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井底的世界(下)

    封雪见白狐逃进井中，解了宁越和工友的妖术，便要下井去。宁越忙说，“封雪，带我去。”奚老爹快步走过来，“没有人有事，就算了吧。”

    宁越心里纳闷，奚老爹为什么三番五次要阻止他们的行动。这就给这座本就神秘的禅院更增了莫测。

    封雪从将要合拢的花瓣中向宁越伸出手，宁越一手抓住，一手拌开花瓣，跳上了莲花光座。

    奚老爹冲过来拦在井口，“你们这两个小子，根本就不懂得冰冥山的规矩。”

    封雪说，“冰冥山有什么规矩？”

    奚老爹有些气恼了，说，“不准打扰井底的世界，这就规矩。”

    封雪笑道，“原来你早就知道这一切。包括为什么那些人会莫名的失踪，根本就不是给冰冥神主和狐神的献祭。”虽然这么说，但见这位老人额头上急出了汗珠，封雪还是收了法印，算是暂时息了下井的念头。

    封雪走到奚老爹身边，“去铜山岭的路不止这一条，为什么明明知道冰冥山这条路这么凶险，却还要带我们走呢？”

    奚老爹回驳道，“这是最近的一条路。”

    封雪左手在空中一挥，现出一幅光线组成的大楚凤国的山川地理图。这图，宁越曾在巫学院面试时教师的墙上见过，所以认得。封雪指着那图说，“这里有一条水路，过清溪，走润泽湖，五天就能到。这里走诺曼森林，过冰火峡，也不过才六天而已。”

    奚老爹并不细看，仿佛心中早有一幅清晰的旅行图，“我们没有船，租船费用很高。诺曼森林和冰火峡就没有危险？”

    封雪不甘示弱，“从青冥山走呢？青冥山是商道，一路驿站很多，虽然远一点，也只不过多了三天的路程。比起要有人牺牲，多走三天又能如何？”

    奚老爹倒并没有在意这个年青人的慷慨激昂，很轻描淡写地来了一句，“这可是巫师们定的路线。”

    正在说话间，屋里已经大乱，灯亮起来了，人们从屋里冲了出来。原来那个被惊吓的工友还是忍不住叫醒大家，并述说了刚才被媚惑的一幕。

    几个年青力壮的大叫，“怎么回事，哪里有狐妖。”

    奚老爹故作无事地说，“没什么，起来解手看错了吧。”奚老爹那故作镇静的样子，让宁越越是觉得有鬼。

    那工友还在惊恐未定地说，“不是的，就是在那，躲到井里去了，先是变成漂亮的女人，后来是变成了一个小孩子。”

    “宋名，你不会是看错了吧。”其中一个叫李云良的问，他是一个较高大的工友，应该被大家默认为头了吧。很多情况下就是这样，身材的高大往往能成为一个群体的最好领袖。

    宋名怯怯地点着头。

    李云良过来，看着宁越和封雪，“有这事吗？”宁越不知道该说有还是没有，但封雪却点了点头。

    奚老爹只好说，“自从我带队开始，每次都是这样的，总比在外面被冰冥神主一起收去要好。”最后又说，“便看各人的造化了。”说着，坐在井沿上，抽出烟袋来抽烟。

    有些人听了，也便点起头来，认为很是。李云良想了一会说，“既然这是规矩，那不如选两个人来送给狐仙好了，这样，大家也免得提心吊胆。”

    奚老爹马上反对，“这不是狐仙要的献祭。这——”奚老爹看见封雪正盯着自己，知道失言了。但不再多说，闷在那继续抽烟。

    封雪说，“奚老伯想是知道些什么吧？”

    奚老爹不再说话。倒是宋名在一个劲地指着井口大叫，“就是在那，就是在那儿。”

    奚老爹终于对他吼道，“别没见过世面一样，换换裤子早点睡。”众人听这么一说，有的一看，果然宋名的裤裆湿了一圈，不由得都哈哈大笑起来。宋名缩到了李云良身后。

    奚老爹嗑了嗑烟袋，起身说，“折腾半夜了，快睡去吧。谁再离开大殿，就别怪我没提醒他。”

    众人这才退回到大殿中去。奚老爹也不管宁越和封雪，起身向大殿走去。想是他们让他难堪了吧。

    封雪见众人走了，仍不肯放弃，“奚老伯想是知道些什么吧。”

    奚老爹停住了脚步，但没有回头，“知道得越多，反而不好。”

    封雪很神秘地说，“对于这么强大的冰冥神主，一个小小的狐仙能够镇得住吗？这里一定隐藏了一个大秘密。”奚老爹听得这话，不由得停下了脚步，封雪又说，“如果我没有猜错，而你是知情的。”

