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书屋 - 言情小说 - 庶女生存宝典在线阅读 - 第九章 行走在刀尖上

第九章 行走在刀尖上

    阿离站起身,低着头在房中慢慢踱着步子,眼睛急速眨了几下,忽然站住脚,喃喃道:“糟了!只怕要坏事……”

    一边说,脸上已失了血色。

    “姑娘说什么?什么事要坏?”青云和玉凤异口同声道。

    阿离不答,只急急向青云道:“你仍然回花厅上去伺候着,得空就悄悄跟大少爷说一声,请他火速到咱们望月轩来一趟,就说我有十万火急的事情找他,快去快去!”

    青云看她神色凝重,不由也紧张起来,片刻不敢耽误,立刻就扭头出去了。

    阿离隔窗望着青云急匆匆出了院子,心中无端地不安起来,不由自主便咬着嘴唇不停地在房中来回走了几个圈子。玉凤小心翼翼地问:“姑娘,到底出什么事了?”

    阿离先是怔怔地不答,接着便对她沉声道:“你去把代mama找来!”

    “代mama?”玉凤愣了愣。

    自从曾家老太太去世之后,代mama作为她唯一还健在的陪嫁丫头,又是曾府伺候过老主子的德高望重的积年老仆,使命已经完成,却并没有告老出去,由儿子们养活着,而是搬去了“东篱”里一间厢房中居住。

    因为这里是曾家老太爷晚年静养之所,一概陈设摆用之物还维持着曾重去世前的样子,需要专人每日打扫。粗使婆子原没资格动老太爷的东西,是以代mama这时搬去东篱原也是合情合理的事情。

    玉凤奉了命,急急忙忙走到东篱把代mama喊了来,阿离便命她退下,自己和代mama掩了门在房内窃窃私语了半日。

    玉凤远远地站在院子里。望着主屋紧闭的房门,心中十分狐疑。但她向来对阿离是言听计从的,既然让她退下,说明这件事她不应该知道,所以便恪尽职守地远远避开了。不提。

    且说青云去了半日,终于气喘吁吁地一路小跑了回来,向阿离禀报道:“大少爷现在实在脱不开身过来——那位黄老爷兴致勃勃地要在咱们家园子里逛逛。老爷和大少爷正陪着呢。”

    “逛园子……”阿离双眉紧蹙,急声问:“现在逛到哪儿了?”

    “从东边“步步生莲”开始,绕过八小姐先前居住的芝兰馆。沿着荷塘一路往西。现在怕是到了“百步芳”竹桥那里了……”

    “到了百步芳了……”阿离额头上见了一层冷汗。再往西,就是“东篱”了,那位“黄老爷”会不会一时兴起,要进里头看看去呢?若真要进去,会不会被他看出什么端倪呢?若是……

    阿离猛然间站了起来,一颗心突突乱跳着,来不及细想,便转头向代mama沉声道:“走。咱们得马上过去!”

    ……

    且说黄老爷同曾雪槐在前面花厅里叙谈了一会,便说气闷得很,意欲出去走走。

    “听闻曾大人府上的后花园一石一景皆是出自名家之手。今儿我可要尽兴逛一逛,开开眼了。”黄老爷负着手轻松闲适地笑道。

    “是……”曾雪槐恭声应着。顺手端起桌上的茶一饮而尽,借势稳了稳心神。

    从花厅出来,黄老爷走在前面,曾雪槐父子一左一右陪着,后头七八个丫头远远跟着,一众人径直向后园走去。黄老爷显然心情不错,一路指点着路旁景致,时不时就跟品南说笑几句。眼瞅着已过了芝兰馆,曾雪槐渐渐有些心神不宁起来。

    站在百步芳桥上,远远便见西北角一脉青篱隐着一座青砖黛瓦的院落,看上去颇有些田园隐居的味道。

    黄老爷凭栏而立,便指着那边问:“那里是……?”

    “哦,那里是先父晚年时住过的院子”,曾雪槐连忙回话,又特别加了一句:“先父晚年好静,不大爱出来走动。便是最后辞世那日,也是在那屋子里……”

    品南抬头看了父亲一眼。曾雪槐恍若未觉。

    黄老爷脸上的笑容收敛了,换上一幅凝重的神色,点了点头,轻叹一声:“曾老大人虚怀若谷,为国为民鞠躬尽瘁,身为人臣,可算是典范了……”

    当下便转头向曾雪槐道:“我想到那院子里看看,凭悼一下曾老大人,不知可使得吗?”

