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不速之客
贴身小厮长青小心翼翼地低声问:“大爷又改主意了?” 品南随意睇了他一眼,负着手一边悠悠然踱着步子,一边冷笑道:“这等下三滥的手段,你见大爷我何曾看在眼睛里了? …… 翌日。城东最大的朱记寿材铺。 品南坐在宽敞的店堂里面,两个小伙计一个奉茶,另一个怀里抱着几块石料样品颠颠儿地急步走了过来,殷勤地向品南笑道:“大爷您瞅瞅,这些都是上等的好石料,立碑最气派不过了。您选定了,把铭文给小的,咱们就好叫工匠裁刻了。” 品南用手指轻轻在一块青石料上抚过,低头静默良久,淡淡道:“就只刻上“母陈氏之墓”就行了,石料就用这个吧,也不用太出众的。” 小伙计顿了顿,显得颇有些失望,回头朝柜台里的老板看了看。老板黑着脸瞟了品南一眼,不耐烦地摆了摆手。 小伙计便不似先前那般一盆火地上赶着了,收了脸上的笑,拖长了声音道:“哦——就这样啊?那您先付五百钱的订钱吧。” 一边说着,将桌上的各色石料一顿都收了,耷拉着眼皮就往后头去了。正好有另一个小伙计提了茶壶要过来给品南续茶水,也被他一伸手拦了回去。 品南自然没忽略掉他们这些小动作,闲闲地端起茶盅喝了两口,脸上虽不动声色,目光却冷了下去,捏着茶盅的修长手指因为太过用力,以至于指节都迸成了青白色。 他低头望着茶盅里白色的热气袅袅升空。有一瞬间的神思恍惚,没注意到有一身穿青色袍子的中年儒生不知何时已站到了他的身旁。 “这位小哥儿,瞧你生得不俗,象是读书人,穿戴气度也似是个世家子弟。怎么令堂的墓碑却弄得这样寒薄,甚至连个“宜人,孺人”的名号都没有。只怕亡人在地下也不会开怀吧。” 青衫儒生负着手,目不转睛地瞅着品南,闲闲说着。继而在他对面缓缓坐了。 品南随意扫了他一眼。待理不理地哼了一声。随手掏出一两银子撂在了桌子上,站起身便向外面走。候在店外的长青连忙从树上解下了马缰绳,将马牵到了门口。 品南正待上马,忽听那个略有两分沉郁的声音又在背后不急不徐地响起:“或者是令堂的身份不很高?小哥儿,我劝你先不要盖棺定论,说不定以后令堂会母凭子贵呢,别用这么光秃秃的墓碑寒碜了你们。” 品南诧异地回头扫了一眼那青衫儒生,后者正站在门口。微眯了双眼摸着颔下的胡须向他望着。那人也有一双狭长的丹凤眼,眼中隐约有些似笑非笑的微光。 “母凭子贵?”品南翻身上马,懒洋洋道了一声“谢你吉言”。两腿一夹马腹,便要绝尘而去。 “但是今年肯定是不行了。今年你的运气不会太好啊案首小哥儿。”那中年人抚着胡须,冲品南的背影摇头笑道。 品南猛然勒住缰绳,拨转马头返身回来,端坐在马上定睛向青衫儒生看了两眼,道:“你认识我?” “不认识。” “那你怎么知道我中了案首?” “我会算。掐指一算,便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年。”中年人背了两手呵呵一笑。 “哈,好大的口气”,品南闲闲笑道:“你们这些走江湖的惯爱故弄玄虚。好吧,那你就算算我今年春闱的胜算几何?若说的有些道理,我重重有赏。” 青衫儒生叹了口气,摇头道:“我才刚不是说了?小哥儿你今年运气不好,春闱只怕要名落孙山了。” “名落孙山?!”品南心头有些微恼,但转念一想,自来那些跑江湖卖艺的,为了讨个好口彩,多得些赏钱,必是张嘴就天花乱坠,不是中榜眼,就是中状元。象这一位张嘴就泼凉水的,还真没见过。 倒让他有了两分兴趣。 “既然你这么会算,你倒算算我家里是做什么的?说得准我就服你。”品南依旧端坐在马上,两臂当胸抱着,笑眯眯地瞅着那中年人。 “小哥儿的生辰八字?报出来我帮你看看。”仍是气定神闲的抚着胡须。 品南原是闲着没事随口闲磕牙儿,却见这中年人一本正经的样子,不象开玩笑,因耸耸肩道:“好吧,我是庆历四年三月十七生的,算吧。”
青衫儒生顿了顿,略沉吟了片刻,便点头笑道:“这个生辰好得很啊。我算得令尊官居从一品,不过小哥儿你是雏凤清于老凤声,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日后的前程比起令尊来更加不可限量……” 品南倒吃了一惊,不由将这中年人又细细端详了几眼,道:“你说我的前程不止从一品?那是什么。我总不会做帝师吧?” 中年人摇头哈哈笑道:“那倒不会……必要做到帝师才会前程更远大么?” 品南沉下脸,皱眉瞪了他一眼,冷声道:“小爷忙得很,没空听你胡言乱语”,一提缰绳,转身欲走。 那中年人忽然在后头哈哈笑了起来,连声道:“小哥儿别恼,适才我都是跟你开玩笑的……其实我乃你父亲的老友,这次我有事路过江宁,想起老友来,正欲登门拜访,可巧就在这里碰到了曾公子。” 品南见他竟能对自己提名道姓,又添几分惊疑,因道:“是么?我听您口音不是本地人,京城来的?您的大号可以报一报吗?我好派小子们先家去跟我父亲通报一声,也好让家父做些准备,好迎接贵客。” 中年人身后跟着的两名下人不耐烦地沉声道:“好罗嗦,这是我家黄老爷,还用通报什么?曾公子陪着我家老爷子一起到你们府里去了,你家老爷自然认识。” 中年男子微微瞪他一眼,复又向品南笑道:“下人无礼,曾公子勿怪.‘ 品南暗中品度这一主二仆非儒非商,却气度高华,思忖着兴许是京中哪家权贵来江南游玩,倒不宜得罪。因也笑道:“既这样,黄老爷就随我家去吧,我父亲看到您一定会喜出望外的。‘ 一边说,一边暗暗向长青使了个眼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