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长信宫灯(上)

    他果然有古怪。宁越心里想着，睡意一下就没了。甚至想像着在奚老爹背上的就是自己。可马上又否定了，在冰冥山上，奚老爹是怎么样尽力挽住自己，而不被冰冥神主抢走灵魂。

    宁越忽然感觉到自己在慢慢向上飘。再看看四周，自己和封雪已经在一个巨大的气泡里，向着殿门处飘去。就像先前那只白狐被包裹在光球中一样，只是他们所处的这个气泡没有那么明亮。封雪说，“看来我没有猜错。”

    封雪用法术将两人与外界隔开，既可以不惊动别人，也方便跟踪奚老爹。

    封雪和宁越在气泡里逐渐变小，直到缩成一颗露珠大小，向殿外飘去，在封雪的引导下，一会轻轻弹起，一会粘在草叶上，仿佛是飘落的雨露。

    奚老爹把宋名扛到井边。放在地上。

    接着从项上拿下了那枚项链，不注意看以为是束着的又脏又破的线圈。当从衣服里拿出来后，原来下端吊着一个小绒球。与那黑脏的束线相比，格外的白净。

    宁越觉得在哪见过这种颜色，似乎带着生命的灵气，而不是一般的洁白。

    奚老爹对着那团小绒球说了句什么，接着与地上的宋名一起不见了。

    封雪和宁越所在的气泡飞快地向井那边飞去。在井沿上弹了一下，掉了下去。

    宁越很有些不习惯，根本站不稳，几乎大叫起来。很快，气泡落在了水面上，像一个晶莹的光球，把四周照亮。

    他们随着光球慢慢下沉。光球似乎在什么东西上咯了一下，然后似进入空气中一般轻飘，最后落在井底。

    光球如气泡一样破裂开来，宁越歪在球中的身体失去平衡，跌倒在地上。却不是在水中，而是干爽的石面，只是空气中有些潮气。在光球破灭后，浓重的黑暗像山一样压得人窒息。封雪用手指打亮一个冷焰——原来这是个地下通道。看看头顶，他们刚经过的水面在头顶上轻轻地晃动着，像是浮在天空的厚重的云彩。

    宁越看着很是神奇。那井和水居然可以在他们上面呀。

    这是一条用玄武岩石板铺就的地下通道，向着一边延伸。他们像在地下通道里行走。幸好有封雪的冷焰，否则在这样封闭潮湿的通道中总是让人感到窒息般恐惧的。通道时而向上，时而向下，左右的石壁上雕刻着一些古怪的文字和图画，有鸟，有鱼，有圆，也有云。他们的兴趣并不在这些东西上，所以并不去细看。倒是有些栩栩如生的面目狰狞的人像不时吓他们一跳。

    忽然，封雪的身前印出一个大大的闪光的“封”字，很快就熄灭了。

    封雪马上局促不安起来，很是紧张。“怎么了？”宁越说。

    “巫家的灵力辨识。”封雪说着，觉得宁越不懂，又解释道，“这是我们巫家用来辨认外物的一种方式。因为眼见的不一定是真实的，但这种辨识术可以区分出你是谁？即便是在黑暗中。”很显然，有一种力量在辨识封雪和宁越。

    宁越说，“他认出你是封家的了？所以出现了一个‘封’字。”

    封雪点点头，马上说，“可是我无法知道他是谁？也就是说他比我厉害很多。”

    宁越笑了，“应该也是巫家的吧，那就是自家人了，也不用怕的。”

    封雪说，“不是所有的巫者都是好人吧。再说有一个古老的预言里说，封家的人是不能接近冰冥山的。所以——”

    宁越听这么一说，也有些害怕了，“那咱们原路回去吧。回去睡觉，假装什么也不知道好了。”

    封雪没有退后，也没有再前行，“他已经知道我们来了。如果要伤害我们，我们是出不去的了。”

    宁越有些迟疑，“难道我们？”宁越不敢想象结局如何，尽管他对巫从来都是怀有好感的。

    通道那边传来了说话声，“他们终于还是跟进来了。”很明显是奚老爹的声音。

    一个声音在空中回响，极近又似极远，无法分辨是从哪里传来的，“封巫，难道没有人告诉你，你们是不能接近冰冥山的吗？”

    封雪怯怯地说，“当然听说过，可是——”封雪已全没有了先前那种倔强和好奇。从表情上看他比宁越更为害怕。

    也许这就是所谓的无知者无畏吧，宁越反倒向前几步，“可是你们为什么要拿活人来祭祀冰冥神主？”宁越的两眼紧张地看着四周，“这样做难道就是对的吗？还有——奚老爹，你为什么要充当他们的帮凶？”

