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反正 (上)
面对确凿的证据,多尔衮的额头见了汗。在索尼他们看来,谭泰死定了,他跟随摄政王的时日也不长,多尔衮实在没有理由冒险维护他!可他们怎么能理解象多尔衮这等人物的胸怀呢?多尔衮所看重的,并非谭泰这个人,而是他的象征意义!多尔衮清楚,那些新进归顺自己的人正眼巴巴地看着自己的一举一动呢,如果保护不了谭泰,会不会让他们寒心?人家可就是冲着自己的实力来的啊! 多尔衮犹豫了,三天过去了,奏章还迟迟留中未发。索尼没敢言语,但耿直的图赖不干了,竟跳出来上书诘责道:“何为持久不结?” 多尔衮大发雷霆,“似此怒色疾声,将逞威于谁乎?” 于是,图赖因此被夺了军权、罚了俸禄,但多尔衮迫于压力,没办法,只好将谭泰交出来议罪。最终谭泰还是得到了从轻发落,仅被夺爵,降职为一个小小的固山额真。 为了做给别人看,多尔衮也要想法让谭泰官复原职,但在清初,律法严明,想要升官晋爵,没有军功是不可能的。而且,如果再次失手,在众目睽睽之下,别说复爵,谭泰恐怕连命都会保不住了。故此,没有十拿九稳的机会,多尔衮反倒不敢让谭泰领兵出战了。 如今,难得刚林考虑细致,连自己的这点心思都体会到了,看来和冯铨走动多了,长进不少啊!心情舒畅的多尔衮现在再也不觉得范文程之流有什么好的了,朝廷的实力就摆在那里,即便没有他范章京的奇谋妙计,无非多了些损失罢了,有什么地?现在家大业大的,何必还象在关外时那样锱铢必较的呢? 以湖南的得失为代价,就为了排除异己,存了给自己的亲信立功复爵的私心,到底视此等军国大事为何物呢?在这件事情上,如果有一贯主张万事以国家为先的范文程在,当然是要坚决反对的。多尔衮对这点也是十分清楚的,一贯也以此来约束自己。其实多尔衮当年为了避免大清陷入内战的深渊而毅然将皇位让出来,并不是说他多么的大公无私,而是他比一般人看得远、看得深,知道皮之不存,毛之焉附的道理。如果不是怕身边那个实力超群的死敌大明帝国坐收渔翁之利,大清甚至有灭族的危险,天知道他多尔衮还会不会这样洒脱超然。 现如今,环顾四周,再没有什么力量能威胁到本族的安危存亡了,多尔衮当然也要喘口气,为围在自己身边的这个小集团多用些心思了。但是,象范文程这样的人物,躺在以往的功劳簿上,不屑于改弦更张来迎合变了心思的多尔衮,被踹出最高决策圈子还不是早晚的事,也没有什么可惜的。 又回到湖南这件事情上,毕竟不是关系到大清生死存亡的程度,不就是枉死一些底层官员吗?膨胀的私欲在被挑唆以后,既然有了堂皇的借口,这点损失又算得了什么呢? 从这个意义上来说,到如今还只存了为国家利益计算念头的范文程们,居于一圈圈一切以摄政王个人的喜好为出发点的权臣中间,当然鹤立鸡群,让今上觉得如梗在喉般的碍眼了!当然要有被弓藏的觉悟!否则,一旦稍微流露出些许不满和对过去同甘共苦时光的回忆,即使今上没注意,还有那一大批群小呢,左右逃不出死无葬身之地的下场!这才是历朝历代千真万确的铁律啊! 不提北京平静局势下的暗潮涌动,对于那八十万两的使用,明磊这边也快吵成一锅粥了。依阎尔梅的意思,潮州一府受兵灾之苦,就应当赈灾,而且经明磊的免费入学,广东的学堂早已不堪重负,急需扩建,满打满算,这八十万两还真未必够用。 而驻扎韶州的第二步兵师,伤亡人员的优抚,新添人员的招募也需要银子啊,更何况刘六还想进兵湖南呢?于是,刘六也伸手向明磊要银子。 而明磊的后院也不太平啊,欣儿为帐局的筹备也向明磊伸了手。嗣音听说因为没有人愿意去那些边远的乡村教书,这些地方只好自请当地识得一些字的人来做教书先生了。但迫于财力,每月不过四十文薪金,谁去教书反倒成了村里最穷的人。听说了这件事,嗣音也吵着要给他们按月发放补助津贴。 