    奚老爹不想多做解释，继续往回走，封雪追在后面，说，“我查过几年来的记录，近三十年来，一直是你负责接送工友。也就是说你每次以这种方式向野狐禅院的神秘事主送上活祭。每次五六十个人，丢失两三个，也不会让人怀疑，更何况是在这样暴戾的冰冥山俯近，失踪几个人根本就是小事一桩。”

    奚老爹站住了，回过头来用两行强硬的眼光盯着封雪，“小孩子瞎说什么？”

    宁越在一旁听得浑身发冷，不经意看了看那可怕的井沿。

    封雪执拗地说，“我相信你是有难言之瘾的，如果你不告诉我，我会自己找到答案的。”

    奚老爹不作任何表情，把烟锅用力在在脚上嗑了两下，然后往回走。这种行动让封雪很生气，这根本就是无视他。

    封雪从奚老爹的表情和行动上已经猜到自己可能不是井底那个怪物的对手，自己与那只白狐就只是个棋逢对手，如果没有宁越的帮忙，可能还捉不住他。封雪不由计上心来，“你不想听听我的办法吗？”

    作为有着几十年阅历的人，奚老爹的好奇心已不再强烈了。倒是宁越跟了过来，想听听封雪有什么好办法。封雪赶上几步，拦在了奚老爹面前，“其实很容易，叫人来把那井填了什么事都没了。一不用下井底，二不用怕妖怪……”

    这句话在奚老爹的脸上发上起了反应，“你敢——”奚老爹的脸扭曲得厉害，“你会害死人的。”他显然很激动，舌头打着颤，又马上说，“你想得罪凤都四巫吗？”

    奚老爹说的凤都四巫其实是四个巫师家族，他们分别是屈、夷、应、风四个巫族世家。他们在楚国不但有着悠久的历史，而且在巫学造诣上也首屈一指。更为难得的是，这四大巫家，相互联姻，不但结成了联盟，而且通过联姻培养了优秀的巫族后代。因为他们巫术高，地位尊贵，对楚国举足轻重，历代都得到楚王的尊敬，在凤都有专门的官邸，所以又称凤都四巫。

    这句话多少有些震摄力。封雪的脸都白了。

    奚老爹从封雪的表情时看出了话的作用，也不再多讲，走进大殿去了。

    封雪愣了一会，找着自己睡觉的地方坐下来。宁越跟了进来，

    封雪和宁越睡觉的地方在神案后面，封雪背靠着神案，没有躺下，想必是在思考着事情的前因后果吧。

    大家很快都睡好了，有的已经入睡，打着呼噜。有的还在辗转反侧。宋名还在那发神精，奚老爹说道，“给他灌几碗酒，吵着大家都睡不好。”便响起了几个人倒酒、灌酒、宋名挣扎哭喊的声音。

    宁越高度紧张的神精马上被疲惫占领，拉了拉封雪的衣袖，“睡吧。既然是四巫的意思，那就不要过问好了。跟你在一起，我想我是能活着到明天的吧。”宁越说到最后一句，本想开个玩笑，但又觉得不好笑，只好勉强地“呵呵”两声。

    封雪却没有表情，许久才轻轻地说，“很小的时候，我一直在做一个梦，在冰冥山下压着无数的尸体，还有人叫着救命。所以我一直关注着这里。”

    宁越笑笑说，“我很小的时候，也一直在做一个梦，有一天我打败了所有的贵族，成为了天下最受人尊重最富有的人。那些欺负我，看不起我的人，都趴在我的脚下请求我的原谅。”宁越不知道为什么要说这个，虽然这个梦是真的，但多少也是想以此来分散封雪的注意力。见封雪没有回答，宁越便说，“睡吧。”

    宁越的恐惧心从在冰冥山上开始一直也没有熄灭过，虽然不至于像宋名那样歇斯底里，但作为他这般年纪和经历，说不害怕也是不可能的。

    他只假装拉封雪睡觉，把封雪的手握住，便不放了。对于一个从小就在寂寞中成长的孩子，有什么比握住一只温暖的手更有安全感的呢？虽然这只是一只和他一般大的小手，但他觉得比那些粗糙的大手更能给予安全感。

    又不知过了多久，宁越本能地惊醒，发现封雪的手不见了，刚想起身来，就被封雪按下了。从睡眼蒙胧中看见封雪对他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借着外面照进的本就朦胧的月光，顺着封雪的眼睛所看的方向望去。

    奚老爹正背起醉得沉睡如死猪一般的宋名向殿外走去。