布小轿道:“夫人,老夫人问可是有事,因何才走到这里?” 曾氏从青布小轿里探出头来,笑着说:“母亲,儿媳方才去办点事,耽搁了一会儿。现已无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