现在的自己简直成了唐僧rou,任谁看见都要过来咬一口,吓得明磊躲到了范府,三天没敢出来。 但事情总要有个了局啊!明磊把阎尔梅找来,“老百姓对咱们官府是有一个期望值的。这次的期望值就是能尽快地消灭兵灾,恢复秩序。 其实,咱们能这么快就做到这点,他们已经心满意足了。而咱们现在要做得,只是要超过这个期望值一点点,百姓必然感恩戴德。” “什么叫超过一点点?”阎尔梅一下被明磊说糊涂了。 明磊摇摇头,真是的,侬大的学问,连这般浅薄的心理学都不知道!“老百姓对官府的感激是有个最高限度的,也就是说你给予超过他们期望值一成的和给予超过七成的东西,效果决不会差上七倍,实际上是差不多的。所以,考虑投入产出比和效益最大化原则,还是只做到比他们想要的多给一点点为好。明白了?” “兜这么大圈子,不就是不想多花钱赈灾吗?”阎尔梅低声咕哝着。 于是,在事有轻重缓急的大旗下,对灾民的救助是只发放土豆和过冬的棉衣,远没有阎尔梅想的那么多。 而家里面,欣儿的肚子一天比一天大了,用嗣音的文言文形容“这叫显怀”。明磊也知道,以这个时代的医疗水平,生孩子还是件很凶险的事。此时的欣儿越发显得娇弱,最需要自己留下来陪伴左右,但不大可能啊! 孔有德等人班师回京的消息已经传到了肇庆,陈友龙等大明旧臣的反水还等着自己主持呢!身居高位的坏处就是有着这些甩不掉的义务压身啊!老实说,明磊对何腾蛟主持收复湖南之役,实在有些不放心,于是,和娇妻依依惜别以后,明磊带着二十万两的军饷和张天佑的第三陆军师第九旅,再次回到了桂林。
明磊这回将刘六等主力留在广东,一是刚刚经过了潮州一战,部队需要休整;二来,明磊得到了前朝大学士姜曰广等人在南昌活动频繁的确切消息,知道金声恒反正已经迫在眉睫。明磊和其它南明军阀最大的区别就是,他从来都是从整体上看问题,而不是将眼睛紧紧钉在眼前的蝇头小利上;一贯不把土地、兵马看得太重,只要整体上有利于反清大业,自己退让一步半步的,也没什么好计较的。所以,将刘六留下,也是存了万一金声恒主动联系,也好立马可以实现南北夹击赣州,尽快夺下这个四省交通的咽喉之地! 徐云持的心情也不错,本来觉得明磊身边的嫡系部队人数太少,可自打明磊给他看了堵胤锡奏请引忠贞营三万精兵入湘的折子和清贵州黎平总兵官陈友龙、辰常沅道戴国士等人的誓死反清的血书以后,也觉得光凭这些人马取湖南已经足够了,更何况还有郝永忠、胡一青、赵印选的几万人马呢? 当时的湖南,孔有德撤走以后,只留下总兵徐勇守长沙、总兵马蛟麟守辰州、总兵张国柱守衡州,此外的清军将领不是明确表示反正就是态度暧昧,行动游弋。而明磊他们面前的只有从全州逃出的广西总兵余世忠据守湖南永州一带,兵力相当单薄。而永历政权用来投入湖南的兵力确实远远超过了当地清军的数量。 可明磊对收取湖南并不十分看好。“云持啊!此事恐怕绝非你想的那般容易!光兵多将广有什么用,顶多吓唬吓唬胆小的。你身为总参谋长,也真以为盖上个我的关防大印就能随意调动这些藩镇了?” 徐云持马上明白了明磊的意思,“大帅是觉得,这些人马,形势有利时尚可一战,一旦攻击受阻或者战局不利,就可能失控?” “不错!”明磊啪啪徐云持的肩膀,“这些人一贯各自为政惯了,而我朝自打杨嗣昌死后,历任督师就如同捧着一堆军饷、粮草的雇主,各路总兵官的人马就是受雇佣的长工。只是为了挣些粮饷糊口,没听说为此拼上性命的。 故此在思宗看来,好好一个人才当了督师就变成只知道张着手向朝廷索要钱米、一旦遇贼却屡战屡败的庸才。为什么?用郝永忠的话来形容,‘官军人多也没什么可怕的,狼少狗多’。” “什么叫狼少狗多啊?” 明磊笑了,学着郝永忠的腔调,“两军对垒,官军从来就是狼上狗不上,没什么好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