    宁越不知道哪来的胆子，封雪在后面扯了扯他的衣袖，示意他不要多说了。

    空气里散发着浓重的古怪气味。

    那稳固的冷焰也像热源火光一样摇曳起来。一股不同于通道中空气的温热气浪向两人冲袭过来，封雪本能性地伸出双手挡在面前。宁越只是感到一阵比空气稍稍热一点的气流迎面扑来，却也不是很强劲，甚至都没有能吹动他的头发。

    冷焰在这热空气经过后熄灭了，但光明却并没有消失，仿佛是从通道的尽头涌出的光浪，向着通道里奔涌。耀得宁越眼睛很不适应。那光浪如水面的涟漪一般地向远处荡了过去，在通道另一端消失。就在光线要消失的一瞬，又一阵光浪从通道前方传来。

    宁越并没有感到不适，但封雪却似遇着了什么克星一般，双手捧着脸不敢拿开。

    光浪间隔的时间越来越短，最后终于如灯火稳定了一般，通道内通亮起来。

    一个金光闪闪的女人出现在通道的尽头，她跪坐在地上，面容安祥，一手拿着一盏油灯，一手用长袖罩在油灯之上，仿佛是在挡风。那光就是从油灯中发出的，却又不同于一般的油灯，感觉有如月亮的光辉，明净而祥和。

    宁越用手肘推了推封雪，封雪睁开闭上的眼睁，呆看着前方的女人，半晌才说道，“长信宫灯——”

    宁越问道，“你认识的啊？”

    封雪有些怀疑自己的眼睛，努力地睁大着，“原来是失踪多年的明巫。”

    宁越更加摸不着头脑了，“什么明巫？你们真的是认识的吗——那就好了。”

    封雪不再如刚才那样恐惧了，“那是明巫的长信宫灯，难怪我无法辨识她的灵力。”

    宁越听封雪这一说，才发现原来那并不是个女人，而是灯的一部分，只是那个镏金的女人雕刻得栩栩如生，以致于宁越把她当作真人了。

    灯后走出了奚老爹，“先前我就说过，你不能来这里的。你们果然是不听话的孩子。这就不怪我了吧。”说着，他把地上的宋名抓起来，宋名显然已经吓呆了。

    奚老爹抽出匕首在宋名的脖子上划了一下，宁越想象着血从宋名脖子上喷出的情景，不由大叫了一声，封雪有意别过头去。但宋名的血并没有乱溅，而是如有什么东西引导着在空中滑过一条美丽的曲线向长信宫灯的油盘里轻轻流去。

    那只白狐精灵也不知从哪出现在了他们面前。还是那个漂亮的小男生，留着齐肩的长发，眉毛修成两个靠近鼻梁的黑点，与额中那一颗红点额构成一个等角三角型。高挑的鼻子，白皙的面孔，鲜红的嘴唇。穿着大毛外翻的雪白小坎肩、小短裤，衬着小金边，月白色小护腕外加小鹿靴。看来这就是它的不变之身。而且原来也是和他们一样身材的，并不像在光球里见到的那么小巧。

    “爹爹，是两个人都要呢，还是只取一个？”白狐说道，显然白狐精灵的所指，是封雪和宁越两人也必定要与宋名一样的结果了。但两人并不感到太突然，感到惊奇的是那只小白狐居然叫奚老爹为父亲。

    宁越怔怔地看着奚老爹。

    “是我太过好奇，要杀就杀我吧，与宁越无关。”封雪说，说着上前几步，“不过我想知道你是第几代明巫？我也好死得瞑目。”并没有人搭他的话，奚老爹在认真地看着宋名的血流向灯盘。

    封雪又说，“居然是这么恶毒的巫术，用人血来作灯油。”封雪对着长信宫灯说道，“虽然我听说的最后一位明巫子简是一个助纣为虐的巫师，可没有想到会用这么恶毒的巫术。也想不到他居然还有传人。”

    白狐精灵一副得意的样子，“现在你也知道害怕了吧，不过还没想好怎么处理你，你是巫灵之身，你的血根本不能用的。”

    封雪听了这话，马上明白了他的意思，护在宁越身前，“你们不能动他，都是我的错，我不该带他来。”

    宁越见这血腥场面已经很害怕，又听说自己将是下一个宋名，不由得感觉脖子一凉，喉咙都哽咽了——这虽然光明却散发着潮气的地下通道里，让人窒息。

    奚老爹说，“既然你们知道了这一切，不管是生还是死，都再也不能离开这里——这里的秘密不应该外传。”

    可怕的寂静。只有宋名的血在默默地流向长信宫灯的灯盘里。封雪和宁越在猜想着奚老爹如何处理他们，奚老爹似乎也在想着用什么更好的办法处理这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