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医官
“小姐放心,后宅里里外外都打扫的很干净,只是这些桌椅有些陈旧。俗话说‘官不修衙’,前几任老爷都没有给衙署添东西就是怕在百姓和上官面前落个靡费贪恪的名声,影响升职。”方三娘说完深深看了一眼谨惜。 这位方三娘是在好意提醒,谨惜心中感激。说道:“多谢嬷嬷提点……我父亲初次为官,有很多旧习和本县的民俗不知,到时还请三娘不吝赐教。” 方三娘微微颔首:落落大方、平易待人是方三娘对这位新知县小姐的评价。她的态度温和有礼,表情也很真诚,不是那种假装出来的做戏般的谦逊,也没有州府来的小姐那种傲慢和对地位低贱者的轻视。 记得上任知县的小女儿第一次见到她,吓得躲在太太身后不出来。大女儿则一脸鄙视,连看都不肯看她一眼,扭着身子进了房间。 相比之下,谨惜的态度就让她暖心多了。方三娘因而说道:“大小姐太客气了,我们做狱卒的对老大人自然知无不言。只是老妇人没想到大小姐如此平易近人,对我们这些下人也如此礼遇,真是让老妇人感怀于心!” “三娘客气了……”谨惜觉得,无论怎样的人,只要你真心相待,即便不能交心也不至于交恶。为了父亲以后办理政务时能更顺手些,她也应该帮父亲维护好手下的差人吏卒。 方三娘请谨惜到内宅各处游览一下,看看哪里不足,以便整理。午宴就设在后署花园中的水榭中,以解暑气。 此时太阳已升起很高,腾腾的热气蒸了上来,把青石地面晒得白花花一片,谨惜只觉得看着那地面眼前也变成模糊起来。 她强忍着不适对方三娘等人说:“多谢各位治宴,可能我有些水土不服,想要先休息片刻……” 话还没说完,突然整个人向后倒去…… 在倒向后面的一刹那,蔚蓝的天空映入眼帘,有几片白云悠然沉在眼底,一只剪尾燕儿从那云中穿过…… 昏昏沉沉的迷梦中,她独自一人奔跑在莽莽原野中,黑暗笼罩着一切,无数幽绿的野兽的眸子如星般闪烁,尖厉的嚎叫声此起彼伏。她只有没命的逃着,大声求救,空旷的原野只有自己的回声在应答。 脚下突然一绊,重重的摔在地上,身后的野兽蜂拥而至,把她淹没其中……她刚要尖叫,却发现是陈家大太太扶住自己,柔声安慰着她。 她含着泪道:“我要找父亲!” 大太太慈爱的笑着,指着前方:“你父亲不就在那。” 她惊转回头……父亲被监牢的铁锁吊着,浑身血迹。 “钟叔,快救救父亲!”她极力大喊,却见一只血淋淋的手按在她的肩头,钟叔满身被射得都是箭簇,洁白的箭羽染满了鲜血。 她扑到钟叔身上,再抬头时,钟叔的脸却变成了端言…… 他的面孔越离越近,温柔的眸子中闪着簇簇冷焰:“你为何不听话?做个贤淑的妇人。你这样不讨母亲欢心,连我都保不住你了!” 她只觉得像掉进了冰窟般,连血液都要凝固了。边后退边惊慌的说:“你走开!我再也不要见你!” 他却步步逼近,一双冰冷的手捏住她细弱的脖子,笑得狰狞:“如果你死了,母亲就不会再伤心难过!” 她挥起一拳打了过去,大声喝道:“应该死的人是你!” 她就像只狂怒的母狮,恨不得把所有的敌人都撕碎。咆哮,踢打,用尽浑身的力量……突然一阵刺痛让她猛地睁开眼睛。 正对上一双沉如深海的眼睛,深得不带一丝波动,仿佛没有什么能让他动摇。那双冷眸的主人是个年青男子,穿着一身石青色长衫,面庞刀刻般棱角分明,鼻梁挺直,星目朗朗。原本很英俊的面孔却没有一点表情,如同戴了面具一般,不过如玉的脸上却有几道鲜红的抓痕。 谨惜再看左右,却发现自己躺在床上,映雪正用力抓着自己的双手,手脚的xue位处还插着几只银针……顿时明白了,脸一下红了起来。
却只听见那人把银针轻轻取下,开口道:“没事了,大小姐已醒。”他的声音清清冷冷,让人觉得有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味道。 映雪松开手,抬起头来,早已满面泪痕:“小姐,你可吓死我了!若真出了事奴婢怎么跟老爷交待?” 一边的方三娘还有众人也都松了口气。 那人把银针一根根插在红色绒布上,关好盒子。才走到桌前,举笔在纸上写起药方。 谨惜下意识的看了一眼,那笔早已使得半秃,亏他还能用这样的笔写出端端正正的字来。 他写完药方递给仆从,说道:“去抓药。” 映雪担心的问道:“我们小姐病得严重吗?” 他想了想,说道:“小姐幼年时身体可曾受过损伤?此系余病绵延,未好好调养所遗之症。身子怯弱,再加上一路风霜勾起老病来。若再不加以保养,只怕中年以后就会亏下去了。这副药先吃着看,把病症压下去,再慢慢开些调养身子的药。” 只隔着一扇屏风,他的话清清楚楚传了进来。谨惜躺在床上手却无力的握了握又垂了下来……她的身子的确失于调养,这就是寄人篱下的苦处,比起身体的痛苦,她更不愿听那些指桑骂槐的尖刻语言,也不愿让父亲也跟着伤心。 那人从一个陈旧却磨得光滑的药箱中取出一枚丸药递给映雪,叫她服侍谨惜服下,然后站起来向外面走去。 “多谢梅医官!”方三娘等忙道万福送他出房门口。 映雪忙倒了温水伺候谨惜服药,谨惜刚咬了一口,就皱起眉头表情疼苦——这药实在太苦了,难道药丸中没有掺蜂蜜吗? 这时,那人却突然停下,又从药箱中拿出一个小木盒子。叫跟在身边的小僮送进房间,自己却头也不回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