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关爱沉沉
长宁街南城门附近的巷子里,柯氏终于盼回了爱女。娘儿两紧挨着在院子里坐下,正说着邓二公子受伤回邓府的事,虎子也下学回来了。青歌只得又将邓二的事说了一遍,然后便是近日就要起程去永州的事。 柯氏神色犹豫不定,看着青歌几次欲言又止。青歌发现她的异常,只照常说笑,和虎子嬉闹。等吃过晚饭虎子去温书,只有母女两人在内室里时,才开口询问。 “青歌……”柯氏秀美拧着,目光闪烁,开了口又突然停下,紧紧拉着青歌的手有些冷。 “娘,若是不方便,咱就不说了。等娘想说的时候再提。只一点,娘你有心事有为难处,可不许憋在自个儿心里。我和虎子都长大了,即便帮不上什么,总能分担一二,想想办法。咱们是一家人,只要能在一起,没有过不去的坎。”青歌攥着柯氏粗糙的手,努力用自己手心微不足道的温度去温暖她。 这是一双母亲的手,为了孩子cao劳一生也无怨无悔,即便日子好过了,她手上的茧子也没有消退过。不用做农活,却整日忙着缝衣蒸糕,生怕有一点儿照顾不到儿女的。 柯氏似乎终于下定决心,望着女儿道:“青歌,此去永州,只怕不易。你的心思娘多少也猜到一些,女史,或许真的是个不错的选择。只是,我虽没有经历过,也知其中过程绝不简单。娘帮不上你什么,可是你爹,或许能帮得你些许。” “爹?”青歌不解,柯氏说的爹绝对不会是甘雄,应该是已故的无缘亲爹。可,那是已故之人,他就算天大本事,莫非如今还能从坟墓里爬出来?青歌打了个冷战,忙把脑中那不敬又可怕的场景抹去。 “不错。你爹爹不仅文采出众,兼且弓马娴熟,身手不凡,其才华横溢之处,实难尽道。我从未见过有你爹爹解决不了的事。便说是有经天纬地之才,也绝不为过。”柯氏双眼朦胧,遥想当年公子青衣飘逸,风采清绝的样子,脸上泛起少女怀春般淡淡桃红。 青歌知道娘对生父非常崇拜,她自己渐渐也已经认同了那位无缘得见的爹,此刻听娘感怀推崇,虽不觉得已逝的爹还能帮到自己,却也并不打断,反而很是认真的听着,将心中爹爹的光辉形象进一步细化出来。这样,就好像自己真的有位如此了得的爹。 不过听柯氏提到弓马娴熟、身手不凡时,青歌还是略有吃惊。 之前偶尔从柯氏或者他人口中听到一星半点生父的事,已觉不凡,现在看来,可不仅仅是不凡而已。须知就算再如何天才,若无良好条件,却去哪里学那些弓马之技、武学之能?俗话说,穷文富武,学这些东西,没有厚实的家底可不行。按照娘的描绘,生父禁是文武双全,风雅高致,家世绝不平凡。可这样的人,为何甘愿窝在锦州城郊的小山村里,与粗鄙村人为伴,一住就是数年,甚至到死也不愿回头呢?或者,其实是父亲家中获罪,独自一人出逃? 青歌越想,越觉得应该是这样。否则为何躲在小山村里,便有锦州官员相邀也从不离开甘家村? 柯氏还在絮絮讲着青歌生父当年的风采,似乎已经忘记了之前的目的。或许是这些事憋在心中已经太久了,又从来没有人可以倾吐,于是一旦说起来,便止也止不住。听着她将当年事一件件细细道来,仿佛就在眼前,青歌也不得不为她的痴情感动。若非天天念着想着,都十多年的事儿了,如何还能记得这般清楚? 可对生父如此痴情的她,为了自己,竟委身甘雄十数年!那该是多大的苦痛折磨。这几千个日日夜夜,她又是怎么熬过来的?难怪,她早有了轻生之念。若非为了自己,她只怕早就随爹去了。可以说,她所受的这些苦,都是为了自己受的。 柯氏将那些甜蜜幸福的记忆一遍遍偷偷回想品位,此刻娓娓述来,只觉又重历了一遍。可惜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当初经历时是如此,现在回忆竟也如此。柯氏讲完,还意犹未尽的沉浸其中。直到感觉一个暖暖的身体贴了过来,才醒过神来。 “青歌,你爹爹,真的是个很了不起的人呢。”柯氏抚着女儿小巧的脸,爱怜道,“你与你爹爹越来越相像了。尤其眉眼鼻子,还有神态。娘总觉得,你们这样的人,绝对不会一直默默无闻。若非你爹爹他英年早逝,现在……唉。” “娘,我只盼咱们一家能平平安安,快快乐乐,其他我什么都不在乎。”青歌抱着柯氏柔软的腰肢,脑袋靠在她颈窝,声音软软的。
柯氏温柔一笑,道:“好,咱们一家定能一辈子平安快乐。” “嗯!”青歌闭起眼,嘴角微微上翘。柯氏揽着女儿,母女两依偎在一起,满室都是暖暖温情。 过了好一阵,柯氏突然想起之前与青歌提起她生身父亲的用意时,却发现青歌靠在她肩上已经微笑着睡着了。 第二天早起,青歌和虎子用过早点便出门了。虎子自然是去启蒙堂,青歌则是去邓府。昨天特殊情况,青歌陪着范氏,便让丫鬟到梨香院说明情况没有过去,今天却是要去的了。不知邓瑨有没有和骆嬷嬷说起要回永州的事。如果去永州,骆嬷嬷还会继续教自己吗? 骆嬷嬷见了青歌并无他话,只让她先将前一段时间学过的东西温习了一遍,如往常般考校完就开始学新的东西。因为天气炎热,骆嬷嬷六月以后都只教上午。青歌卯时末刻到(即早上七点差十五),辰时初刻(早上七点十五分)开始教导,巳时正(早上十点)结束。 可今天,才辰时五刻,骆嬷嬷就停止教导,带着青歌来到梨香院中央空地的石桌旁坐下,然后一直盯着青歌看。 “骆嬷嬷,您这是?”青歌被她看得有些发毛,忍不住开口询问。 骆嬷嬷收回目光,看着自己随意搭在石桌上的纤长手指,拢进长袖里,开口道:“过几天你们就要到永州去了,我也该回京城了。过了今天,你就不用再过来了。该教的我都尽数交给你了,其他却要你自己慢慢体会。言尽于此,你自己保重。他日有缘再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