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告别玉空2 身世

    第三章——下山

    【2·身世】

    说话间，我们已经到了后山。我大张着嘴眼睁睁地看着夜一寻优雅地翻身倒垂，将脚轻轻勾在树枝上，月白的衣角软软地垂下来，映衬出他乌黑似夜色的发。

    我想，他的头发真漂亮，漂亮得不像一个男人该有的头发。

    我十分不理解道云师父要晴悠陪我受罚的做法，但当我看到耳朵被捆在树枝上的她时，还是冒着呛风的危险大笑起来。晴悠红红的眼珠无语地扫过我，满是鄙视。为了不显得太没良心，我用力敛住夸张的笑声，垂着手用力叹了口气：“晴悠，你猜，三个时辰后，你的耳朵会变得多长？”

    晴悠尽力将小小的头偏向一边，团子似的身子晃了晃，以示气愤。我扁了扁嘴：“不要生气嘛，你的耳朵又不会疼。”一直沉默的夜一寻突然开口：“你不是她，你怎知她不会疼？”

    像是在一杯热水中突然喝到一大块冰，我被噎了一下，费力扭着身子看向夜一寻。即使是倒立着，他依旧如在平地一般抱着臂，月白的袍子映出他满脸的风轻云淡。我吃瘪地转过身子，十分不雅观地晃动着，又因为没有着力点而只能在原处动来动去。夜一寻有些看不过去，拿着剑鞘将我扶稳。

    “卿歌师姐，有什么想说的吗？”他双眸微闭，丝毫不见半点不适应。完全不像我们平时受罚时那样张牙舞爪、面目狰狞。

    我往夜一寻那边凑了凑：“喂，夜一寻，你是哪里人啊？为什么来玉空山啊？”夜一寻依旧闭着眼，语气不惊不扰：“江国凤阳。来玉空山学仙术，也是为了寻个去处安身。”

    凤阳是江国的一个边陲小镇，以前听人提起过，因为前江朝覆灭时，整个凤阳被毁得干干净净。后来江溟表弟重整江国，一度想要放弃这个小镇，但不知是出于什么目的，这个想法始终未能实践。随着江国日渐恢复，凤阳也差不多恢复了元气。

    现今的江国之主叫做江成宵，是江溟表弟的嫡孙。江侯一百七十三年即位，至今在位十年，年方三十一，年轻有为。虽及不上江溟，但更有传闻说江成宵乃当世卧龙，只是深藏锋芒罢了。其使得一手精湛入神的刀法，据说无人敢与之匹敌。

    夜一寻说他是江国凤阳人，江国离汾国不远，应该不是骗人的。我又接着问道：“那，你的家人呢？他们，不和你一起？”夜一寻睁开眼睛，望着满天的繁星，许久才淡淡回答：“都死了，死在一场战乱中。”

    按照一般小说的门路，我是不是应该说些“抱歉”之类的话呢？可我不想，我分明是那样想要了解他，连他的心伤也想知道。早知道喜欢一个人会让我变得这样残忍，我就不会选择去认识他了。

    夜一寻的家人死在战乱中，这种世道，实在是不少见。随便在大街上拉一个人，这个人不是孤儿，或父母是正常死亡的发生几率相当于在一群和尚中找到一个有夫人的和尚的几率。

    怪不得夜一寻眼中总有化不开的冷，一个有家仇的人，始终是冷冽的。

    我正想的出神，夜一寻却突然发话：“师姐又是哪里人？又为何来玉空山？”

    这个问题，如果我知道答案，那我一定不会还留在玉空山的。我想了想说道：“师父说，我本是睿国鸾阳人，来玉空山是因为爹娘去了，没什么地方可去。师父说，若我不来玉空山，早就没命了。师父还说……”“为何都是‘师父说’？”夜一寻问道，“你自己不知道吗？”

    我吐舌笑笑：“我若是知道，自然不用听师父说。我不记得来玉空山之前的事，江侯元年，一百一十三岁那年，我被人施了忆咒。”夜一寻显然很感兴趣，他抬眼望向我，幽深的眸子仔细地打量了我一通，不像是怀疑我说的话的真假，又不像是全然相信，许久才笑道：“以前只是听旁人提起过忆咒，未曾亲眼见到，如今我亲眼所见自然诧异，师姐莫怪。”

    他勾起唇角，探寻什么似的问：“你想设法解开吗？”我叹了口气：“时间过去那么久了，一百八十三年，我都不知道从何下手。不过，师父已经同意要我下山去设法破解这忆咒了，只是……”

    “要先练会御仙剑法？”夜一寻淡淡接话。我看了他一眼：“原来你知道。也难怪，你那样厉害，怎么会连御仙剑法都没见过呢。”他笑了笑。眸色莫名深了深：“若是如此，卿歌师姐即刻便可下山。”我无言，这种玩笑实在太低俗了。

    夜一寻却胸有成竹：“你不是已经练会那些招式了吗？没有人说要你练精吧？”我深刻地理解到什么叫做‘一语道破梦中人’了，原来是我自己想太多，我激动得直叫：“夜一寻，你真是我的福星！放心，日后师姐在山下混的好了，一定少不了你的福享。”

    他勾唇，语气冷然，和刚刚的温润完全不同：“福星？是么？从小到大，可没人敢这样说我。”我倏地冷静下来，夜一寻，实在是个能毫不费力便控制别人情绪的怪物啊。

    我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劝他，只好转移话题：“哎，我刚刚好像已经间接地告诉你我的年纪了。你也要告诉我才行。说说，你多大了？”夜一寻嗤笑一声：“忘记了。”

    骗人，分明是在骗人，记性好到天地无双，说着什么也忘不掉这种话的人，居然会忘了自己的年龄？一定是年纪比我小，不敢说了吧！我愤愤地想。

    “你很想记起过去吗？”夜一寻问道。隔着氤氲的桃香和原本的玉茗花香，我有些看不清他的表情。这个问题我不是没有想过，只是一直没有准确的答案。

    我想了想说：“我不知道。那段记忆对于我来说很陌生，陌生到我总以为以前的那个我根本就是与我无关的另一个人。我从不曾强求自己记起那些过去，你看，就连这次打算下山，也只是因为我想下山玩而已。可我总觉得，在那段记忆里，总该有些重要的东西，无论它是好是坏，它终究都是我的。”

    我顿了顿，继续说：“在玉空山的日子很平静，但我不想就这么糊涂地过一辈子，只是得了千年修为、长生之身，却连自己到底是谁都不知道，那也未免太愧于自己了。”

    夜一寻似乎很费解地皱起眉头，声音有些低哑：“那你有没有想过，也许原本的你自己是不愿意记起过去的呢？”我一愣，继而释怀地一笑：“那便不同了，至少现在的我想知道，以后是怎样，我不会去想的。”

    夜一寻没再说话，我微微叹了口气，这毕竟是我自己的事，他不能感同身受也很正常。

    【本章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