    曾雪槐脸色微变,连忙强作镇定地点头道:“当然,当然……黄老爷请”,一边回头扬声吩咐跟着的丫头:“去找找代mama,看她在哪里,把东篱的钥匙拿过来。

    品南紧抿着嘴唇,再向曾雪槐望了一眼,便不动声色地走到前面,微笑着向黄老爷道:“请随我来……您小心脚底下,这边路不太平整。”

    黄老爷含笑点头,一行人下了竹桥,便向东篱逶迤而去。

    曾雪槐虽强自镇定着依旧和黄老爷说说笑笑,目光却有几分游离闪烁起来,脸色也变得有些阴晴不定。

    眼看已到了东篱近前,曾雪槐一眼瞧见院门虚掩着,并未上锁,不觉一惊。还不到饭点儿,平时这个时辰,代mama通常会去找府里几位老mama说闲话,这院子多数时候都是锁着的,只有送饭时才会打开。原想着“黄老爷”看见门上挂着锁,不耐烦等钥匙,兴许拔脚就走了,现在却只能进去了……

    “黄老爷请”,曾雪槐脸上维持着笑容,硬着头皮伸出手去推院门。

    手才触到门环,空气里忽然飘来一股呛鼻的熏烤味道,门缝中也透出一股青烟。

    “什么味道?”黄老爷皱着眉抽了抽鼻子。

    “好象是谁在烧艾草……”曾雪槐说着便推开门。

    一推之下,但见满院青烟缭绕,主屋门窗洞开,里头也有烟雾不断地冒了出来,曾雪槐不禁连连咳嗽了两声。

    定睛一望,见院子正中一堆点燃的干艾草正不停地冒着烟,火星乱飞,阿离和代mama捂着鼻子正站在厢房门口看着,一见了曾雪槐几人进来,连忙走过来行礼。

    阿离急急地说道:“这院里没人住,一整个冬天门窗不开,屋里潮湿得很,代mama说有的家什都发霉了。我赶紧让她取了两个火盆,在屋里烤烤,又屋里屋外都烧了艾草,熏熏那湿浊之气。呛得很,父亲先别进来了……”

    说到这里,仿佛才发现有陌生客人同行而来,连忙住了口,侧身低头向黄老爷行了个万福。

    曾雪槐心头一松,便笑道:“倒是六丫头想得周到。既如此,我们就不进去了。你们也小心着些,看别走了水。”

    边说,边转头向黄老爷谦恭地微笑道:“这里好呛,我陪黄老爷暂且先逛逛别处去吧。”

    黄老爷咳嗽了一声,点了点头,却又不走,只定睛向阿离瞅了两眼。

    曾雪槐忙道:“哦,这是小女阿离”,又招手叫阿离:“快过来给黄老爷见礼。”

    阿离复又款款上前,低垂了眼帘再行一福礼,轻声道:“见过黄老爷。”

    黄老爷脸上却突然掠过一抹复杂的神色,似惊讶,又似惆怅,沉默了片刻方笑道:“曾大人有这样标致又可心的女儿,当真是有福气”,又和蔼地向阿离道:“这里呛得慌,曾姑娘也别久待了,让下人去做这些事就好。”

    一边说,一边向阿离点了点头,便转身出去了。

    曾雪槐只顾着长呼了一口气,却没注意到黄老爷神色有异,慌忙追了出去。

    阿离眼见得黄老爷几人从东篱门前绕过去,顺着石子小径往南边去了,背影已渐行渐远,这才稍稍放下心来,低着头走进了西厢房,怔怔地发起呆来。

    “也不知这黄老爷会在府里住多久……”阿离喃喃道:“今天算是避开了,可难说他明天兴致一起,又要到这里走一趟。万一……咱们满府的人从上到下可真是走在刀尖上了……”

    “那六姑娘可有主意了?咱们能把里头那位“老爷子”藏到哪里去?”代mama脸色也有些苍白。

    “藏……”阿离苦笑了一声:“他一张嘴就是惊世骇俗的话,能藏到哪里去?敢把他放出来么?”

    “那……”

    阿离低了头没吭声。凝神思索良久,方沉声道:“代mama去把门从里头插上,我进去看望看望他老人家。”

    “可是姑娘……”代mama欲言又止。

    “您只管去吧,一时半会不会有人来的。兴许我能想出什么法子来呢?”,阿离笑了笑。

    “哎……”代mama看着阿离镇定的面容,心里稍稍有了些底,一鼓作气道:“那姑娘别在里头耽搁久了,老奴在这院子里给您把着风。”

    阿离点了点头,也不多话,立刻返身进了屋。

    进了暗门,阿离提着裙子拾级而下,转过幽深的长廊,向着尽头灯火辉煌处走去。

    遥遥便见那须发皆白的龙钟老者盘膝坐在粗大的木栅栏内,两只枯瘦如鸡爪的手死死抓着栅栏,大声吟哦着什么。

    阿离侧耳细听,方从那似哭似笑的声调中勉强听出是一首李煜的:

    “四十年来家国,三千里地山河,凤阁龙楼连宵汉,玉树琼花作烟罗,几曾识干戈?一朝归为臣虏,沈腰潘鬓消磨。最是仓皇辞社日,教坊犹奏别离歌。垂泪对宫娥!一朝归为臣虏……一朝归为为臣虏……”

    老者忽然仰天大笑起来,声若鬼魅,边笑边胡乱扯着自己的头发胡子,鼻涕眼泪顷刻间糊了一脸,那凄厉的神色令人望之胆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